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零愤怒而去。
郭海作为县长，居然要让他一个乡长停职——而原因居然就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得罪了一个所谓投资商。无论这个项目有多么重要，都太荒诞了。
艾零没有回乡里，站在县政府的门口给周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周霖大吃一惊，也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艾零同志，你确定？”周霖皱眉道：“问题是你怎么就得罪了县里领导这么看重的投资商呢？”
艾零长出了一口气：“周书记，这真是无妄之灾，莫名其妙！”
艾零简单把那日与霍金鹏和赵杰偶遇邂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周霖张大了嘴，以他的认知和阅历顿时感觉问题不简单：天底下真有这么嚣张和牛逼的投资商吗？如果真有，只能说明这人来头太不一般了。否则，郭海怎么说也是县长，一方行政长官，怎么会为了讨投资商开心就要让下头的干部停职检查呢？
“艾零，我觉得你吧先不要激动，更不要跟郭县长拧着干，你还是先回乡里来，等我跟焦书记汇报请示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周霖压低声音道：“郭县长决定的事情，不一定代表县委，你好歹也是乡长，让你停职，这不是郭县长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至少要焦书记点头。”
艾零苦笑一声：“周书记，我看这事难了。不是我非要跟郭县长拧着来，而是——郭县长当众发怒，让我停职的声音都震动了整个办公楼，我如果抗拒不从，是不是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我看算了吧，郭县长让我停职，可能也是为了项目谈判的因素，我就先歇两天，然后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吧。”
艾零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霖挂了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干部被停职检查变得这么草率，那么组织原则何在？太荒唐了。
周霖拨通了焦念东的电话：“焦书记，我必须要向您汇报一件突发事件。”
周霖的话还没有说开，焦念东就淡然笑道，声音非常平静：“你说的是艾零被郭县长停职的事情吧？”
县委县政府机关连在一起，都在同一座楼上办公，政府这边的动静自然也瞒不住那边的焦念东。几乎是同时，焦念东就得到了消息。焦念东觉得郭海的行为太欠妥，但作为县委书记，他必须要给予县长郭海一定的面子，既然郭海说了这个话了，也不好太让郭海下不了台。
“告诉小艾，先不要着急，更不要上火。郭县长也不是冲他来的，只是赵家联华企业的这个项目，市里领导非常重视，县里由郭县长牵头，他为了项目在县里落地，可能心急了一些，说了几句过头的话，不要紧，先让艾零回家休息两天，过几天回来上班就好了。”焦念东轻轻道：“郭县长那边，我去打个招呼！”
干部被停职需要县委下正式的文件，郭海口头上的停职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谁也不会当真。
周霖弄清楚了焦念东的态度，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只是他觉得艾零从此之后就得罪上了县长郭海，对他以后的工作开展极为不利。
当天的招待晚宴上，郭海与赵杰尽欢而散。郭海觉得自己发了一通火，说了几句过头的话，压了压艾零，换来了赵杰的让步，赵杰初步代表联华企业同意将项目放在安化县，但前提是土地必须要零成本拿到。尽管条件苛刻，但郭海还是非常兴奋，总投资近百亿的项目一旦落地投产，对安化县和他这个县长的好处显而易见，为了日后可以预见的巨大利益，县里付出一点代价也是正常的。
至于艾零的反应，根本不在郭海的考虑之内。
艾零跟冯晓婷打了一个招呼，也没说这事，就开车返回了市里，准备在家里休息两天。但无论是郭海还是艾零，都没有想到，这件事传播得很快很广，到第二天上午，居然市里有些机关部门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机关公务员们关注的焦点在于，到底什么样的投资商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能左右组织决定，让一个乡长说停职就停职。
甚至有不少人在背后为艾零抱打不平。
市长黄长友自然也听说了这个事。
郭海正在陪赵杰查看赵家选中的项目用地，就接到了市长黄长友的电话：“小郭，听说你把你们县里一个乡干部给停职了？因为他得罪了赵杰？到底怎么回事？”
