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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结束

无影在一旁咬了咬牙,低头下去,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北国陛下会让主子去处置墨苍落?

也许……

可是一切都说不准。

终究只能垂首,默然无言。

-

夜某人醒的颇不是个时候。

弋栖月方才给他将上衣褪下来,取了温帕子给他擦身子。

孰知刚刚碰到后颈,就只觉得被扶着的这厮身形一晃。

弋栖月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没有扶稳他,手臂一拦,发现扶不住另一边肩膀,便有些费力地将手扶在他另一侧肩膀的肩窝处。

另一只手继续执着帕子给他擦。

可倏忽间,只觉得扶着他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着。

她手一僵,随后回神过来,却是用执着帕子的手扶住他,那只手,抚上他的面颊去。

只觉得自己的手,触到了他唇角的笑意。

再往上走,又触碰到他颤动的睫毛,温柔发痒。

不自觉地用手覆上他的眼,旋即却听见他低低地一声哼笑。

“陛下。”

他唤着她。

温暖的感觉。

很真实的感觉。

下意识地想扣着他的肩膀按住他,仔仔细细瞧瞧这厮,可是方才转手过来,便又想着怕动了他的伤口。

却只瞧着他的长发晃了晃,他扬起唇角来。

再然后他身子一歪,斜斜靠在了身后束起的枕头上,一双凤眼瞧着她。

弋栖月瞧着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你这厮……”

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沉了口气,抬手给他把衾被拽上,盖得严严实实,才又道:

“心口可还疼?还有,左手怎么样?”

夜宸卿大抵动了动,随后只是笑:“都还好,不妨事。”

弋栖月却是连他话真话假都辨不清,只得细细同他交代太医的话。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眼圈却煞红了一片。

眨了眨眼想将眼睛闭上,总觉得哭出来有些丢人。

谁知这厮却暖暖地蹭过来,面颊贴上她的脸。

“都不碍事的。”

“臣下在陛下宫中,半年不习武,也不妨事。”

“至于弹琴,陛下若是欢喜,臣下一只手也可。”

弋栖月身子抖了抖,随后只是摇头。

没有什么欢喜不欢喜,只要他在,会什么,不会什么,都已不重要。

弋栖月咬了咬牙,随后却低声说着:

“还有,他……”

“墨苍落的事。”

“朕欠玉先生一个承诺,玉先生便拦着朕杀墨苍落。”

“旁的大抵都无妨,只是,朕只觉得委屈你。”

夜宸卿却只是笑:“那日陛下已经替臣下捅了他一刀。”

“旁的,他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

几日后。

幽幽牢狱,窗外无光。

这是落霞谷数里外,北国疆界之内的一处暗牢。

当初墨苍落被擒住后,弋栖月稳妥起见,偷梁换柱,将他关押在此处。

如今,她便缓步行在狭窄的走廊上。

一路上的士卒看得严实,瞧见她便要行礼,她只是摆摆手,并不让他们弄出动静来。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一路向里走。

那里面关押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她十年的心头好,也是她十年的背后刀。

不久之前,看守来报,说墨苍落醒了。

安安生生毫不折腾,只是忽然低声说要见她。

弋栖月听着这句话愣了一瞬,随后却是取出绣心镯瞧了瞧。

那传说倒是当真不错,拥有这镯子的二人,总有一日会再相见。

就像她和他,终究刀兵相对。

一旁的夜宸卿还在睡,当初一剑刺在他心口,现在如此也是难免。

恰恰好无影回来了,她便安排着无影先照看着,留了个字条给他,方转身而去。

因为有的事,的的确确应当做个了结了。

‘咣当——’

铁牢的锁被打开,铁栅栏门缓缓打开来。

弋栖月不加顾忌,举步而入。

牢狱的后墙上,悬着钢铁的锁,被牢牢拴着的人,一动也不动。

她垂了眸子,瞧着这个披散着长发半靠坐在囚牢里的男人,长长的睫毛微抖,朱唇开启,话语却是冰凉得瘆人:

“……师兄。”

那人身子动了动,随后抬起眼来瞧着她。

他似是扯了扯嘴角,可是弧度却苦涩冷清得紧。

“我原以为……”

“你不会来。”

弋栖月瞧着他,眸光沉沉:“朕会过来。”

“因为早已结束的事情,应当了结得干净。”

墨苍落只是笑:“所以,你是来杀我的,是吗?”

弋栖月摇了摇头:“朕不会杀你。”

墨苍落一愣,却是怔怔然道:

“既然不杀,又为何会结束?”

