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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七.江中火葬

长夜将尽,天将明。

东方天空隐隐的一片鱼肚白里,淡淡的朝霞如同美人匣子中的胭脂,令人心驰神往。

这样美丽的朝霞,却极少有人能看到。

"喂,丫头。"

叶小蝉的声音缥缈而遥远,仿佛是从梦境之中传来的。

她倚在洛玉影肩头,懒洋洋的睁着眼睛。

洛玉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困就睡吧,等到了万龙岛还有得辛苦。"

"喂,我会不会死啊..."

她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洛玉影淡淡道:"不会,你别胡思乱想。"

叶小蝉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她说着,终于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药效持久,她早就应该沉沉睡去,她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并不想睡。

她应该是在害怕自己会一睡不起。

她的头脑总是这么简单。

人想活着或许不容易,但要死的话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江轻鸿走进船舱,一身浓浓的酒气,他还带了酒回来,与白九霄坐在角落里有说有笑的聊了一阵子。

后来两个人就都和衣而卧,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洛玉影也有些累了,可是越累的时候,她的心事就越重,反而不容易睡着。

叶小蝉呼吸均匀,似乎睡得还不错。

她于是便小心翼翼的从衣袖里拿出书来,掀到自己正在读的那一页。

睡不着的时候她必须要干些什么来打发时间,而用来打发时间的事她也只擅长这个了。

只有头脑忙碌起来,心里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蜡烛在燃烧,几乎烧到了尾巴,她渐渐合上眸子,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阵晃动,人又被惊醒了。

接着她就听见屋子里有动静,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躺在那里的江轻鸿已不在远处。

白九霄慢悠悠的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

江轻鸿耳朵贴在木板上,仔细听了半晌,道:"好像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

白九霄刚问。

洛玉影道:"我好像也听到了。"

四个人之中只有叶小蝉还睡着。

白九霄起身,走到江轻鸿站的地方,也学着他的样子,贴在墙壁上听,听了半晌,道:"好像就是水声吧,没什么。"

江轻鸿喃喃道:"水声...这水声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他刚说完,船身一个踉跄,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

"不好,有些不对劲。"

"是有些不对啊!"

白九霄也发觉了,不由大叫。

江轻鸿道:"想办法,出去瞧瞧。"

舱门关的极严实,白九霄撞了几下,舱门竟然还是关的严丝合缝。

江轻鸿道:"外面肯定出事了。"

他们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将任何人引过来,这可不像是之前被严密监视的样子。

直到洛玉影惊呼道:"水,船底渗出了。"

话音方落,甲板缝隙里的水迹已越来越明显,又是船身一震,洛玉影与叶小蝉双双摔在地上。

"你们小心。"

江轻鸿忙将她们二人扶起,拉到身边,又冲到门边帮白九霄。

最后还是江轻鸿一掌将舱门拍出了一个窟窿,不想却是汹涌的水流迎面而来。

江轻鸿检查了船舱门,发现门的夹层中竟镶嵌着一道铁栅。

江面上。

眼看大船一点一点没入水中,就像是一只陷入沉睡的野兽。

彭无极是最后一个跳上了小艇的。

其余小艇静静浮在周围,就像是一根根柱子立在江面。

"人都齐了?"

"没有,发现好像少了一个弟兄。"

"罢了,下令吧。"

丘二爷拂袖,彭无极一抱拳,反手抽出挂在背上的弯弓,取了一只箭,利落的将箭头上包好油布,在火把上一晃。

箭头被点染,弯弓满弦后,一只飞羽破空,正中桅杆。

"哄"的一声,旗杆上的桐油被点染,黑烟窜起。

接着,又有数百条火箭如龙,齐发向大船,破损的大船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丘独峰负手站在船头,冷冷旁观着,嘴角越来越沉。

被火烧着的船在下沉,将明未明的海面被漫天大火照成一片通红,丘独峰的眼睛仿佛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迎面扑来的热浪如潮水,带着被烧焦又呛鼻的气味,从四面八方袭来。

