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化项目就这么敲定了下来。接下来，联华企业跟安化县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尔后，县里为这个项目专门成立了工作领导小组，由县长陈稳亲自挂帅，牵头协调各部门为项目建设一路绿灯，畅行无阻。
项目列上了议事日程，其实就与发改委没什么关系了。
艾零在发改委的工作开始步入了平静的正轨，在这样的机关部门与乡镇相比，工作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发改委掌握有诸多项目审批权限，日常工作还是蛮琐碎的。
宋秀兰自然是配合支持艾零这个一把手的工作，周正刚自打上次的事件后，被县里给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虽然级别职务没有变化，但在发改委内部的权威大降，过去他排名在宋秀兰之前，现在则是之后了。
周正刚变得异常低调和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公开场合，很少抛头露面，每天躲在办公室里除了签签字就是上上网。表面上看来，周正刚已经接受了艾零作为一把手主政发改委的事实，再无反击之力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在发改委坐办公室久了，艾零觉得日子平静得能淡出鸟来。机关部门事务琐碎单一，远不如乡镇工作丰富多彩。乡镇以实干为主，机关则以材料为主，工作性质差得很远。如果可以选择，艾零宁可返回穷乡僻壤的青石乡，也不愿意在办公楼里虚耗光阴。
但他的人已经到了机关部门里，想要再回乡镇干乡长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在发改委的岗位上做出成绩、熬出资历，然后继续往上走，越过副县级的门槛。当然，也有另外一条道，就是下放到基层乡镇是干书记。
在机关部门想要干出成绩，其实是很难的。因为机关工作都是例行工作，有制度规定的流程，有不同的业务范畴，你不能说自己的工作就比其他人或者其他部门出色，根本无法量化考核。
但乡镇就不一样了。比如青石乡这种省级贫困乡，一旦乡里的经济指标往上升一块，这就是政绩。引入几个扶贫项目并有效果，这还是政绩。政绩是可以立竿见影的。
与之相比，在机关部门更多的是沉住气、扑下身、耐着性子熬。确保单位稳定和工作业绩的基础上，以时间换空间，熬出自己在官场上的资历和履历。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天天过去。但周一早上，县纪委的人突然来了，纪委副书记马萍带队，一行三人。马萍召集发改委副主任宋秀兰和周正刚分别谈话，谈话结束之后，宋秀文神色古怪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纪委的人在单位折腾了整整一天，相继找了几个部门负责人谈话。谈话的内容虽然保密，但毕竟人多嘴杂，消息还是爆了出来，说是有人举报艾零乱搞男女关系、频繁进出高档场所，违反八项规定。
消息一出，震动整个发改委机关。
在机关上工作时间长的人，大抵是心中有数的：像纪委这样公开进驻调查的，一般都是实名举报，而且举报人向纪委提供了具有一定真实性的确凿证据，否则，纪委不会公开调查一个部门一把手。
这种消息出了，不多时就演绎出更娱乐色彩的版本来。有人说艾零单位的某年轻貌美女性过从甚密，有权色交易之嫌。此外，还说艾零跟县里某有钱的乡镇企业老板有利益输送关系，为这家企业上马一个化工项目开了绿灯。云云。
邢娜坐在办公室里，脸色无比羞愤。虽然流言蜚语里没有明着说她是艾零的相好，但整个发改委的年轻貌美女性就只有她一个，传来传去，不是她也就是她了。她今天早上去县府办事，县府办人员看她的眼光都有点暧昧，让她几乎当场翻脸。
与发改委和县里一些机关部门传得沸沸扬扬相比，艾零的表现却非常沉默。他一如既往地来单位上班，又一如既往地离开单位，该怎么还怎么，好像没有变化。
邢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她走进艾零的办公室，正好宋秀文也在，就索性大声道：“艾主任，现在满世界的人都在造谣，您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艾零笑了笑：“邢主任，我应该怎么反应？发火？到处找人辟谣？纪委的同志也没有找我谈话，在组织上出结论之前，我还能说什么？”
邢娜呆了呆，似乎还真是这样。纪委的人找了相关人谈话，但没有正式跟艾零谈话，谈举报的事情。这说明纪委还没有落实举报人的举报线索。
“小邢，你不要激动，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现在有人背后造谣生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等过两天纪委的结论出来了，一切就都无所遁形。这个时候，你越表现地明显，人家越会在背后说三道四，你懂我的话吗？”宋秀文突然插话道：“这种举报完全就是无中生有，等纪委查实了相关问题，就会公开澄清的。”
