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零走到一脸戒备之色的武警守卫跟前，笑了笑道：“同志，我是安化县的，已经跟蒋书记和黄市长约好，要给蒋书记和黄市长拜年的。”
这年头，来小家属院给市领导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想要闯进去的人也比比皆是，武警早就见怪不怪而且心怀警惕了，对于艾零的话，他根本就不信，若是真有资格给蒋书记和黄市长拜年的人，基本上都有小家属院的出入通行证，像艾零这么一行人这种样子的，基本上在武警心里被列为了骗子。
武警冷着脸挥挥手：“不行，没有市领导的允许，或者说没有出入证，谁也不能进入家属院。这是我们的规定。”
吴翠兰在一旁插话道：“小同志，这可是我们安化县县委常委艾书记，我们来给蒋书记和黄市长拜年，是年前就跟领导约好的，你怎么能不放我们进去？”
武警撇撇嘴，一个县委常委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因为这个地方出入的级别最小的都是县级干部。再说了，谁知道眼前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年头冒充领导干部的骗子不少。
武警继续冷着脸：“不要废话，要想进，去市委办或者市府办开通行证吧，有通行证，一切都好说。”
艾零笑了笑：“这事倒是我疏忽了，忘记去开通行证了，但是现在是大年初一，机关也不上班，我们也没地方开通行证。同志，你看这样成不成，你给蒋书记家打一个电话问问验证一下好不好？”
门卫室是有内线电话通往市领导各家的。
武警面色冷漠：“你们不要再在这里捣乱，赶紧走！否则，按照规定，我们可以清场！或者报警让你们地方公安局依法处理！”
武警即便是没有将艾零一干人当成了居心不良的骗子，也将之视为是那种未经领导允许，就想要闯进去骚扰市领导的人。这年头，这种人同样也很多。
艾零苦笑：“同志，我们真是跟蒋书记约好了的……麻烦你打个电话验证一下就好了。”
武警一瞪眼：“那你自己打电话！你让蒋书记家给我们警卫室打电话通知，我马上就放行！”
艾零呆了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没有蒋雪峰和黄长友这两位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手机号码。在本市，主要领导的联络方式是保密的，不到一定层级是不会知晓的。
艾零再三斟酌，终于还是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县长陈稳的电话。陈稳过去是市府副秘书长，自然有的是关系和办法。
“过年好，陈县长。”艾零笑道。
陈稳哈哈大笑：“我说小艾同志，你这拜年有点重复啊，今天早上不是已经电话里拜过一次了？怎么，又来给我拜年，是不是有事找我？”
这声过年好，不过是吉祥话。
艾零苦笑：“陈县长，我们按照约定来给两位领导拜年，但是年前忘记开出入证，警卫不让进呐。”
艾零带着青石乡的农民代表来给蒋雪峰和黄长友拜年，源于年前偶然发生的一件小事。对于青石乡作为扶贫典型的事儿，市里高度重视，青石乡作为市委书记蒋雪峰的挂包对标单位，市长黄长友作为青石乡扶贫典型项目申报的总牵头人。省里的申报已经过了，正在申报国家级精准扶贫示范乡。鉴于此，青石乡一年的扶贫工作总结，就要给蒋书记和黄长友分别报送一份。
按照常规，蒋雪峰和黄长友事务繁忙，基本上没有时间和精力具体过问一个乡的发展，遑论是看总结材料了。但说来也巧，蒋雪峰年前有个下午无事，顺手就翻了翻办公室报上来的一摞材料，其中就有青石乡的年终扶贫工作总结。
青石乡的材料上有这么一段，主要阐述青石乡新上两个扶贫项目的发展前景——比如说五老峪村的生态黑猪项目，市场销售火爆，已经远销江南、华南和西北各地，甚至还打开了国外市场，年前东南亚某国的一位客商刚跟五老峪村的养殖公司签订了每年五千斤生态黑猪肉的供货合同。
而且还提到了一点，市场上普通猪肉的价格只有十几块左右，但五老峪村的生态黑猪年前已经卖到了五十多块一斤但还是供不应求。这就引起了蒋雪峰和黄长友好奇，两人在闲聊中说起这事，黄长友就打电话给陈稳讯问究竟。
虽然市里两位主要领导没有明说，但陈稳还是听出了某些弦外之音。现在数据夸大乃至造假，已经不是个例，蒋书记和黄市长显然是担心青石乡也会造假。
陈稳和郭海研究了一下，两人专程跑到市里来给蒋雪峰和黄长友汇报，再三表示，此事绝对没有半点造假和夸大的地方，也提供了相应的市场销售凭据。
