由曲歌送潘婷婷去北京读书，是潘婷婷自己提出来的，曲歌很乐意，潘子良夫妇也欣然同意。因为俩人都寄宿在姥姥家，关系亲如姐妹，况且曲歌曾对潘婷婷许诺，报名后要带她周游北京城，吃遍北京名食。
第二天凌晨，潘子良及夫人送曲歌和婷婷上车后，俩人绕沿江路跑了个大圈，正要去吃早点时，潘子良接到李平凡的电话，邀请他和夫人到乡土水饺店吃早点。
来到乡土水饺店，李平凡已恭候在店门口。
“欢迎欢迎！”李平凡远远迎了上去。
潘子良径直走进水饺店。
古情人一脸笑容从柜台扭着浑圆的屁股出来，尖着嗓门叫：“哟，潘县长，今天刮的是哪路台风，一大早把您和夫人刮我这来了。”
“不是被台风刮来的，而是被徐老板家的高音喇叭给吹来的。”潘子良打趣道。
“潘县长真会说笑话，不声音大点，我不怕县长大人骂我不热情啊。”
古情人撒下一路笑声，把他们带到一号雅座室，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七八个下酒的小菜。古情人又是沏茶，又是倒酒，忙得快活又热情。一会儿，徐宏才捧着一大锅热腾腾的水饺进来，一进门就招呼开了：”潘县长，潘夫人，李局长，先趁热把水饺吃了，再慢慢饮茶喝酒聊天。”
“要不坐下一起吃？”潘夫人客气道。
“不了，不了，你们慢慢吃，我们正忙着。”古情人扥了扥徐宏才的衣袖。
俩人毕恭毕敬出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几个水饺落肚，潘子良问：“李老弟请吃早餐，不光是请我吃几个饺子吧？”
“当然不是。”李平凡放下筷子，“有件事已经考虑很久了，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但很犹豫，怕你接受不了。”
“什么事，有这么严重？”
潘夫人起身，欲回避。
李平凡拦住她：“嫂子，你坐下，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才能完成。”
潘子良说：“什么事不能放办公室说，还非得把夫人搭上？”
“这里方便、安全。”李平凡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大沓纸质材料，分类放在桌上，“这是龙海公司垮桥合格部分工程补偿款的所有资料，第一份是当时龙海公司要求补偿合格工程款二百万元的申请书，上面有您和老县长签署的意见。”
潘子良插言：“没错，当时我和刘县长都签署了同意拔付的意见。”
“第二份是当年县财政的预算报告，二百万元已列入当年财政预算。”
潘子良睃了一眼。
李平凡继续说：“第三份是二百万元的拨付单，虽然财政局已经做了支出账，也就是说这笔款实际已经从财政局支付出去了，但因为当时财政资金紧缺，所以财政局只好给龙海公司开具了一张二百万元的欠条。所幸的是这张欠条并没给龙海公司，而是存在了财政局。”
“有这么回事？我一直以为龙海公司已经得到了这笔补偿款。”潘子良沉思一会，“你打算如何处理它？是归还给县财政还是拨付给现在的龙腾公司？”
“都不是办法，既然从财政出来了就没必要再绕回去，至于龙腾公司已不是以前的龙海公司，把资金转给它，那叫天上掉馅饼，没这等好事。”
“要不先转给龙腾公司，然后让龙腾公司赞助给教育局作为助学奖励基金。”
“这倒是资金流向的好办法，但是县财政每年拨付给教育局的助学奖励基金已经不少了，我听黄莺说基金会目前拥有资金近百万，再给它就没必要了。”
“既然这样，那就先放着，等找到合适的开支渠道再说。”潘子良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上班去吧！”
“慢着，我还有话说。”李平凡又从公文包内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了潘夫人，“嫂子，你先把它收起来，听我说。”
潘夫人犯疑：“李局长，婷婷读书你已经给过了，咋还给？”
“嫂子，这不是给婷婷的，是给你补贴家用的。”李平凡爽朗地笑了一声，移目潘子良，“大哥，我知道你现在虽然是土城的当家人，但你一贯清正廉洁，是个实实在在的清官，现在老百姓的手头可是越来越宽裕了，可你的手头却是越来越寒酸。你一不受贿，二不贪污，就凭那几千多块钱的工资，除去婷婷读书的开销，几乎就没有家用的了。所以，我和曲歌已经商量好了，把那二百万元留给你补贴家用。”
潘子良拧眉，定定地注视着李平凡，不言不语。
李平凡满以为潘子良会大动肝火，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可没想到，潘子良竟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平静。