宋秀文作为纪委工作组找谈话的第一个对象，她虽然要对谈话内容保密，但从根本上她是不信的。艾零和邢娜完全是单纯的工作关系，而且工作之余没有半点交往，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而且，她旁观者清，艾零根本不可能看得上邢娜这种普通女人，姿色或许有点，但她跟艾零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至于说艾零进出高档场所，只要不涉及公款消费，人家个人消费娱乐，谁也管不着，顶多就是个作风问题，不会对艾零的仕途构成影响。
但宋秀文都没有想到，这事远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第二天，网上本市某论坛突然爆出了一个帖子，明确点名——安化县发改委主任艾零玩弄女下属，与多名社会女性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经常出入高档会所，与乡镇企业老板有利益输送。帖子上还配发了十几张照片。
有一张图片是艾零跟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在本市蓝天大酒店门口。还有一张是艾零跟同一个女子在公园拥抱的照片，只是照片比较模糊。
还有艾零跟另外一个美貌女子并肩站在某小区门口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艾零与一名看不清面目的中年男子的背影进入碧海云天茶馆的图片。
帖子在全市引起了网络轰动，一个上午的时间，点击量就高达数万了。
县纪委副书记马萍和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黄亮为此被县委书记郭海和县长陈稳紧急找了过来。马萍和黄亮进了郭海办公室，郭海脸色阴沉，猛然一拍桌子：“老黄，小马，这些举报的涉案照片，是怎么被曝光到网上去的？到底怎么回事？！简直是乱弹琴！！”
“郭书记，陈县长，这真是无妄之灾啊。纪委这边也很狼狈，事发突然，太突然了——郭书记，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纪委调查组的人泄露出去！”出了这种事，让纪委的工作很被动，黄亮也很恼火。
陈稳在一旁点了点头：“郭书记，我判断，应该不是纪委这边泄密。这是基本的工作纪律，纪委的人员不敢轻易触碰，再说也没有动机啊。我估摸着，是不是举报人那边出了问题？”
黄亮连连点头：“是啊，郭书记，应该是举报人所为。但这是匿名举报，如果不是他同时举报了这些照片，纪委也不会受理。”
“此事对县里影响很坏，马上查，第一，要查清这个举报人的身份；第二，要马上查清在网上发帖的IP地址，争取把这人给揪出来！”郭海略微平静了一下，缓缓坐下。
黄亮叹了口气：“查网络地址必须要跟市公安局网监部门联系沟通，他们才有查的权限。至于举报人的身份调查，我们已经在做，但我个人认为，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还是要立即启动对这一事件的调查。郭书记，是不是可以正面调查艾零？”
“查！马上查！不要犹豫！这小子乱弹琴，跟女人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未婚，但……他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要是查实，严惩不贷！”郭海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就气不打一处来。
黄亮和马萍急匆匆去了。
陈稳苦笑一声：“郭书记，且不说艾零这小子的问题是不是属实，但就这起事件而言，我认为有另外一个问题值得我们高度警惕——郭书记，你看看这些照片，从偷拍的角度和距离来分析，这个举报人至少跟踪了他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是社会人所为倒也罢了，但我担心是内部人干的，这是什么行为？非常可怕的行为！我觉得举报人的问题远远比艾零的问题更严重，性质更恶劣。”
郭海微微颔首，“老陈，这事只能先缓一缓，先把网上的风波平息了再说，否则我们安化县别的不出名，倒是这青年干部的作风问题在市里挂上号了！”
陈稳知道郭海说的有理，也就没有往下说。两人又谈了谈近期的一些其他工作，看郭海心情烦躁，陈稳就匆匆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稳打开那个帖子的网页，仔细看了看曝光的照片，突然目光一凝，神色震惊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