所有小舟都层层退开,唯有丘独峰站的那条船,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敢驶开半分。

彭无极就在丘独峰身后,看着眼前数丈高的大船被稍微灰烬后慢慢没入江面。

不知站了多久,等到船完全沉没,江面上只有浓浓的黑烟飘动。

丘独峰恨恨道:"峥儿,你看到了吧,二叔帮你出气了,帮你报仇了。"

彭无极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忙道:"二爷一片苦心,少帮主泉下有知,定然可以瞑目了。"

丘独峰冷冷道:"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给我搜仔细。"

说完这就话,他整个人就像是突的颓然了下去,原本坚硬如铁的背脊松了,脚下的步子也重了。

彭无极忙道:"二爷放心,这里绝不会逃走一个活口,来人,送二爷。"

丘独峰走了。

只有他的那一艘小船离开。

其余船只在彭无极的带领下,又在江面上陆陆续续打捞了近一个时辰。

东方。

初晨。

一轮红日从云霞中冉冉升起。

彭无极伸了伸懒腰,有人从船尾小跑着过来。

"怎么样了?"

"彭哥,还是没有..."

那人一脸苦相。

"都搜遍了,也许早就烧成焦炭了。"

"这就怪了。"

彭无极有些焦躁。

若是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到时候他恐怕不好交代。

虽然他也认为沉到船底是必死无疑,但是江水凶猛,那些人肯定不会那么老实的待在船底等死的。

"方才下水打捞的人说,铁门都被烧坏了,水下黑漆漆的一团,实在是难以分辨,要不...要不把船捞上来试试..."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头上已挨了一巴掌。

"捞上来?你没听见二爷说着船是要给少帮主陪葬的,你该捞,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去陪少帮主!一群废物!"

彭无极吹胡子瞪眼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心里一直窝着火,丘独峰在的时候,他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而丘独峰一走,他才算吐气扬眉。

手下人赔笑。

"我看那些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彭哥深受二爷器重,随便搜上一搜就算了,要是非要找到尸体那就..."

彭无极冷脸训斥道:"你懂什么,别以为只有你聪明,在二爷跟前办事就要尽心尽力,马马虎虎的话总有一天会吃不了兜着走,继续给我搜。"

"是。"

手下人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这时听有人惊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有人大叫着奔来。

彭无极三步并作两步,回身迎上。

"找到了?几具尸体?"

"就一具,是那个女人..."

"快,去看看!"

船很快驶到正在打捞的船边,果然有一具女尸被捞了上来。

女人长发湿漉漉的盖在苍白的脸上,彭无极皱了皱眉,蹲下身撩开了盖在脸上的长发。

看清那人模样,彭无极道:"是她...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就只有这一个。"

"再给我找,仔细的找,就在这附近!"

一有希望,彭无极就提起了精神。

尸体边。

"这么漂亮的小妞,可惜喽。"

"就是,不过死的好,说不定咱们少帮主就是被她害死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死在她手里还好。"

几个人叽叽喳喳。

忽然有人道:"不对呀,她好像不是被烧死的..."

"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淹死的,要我说,我宁愿被淹死,也好过被活活烧死。"

"这倒是。"

一旁人的想了想,也随声附和。

轻舟翩翩,翩然已过江面。

平如镜,亮如银的江面上,舟快如箭。

眨眼之间,就隐没在了起伏的江岸边。

船停稳。

有人将帘子拉开。

丘独峰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渡口有人看守,见丘独峰立刻退开。

有一人道:"二爷,您可回来了。"

丘独峰道:"有事?"

"老帮主找您多次,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所以..."

丘独峰道:"少帮主的尸身可回来了?"

"什么?有这回事?"

"怎么,没回来?"

丘独峰的脸色变了。

"没有啊,除了二爷,今早并没有人来。"

丘独峰急道:"怎会没有,那小尤呢?"

手下忙道:"小尤也没有回来。"

"这..."