弋栖月只是低头瞧着他:

“因为结束便是结束,师兄自己心里,难道没有分毫的感觉吗?”

“还是说,你一直当朕是曾经那个偷偷看你练剑的小丫头?”

墨苍落一怔。

弋栖月咬了咬唇,却是继续说着:

“师兄,你可知。”

“哪怕是西国事后,你将朕带往苍流之前,一切都还没结束。”

“但是在那之后……所有事情,都永远地结束了。”

当年唯你最得我深意,当年只你最不识抬举。

墨苍落闻言愣了愣,随后垂了凤眼,眸光黯了几分。

“那你……又是为何不杀我?”

他忽而又抬起头来,墨色的眼睛里光华摇晃。

是希冀和祈求吗?

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情意的存在吗?

如今,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会对她漏出祈求的神色了吗?

可惜了,师兄,我们错过得这么恰好。

我这里的故事结束了,你心中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吗?

弋栖月垂眸瞧着他,随后缓缓启口:“朕同一位老先生有约在先。”

“他以性命让朕应允,墨家不可绝后。”

墨苍落一愣。

弋栖月看着他,眸光却加深了:“但是,墨苍落,你要知道。”

“朕守诺的前提是他无恙。”

“宸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莫说单单是你,苍流满门,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墨苍落这边眼眸不由自主地瞪大,随后却是苦笑:“他……是夜宸卿吗?”

弋栖月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自然是他。”

墨苍落哑然而笑。

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当初你为何会选择他呢……”

弋栖月毫不避讳:“因为他同你模样肖似得紧。”

墨苍落眉头皱了皱,随后只是笑:“他一开始只是个替代品,对不对。”

弋栖月笑笑,却道:“凡事瞧得不是开端,而是结局。”

“如今朕庆幸,他同你只是模样肖似。”

墨苍落垂眼涩笑。

弋栖月咬着半边唇,也不多说,只是立在他面前。

相顾已无言。

折腾往返,荒芜了年少的欢喜。

算计来去,颓废了当初的心意。

忽然低头把那一只绣心镯取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师兄说这是一支普通的镯子,可我后来听说,它是绣心镯。”

“各执一镯的两个人,总有一天终会相见。”

墨苍落垂了眼睛涩涩而笑,声音低哑:

“我把它给你的时候,月儿还那么小。”

“什么都不明白,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他笑了笑,长发晃了晃,却显得有些凄凉。

“我永远都忘不了,师父把她领给我的时候,小月儿的眼睛里全是小心和恐惧,看得人心疼。”

“怕风又认床,第一天晚上就睡不着,也不敢打扰别人,最后婢子发现了叫我过去,她便攥着我的手睡。”

“那丫头喜欢跟在我身后,小时候她做不来事,便一声不吭,大了做得来事,便一直很努力地、想帮我分担。”

“受了委屈从来不说,编出理由来,倔强地不肯让自己显得可怜,更不肯麻烦别人。”

墨苍落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垂下去:“到底是我错了,我的月儿终究会长大,她不是那个怯怯的小丫头了,她是帝王了。”

弋栖月听来,心里亦是酸涩发紧。

咬了咬唇,却是低声启口:

“属于你的那个月儿,她……”

“早就死了。”

“湮罪台的十剑,后来苍流数十里追击,哪个都足够让她死掉了。”

“但是那个月儿,也许自始至终,都是喜欢你的吧,也半分都舍不得伤你。”

“朕以为……她傻得可怜。”

墨苍落涩涩而笑。

死了吗。

“你也许不知道,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死了……就死在你手里。”

不知怎的,分明对他已经没有情义可言,如今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依旧是酸涩,强忍着才没有让眼眶变红。

大抵是……

大抵是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个苦苦寻觅的、执迷不悟、可恨又可怜的弋栖月。

“当初那一切你都知道。”

“究竟是为什么?”

弋栖月压低了声音。

墨苍落的眸光闪了闪。

但是……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他曾以为她是停在原地的,曾以为她是永远会等他的。

他曾以为,可以先忙完更加要紧的事情,再谈私情——

他的父亲被夜氏所负,而后,在北国和南国的变乱之中他失去了父亲,他要复仇,对象是北国、南国和夜氏。

想要把这天下收入囊中。

哪怕她是北国皇室,他想着,一切落定,他会护着她。

到底却是一场空。

后悔吗?

也谈不上后悔……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他低哑地说着。

“过去的,便过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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