李平凡没有了担忧，继续说：“我先把二百万元拨付给了城投公司，销毁了欠条，然后曲歌又把二百万元做入了龙海公司已经封存的死账。所以，从资金的流向和账目看，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是绝对安全的。嫂子，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心去用。”
潘夫人见潘子良没任何反应，没反应就意味着默认。于是，她冲李平凡笑笑，把银行卡收了起来。
潘子良一声不吭，步履匆匆离开了水饺店。
曲歌和潘婷婷于中午抵达省城后改乘飞机又于下午三点到达北京，到了学校安顿好后，潘婷婷分别给潘子良、潘夫人和姥姥打去电话，报告平安。之后俩人打车去了天安门，一直玩到日落西山，又沿长安路步行，尽情欣赏北京夜市，品赏北京美食，最后俩人入住北京一家著名的星级酒店。正当俩人梳洗好仰卧在床时，潘子良给曲歌打来电话，告诉她安排好婷婷的事情后马上回土城，曲歌口上答应，心里却坚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则，硬是陪婷婷逛了五天北京，才不依不舍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潘子良为何急于叫曲歌回来？原来，那天在乡土水饺店收下李平凡特殊孝敬的二百万元后，他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一方面他担心一旦二百万元的真情外泄，势必会让他落下贪官污吏的骂名，另一方面也可能会给李平凡特别是曲歌带来不利影响，因为李平凡只是履行了“欠债还钱”的责任，而真正将二百万元转移给潘子良贴补家用的是曲歌。一旦追究起责任来，李平凡还能说得过去，曲歌可是千嘴难辨，难咎其责。所以，潘子良决定让曲歌从城投公司彻底拔出脚来，不再兼任城投公司总经理，同时把已经冻结的龙海公司账目移交给财政局封存或销毁。
曲歌在北京前后呆了七天，一回到土城，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单位，而是直接去了潘子良的办公室。
小别重逢，两人倍感亲热。绵绵柔柔拥抱一阵后，曲歌从潘子良怀抱中挣脱出来，
“急着把我召回，就想跟我亲热？”
“这能叫亲热吗？这是洋人的礼节。”
曲歌乜他一眼，理理乱发，屁股一撅坐在沙发上：“说吧，是什么要紧事？说完了我回家洗澡、睡觉，坐一天车，累死啦！”
潘子良递给他一杯茶：“我只想问问二百万元是怎么回事？”
曲歌不以为然：“你就为这事把我从千里之外的北京急急召回？其实这事李局长也清楚，他没跟你说？”
“他说了，但你还没说。”
“他说了不就我说了吗？情况都一样的。”
“情况虽说一样，但责任、风险不一样，这件事明摆着你是主谋，若是追查起责任来，你要负担主要责任。”
“不就二百万元吗？你一个县长、代理县委书记、土城县一把手利用二百万元补贴家用算得了什么？”
“个人贪污数额在五千元以上的就可以按贪污罪立案；个人贪污数额在十万元以上的，可以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个人财产。关于贪污罪的法律规定，你不会不懂吧？”
“我知道你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是请你相信我，也相信李平凡，对这件事的处理经过了反复的深思熟虑，可以说毫无破绽，滴水不漏。”
潘子良不言不语，表情凝重。
曲歌继续说：“表哥，这二百万元工程款就当是我和李平凡对您和嫂子的特殊孝敬吧！万一出事，我会担起全责，决不会连累你和嫂子，大不了我回到金华寺，重新削发为尼。表哥，你不必再纠缠此事，尽早从这件事的阴霾中走出来。”
潘子良沉默，沉默的最好解释是默许。
曲歌站起身：“晚上我已经约好了姥姥和嫂子到乡土水饺店吃饺子，如果你有空，也欢迎你的加入。”
潘子良颌首，目视曲歌离开的背影。
一个星期后，一份新的人事调整文件下发到了城建局和城投公司，曲歌不再兼任城投公司总经理一职，任命赵朴初为城投公司总经理。接文后，曲歌立马去城投公司办理了移接交手续，并把原龙海公司的封存账目移交给了李平凡。之后她打电话给潘子良，表示完全理解他的用意、支持他对人事的调整。后来，潘子良还专门在乡土水饺店宴请了曲歌和李平凡，饱含感谢之意。至此，潘子良总算默认并接受了曲、李的特殊“孝敬”，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笔数目更巨大、手段更隐蔽的“孝敬”正悄悄向他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