郭海苦笑：“黄市长，有这么一回事，但他怎么得罪这位赵家大少的，我也没有搞清楚。只是赵杰揪住不放，我就说了他两句，让他给赵杰道个歉，这个项目关乎县里的整体发展，为了县里的工作大局，哪怕他受点委屈又能如何？可是这小子太犟，跟一头驴一样，不但不道歉，还跟赵杰又顶了起来，我一气之下，就让他先回去反省反省。至于说停职检查，那也不过是一句气话。”
黄长友皱了皱眉：“小郭，这个事影响不好，都传到市里机关来了，赶紧让那小子回去工作，别闹情绪，否则这样继续传播，各种小道消息会冒出来，肯定会出问题。”
郭海迟疑了一下：“黄市长，能不能先定下这个项目来再说？您是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赵家这位公子哥到底是抽了什么筋，非要盯住艾零这小子不放……”
黄长友沉默了一阵，岔开话题继续询问：“除了零成本拿地之外，他还有什么条件？”
郭海笑：“还有一些税收上的减免优惠要求，不过，黄市长，我个人觉得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对于这么重大的项目，市里县里肯定要出配套政策。”
黄长友点点头：“你先继续跟他谈！小郭，你记住一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敲定这件事，先把项目合作框架协议签了，他要提什么要求都不要紧，你都不要拒绝，我们先把项目拿到手再说。否则，夜长梦多，我告诉你，瞄准这个项目的人多了，你们可不要错失机会！”
黄长友没有再提艾零的事情。
郭海从本心里来说也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但消息居然从县里传到了市里机关上，还传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郭海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借着这股火气，郭海在接下来研究大炼化项目的政府常务会议上，在会议上大发雷霆，提出要整肃机关工作作风云云。
县宾馆。
赵杰跟联华企业董事长他的父亲赵建勋通电话：“爸，我跟安化县的人见了面，初步敲定了合作意向，他们愿意把那八百亩地无偿出让给我们，然后再给予相应的政策和税收优惠。”
赵建勋微有惊讶：“你一提他们就答应了？八百亩地就这么到手，看来，他们对咱们的项目可是求贤若渴啊。”
赵杰有点洋洋得意：“爸，他们一开始也有人提反对意见，但是我的态度很强硬，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换地方呗！再说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让步？我们这个项目一旦落地，给他们县里市里带来多大的好处？反正过了这村没这店，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赵建勋深吸了一口气：“这倒是挺好。不过，小杰，你也悠着点，别太逼迫他们，毕竟安化县这块地是最合适上大炼化项目的，现在从京里到省里，对环保抓得很紧，大炼化项目毕竟是污染项目，也只有在安化县这种工业基础薄弱的贫困县才可能立项成功，所以，你不要弄巧成拙，坏了我们公司的大事！”
赵杰不以为意：“爸，放心吧，他们市里会给我们的项目一路绿灯保驾护航的！”
赵建勋皱了皱眉又叮嘱道：“好了，这种投资规模的炼化项目，他们市里是没有审批权限的，必须要报省里。我们打着支持贫困地区发展和扶贫项目的名义才更顺利立项，你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
仿佛是因为尝到了甜头，赵杰的姿态更加骄矜和傲慢。县建委和经信委的负责人陪着他继续谈判，因为这八百亩地中还涉及一个村的整体拆迁，因为上马这种大型化工项目，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周边三公里范围之内是不能作为人口密集聚居点的。
地可以无偿给联华企业，但涉及的拆迁补偿应该是由企业来承担，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谁都没有想到，赵杰再次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要求拆迁补偿由县财政和联华企业一起承担，联华企业顶多承担三分之一的村庄搬迁和村民安置的成本费用。
这一下，连这两个部门负责人都觉得赵杰太过分了。
这个村子一百多户，四五百人，整体搬迁费用至少不低于一千万。安化县的县财政本就捉襟见肘，要拿出这么大一笔资金来安置村民，根本就是无力为继。
郭海得到消息也大为不满，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只是表示要向市里汇报请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