丘独峰紧紧握拳,四目环视,突然瞧见渡口停泊的另外一艘小船。

"那这船是哪儿来的?"

一语惊醒,手下忙道:"对了,就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我们看见这船在江面上漂着,派人过去后却发现是空船。"

"空船..."

丘独峰心念流转,突道:"不好!快走!"

"二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快去找老帮主!"

静室。

一团寂然。

院子里有人影来回晃动。

"不会有事吧,怎么还没动静。"

说话的是白九霄,这话则是对江轻鸿说的。

"白兄稍安勿躁,我想不会有事的。"

江轻鸿不说话,苏霆便代他回答了。

江轻鸿用手试了试叶小蝉的额头,发现有些烫手。

门终于开了。

一个小厮低头走了出来。

"四位,请随我来。"

"他不见我们?"

白九霄忍不住上前一步。

小厮道:"老帮主悲伤过度,精神不济,小尤先安排几位稍事休息,等稍后..."

话未说完,门内忽然传来一个洪亮如钟鸣的声音。

"带他们进来。"

小厮朝门内看了看,忍不住叹了口气,眼圈再度红了。

"也罢,既然如此,四位请。"

江轻鸿扶着叶小蝉,与苏霆,白九霄两人走进了门。

厅中,宽阔而气派。

正座上,木榻上端坐着一位面色蜡黄,病态奄奄,形容枯槁的瘦小老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裘皮,双目通红,表情肃穆而悲痛,他的腿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榻边火炉中烧的正旺。

木榻后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个身形魁梧高大,雄姿英发,气魄英伟的年轻人。

若不是那小厮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老爷",任何人都很难相信,面前的瘦下老人便是当年叱咤水域,令附近水匪闻风丧胆的司徒潜龙。

人已站在他的面前,他半晌才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每一个人,如同刀锋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划过。

"峥儿,是你们送回来的?"

他的嗓音很奇怪,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让人听来很不舒服。

"是。在下苏霆,这位是江兄,这位是白兄,特来将少帮主尸身送还,顺便拜会老帮主。少帮主突遇不测,还请老帮主节哀。"

"苏霆,我知道你..."

司徒潜龙沉沉道:"能劳动苏家大少爷亲自送峥儿回来,老朽于心不忍,请各位落座。"

他的情绪虽然不能完全控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做的很好。

气氛十分压抑。

众人坐了下来。

司徒潜龙道:"事情始末小尤说的并不清楚,可否烦请各位再说上一说。"

这样的事苏霆自然当仁不让。

苏霆道:"少帮主之事,我等心中自也是愧疚不已,请老帮主保重身体。我们前来打扰,正是为了少帮主之事。我等前来,也是为了向老帮主询问一些事,希望老帮主能据实相告。"

司徒潜龙冷冷道:"我儿到底是如何被害的,哪一位能告诉老夫?"

此时此刻,他所关心的似乎只有这一件事。

苏霆道:"此时说来话长,若是老帮主不介意,可否让晚辈从头说起。"

司徒潜龙道:"正合我意。"

他必须要知道事情原委,才能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说谎。

苏霆想了想,说道:"老帮主要知道内情,那不得不从一个人说起了。"

"谁?"

"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

"一个喜欢穿黑袍子的女人。"

司徒潜龙的眼瞳一震,立刻明白了他所说的人是谁。

"不,不会的,不会是她..."

司徒潜龙的表情变得无比痛苦与心碎,仿佛提到这个人,他就已被重重的锤了一拳。

江轻鸿道:"老帮主果然知道她,看来丘二爷说的并没有错。"

司徒潜龙死死瞪着江轻鸿。

"哦?他对你说了什么?"

江轻鸿只笑而不语。

白九霄道:"我们知道她是子夜的人,说不定少帮主之死便是与她有关。"

苏霆道:"白兄,现在下结论是否为时尚早。"

白九霄撇撇嘴。

"好,就当我没说,你们继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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