蒋雪峰当时就顺嘴开了一句玩笑，说你们县里这么好的生态猪肉、营养价值这么高，应该给市里领导和机关的同志们供应一点，来个优惠价。
领导上是开玩笑，但郭海和陈稳却不敢当开玩笑，况且他们灵机一动，觉得这是安化县跟市里领导保持友好往来的最佳方式。
于是郭海和陈稳就当面提出，说蒋书记、黄市长你们稍等啊，最近养殖场的肉源比较紧张，等过年时候让乡里的农民过来给两位领导拜个年，顺便送两位领导一点生态黑猪肉尝尝鲜，如果两位领导觉得好，以后乡里可以给市里机关上供应一些。
黄长友大笑：“给我们拜年送猪肉？郭海，陈稳，亏你们想得出来啊！”
郭海赔笑：“蒋书记，黄市长，两位领导对青石乡的发展呕心沥血，这个乡又是蒋书记的挂包单位，乡里的群众早就感激涕零，准备来看望一下蒋书记和黄市长了，这是群众的呼声啊！再说一点猪肉和土特产，完全就是群众的一点心意。”
蒋雪峰就笑：“群众来看我们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过年过节谁还没有个亲戚朋友来往走动？但是送猪肉就不必了，我们自个去市场上买一点尝尝就好！”
于是就有了这事。
对于蒋雪峰和黄厂友来说，可能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但郭海和陈稳就当成大事来办，就专门交代给了艾零，让艾零亲自带人来，人不能多、也必须要靠得住的，经过县委审核同意的。
本来郭海和陈稳是要亲自带人来的，但觉得蒋雪峰和黄长友不会同意，就作罢了。
陈稳当即就给市府办专门负责后勤管理的副主任打了电话。不多时，市府办有关领导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警卫室，执勤的武警战士听闻眼前这几个人竟然真的是跟蒋书记约好的，也有点意外，就放了行。
……
蒋雪峰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安化县居然当真了，真有青石乡的农民代表来给他拜年，还带着一点土特产的年货。
蒋雪峰是一个很亲民的领导，群众登门，自然热情接待。蒋雪峰在客厅里亲自接待了艾零、吴翠兰等人，吃着瓜子喝着茶水，团团而坐，气氛热烈。吴翠兰心思活络，她掏出手机来恭谨道：“蒋书记，俺们想跟蒋书记合个影，发个朋友圈可以吗？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蒋书记这么大的领导坐在一起说话，没想到蒋书记这么平易近人啊。”
蒋雪峰略一沉吟，还是笑着点头同意。
对于一个市委书记来说，跟挂包扶贫的乡镇农民代表合影留念，也符合他亲民的政治形象。
吴翠兰就开始拍了几张蒋雪峰和几个人的合影，然后又坐在蒋雪峰身边来了一个自拍，蒋雪峰微笑配合。
吴翠兰就当着蒋雪峰的面，打开手机微信发了这几张图片，然后配了一段文字：青石乡农民代表来给市委蒋书记拜年啦！祝蒋书记阖家幸福，身体健康，祝全市人民喜气洋洋过大年啦！
吴翠兰在点击发表之前，专门给蒋雪峰看，蒋雪峰扫了一眼，笑：“挺好，小吴同志，你拍的照片过后让县里的同志转给办公室的人，我也留个纪念。”
吴翠兰张了张嘴刚要借机想要加蒋雪峰的微信，却被艾零一个冰冷的眼神给止住了。凡事适可而止，蒋雪峰能允许吴翠兰拍照发朋友圈，这已经算是非常宽容了，若再得寸进尺，必然引起蒋书记的反感。
在黄长友家，吴翠兰如法炮制，黄长友也没有拒绝。
艾零带着吴翠兰等人分别给蒋雪峰和黄长友送了一点黑猪肉和土特产，两位领导分别给了五百块钱，艾零只能收下。
吴翠兰发的朋友圈很快就在安化县传开，郭海和陈稳及县委一些领导旋即转发。现在的信息渠道如此畅通和快捷，艾零的人还没有从小家属院出来，坐在车里等候的冯晓婷已经在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了这一条，她也顺手转发了。
但没有几分钟，霍金鹏就在冯晓婷的这条朋友圈留言：拍马屁的技术超一流，佩服艾书记！
冯晓婷有点生气，当即就把霍金鹏给拉黑了。
等艾零办完事，上了车，冯晓婷就说了这事。艾零笑：“晓婷，这事根本犯不上生气，其实要说是拍马屁也就是了，但是我问心无愧，一个这是县里领导安排的我只是贯彻落实，再一个是蒋书记和黄市长确实为青石乡的发展付出了心力，乡里的农民真心诚意表达感谢，这也没有什么。”
“拍马屁就拍马屁吧，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