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从那小孩子那里得到了线索，进入巷子走了许久，才终于抓住了断头的死刑犯，本想把他直接带回道观里查问，想想还是先带他回一趟小街道，让街坊们消去心中的恐惧。
五金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帮我在街上叫了许久，街坊们才陆续地走出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把鬼抓住了。
“街坊们。”我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没出来的也都在门口，或从楼上窗户看着我，便说道：“我抓住了那个鬼，不过其实他没有什么恶意，并不是伤害你们任何人。”
街坊们听我这样说，顿时嘈杂起来。有的问我是不是真的抓住鬼了；有的问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害人；有的说药店老头都快要被害死了，还说不害人；甚至有的直接问我是不是神棍，说句抓住了就想问他们要钱？
“这样吧！”我就奇怪了，我辛苦大半夜，替你们抓了鬼，怎么还把我当成骗子了：“你们要不信，我就把他放出来给你们看看。别担心，有我在这里，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你们。”
有了上次在矿场地被误会我是先放鬼，跟着又来勒索要钱的坏道士的经验，这次我干脆先把话说明了：“我先说好了，我既不收你们的钱，更不需要你们长期捐香火，我就是经过这里，看到有情况，尽一下道士的责任而已……”
街坊们又是一阵起哄，搞得我有点生气，心想人家当道士，我也当道士，怎么到处遭人怀疑起哄，唉！作个好心的道士就那么难呢。
算了，多说没用。我忽然取出小黑盒子，把盖子打开一条缝隙，对里面说道：“出来跟大家道个歉吧！”
盒子抖动一下，冒出一阵薄薄的黑烟。断头的死刑犯便站在了我身边。
“哇！……啊！……我的天啊！”
街坊们看到果然是他们之前见过的怪人，纷纷发出惊叫，躲得远远的。
活该！谁叫你们乱起哄，我是故意没等你们准备好就打开盒子的，我心里恶趣味地笑了一阵。
死刑犯看看众人，又看看我，把托着的头取下来，问道：“道长，我又没有故意吓他们，这道歉……”
街坊们见他把头拿在手里，都躲得更远。但看到他只是站在我身边没有乱动，又伸长脖子看。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已经吓坏我很多人。”我板起脸对死刑犯说道：“为了这里的人以后安个心，你道个歉又会亏了哪样？”
死刑犯想了想，又把头放回脖子上，用手托住，大声说道：“也好……那个……兄弟朋友们，我来这里只是想借个针线，把头缝起来回去再看一下家里人，没有别的意思。吓到大家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其实嘛，人鬼殊途我是知道的……”
没想到这死刑犯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一大堆话没个尽头。街坊们还是躲得远远，没有人敢靠近我们，但很多之前不敢露面的已经探出了身子。
这死刑犯足足说了十几分钟，一边说一边转圈子，已经朝四面八方转了好几圈，就差没有能空出手来给街坊们拱手了。我觉得他生前肯定是专门在街上吆喝做生意的，那么能说。
“行了行了！”我终于听得不耐烦了，拍拍死刑犯的肩膀，说道：“我们走吧，该说的早就说完了。”
说着把死刑犯收回黑色小盒子，便转身离开，也不理会街坊们是怎么想的。接着我来到药店老板住的医院。
那个学医的男孩还在医院里守着他的爷爷。而老人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烧退了，也醒了过来。正躺在病床上轻轻抚摸已经趴着睡着了的孙子的头。
见我进来，老人很是奇怪地看着我。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人，但探病时间早就过来，我显然不是来谈其他人病的。
“我是溜进来看一看你老人家的。”我看见老人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便笑着对老人说：“我是一个道士，你孙子见过我。”
老人的声音不大，中气也不足，听起来身体像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哦！你就是送我来医院的那位道长吗？太感激你了，都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不必客气！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下，我已经把那个鬼抓住了。”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以免又再吓到他。
老人身上一颤，显然听到提起那个死刑犯还是很害怕，但脸上却露出有点失望的神色说：“已经抓住了！？唉！说来也惭愧，其实我也是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人了，不应该那么怕死。”
“人之常情嘛。”我笑着安慰老人，说道：“你是当时跟他最接近的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没有受到邪气的污染已经很幸运了。”
老人感激地朝我点点头，又说道：“我回想起来，那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把头弄回去罢了，希望道长不要因这件事难为他。只是我自己太害怕了，我和这孙儿相依为命，他还年轻，我现在放不下他，总希望能多活几年，看着他能独挡一面。”
没想到老人见得这么透，知道死刑犯没有恶意，跟那帮街坊比起来，算得上是个明白人。我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个男孩忽然抬起头，一脸的泪水坐到床上，抱着他爷爷说不出话。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装睡偷听呢？”老人佯怒骂道，手上却也抱住男孩，轻轻地拍着男孩的身体，安慰他。
“我见你一直不睡，我就只有装睡了。”男孩抹掉脸上的泪水，对老人说道：“不然你就不愿意睡。”
没想到今晚还能看到这场面，是我想起了我妈，从小她也是要等我先睡了她才会睡，不然就一直哄我，冬天掖被子，夏天扇扇子。
我眨了眨有点模糊的眼睛，侧过头悄悄擦了擦，对老人说道：“你知道那个鬼没有恶意再好不过了，以后就不要多想，好生把身体养好才是。那个鬼是怕你见了他又害怕，不然他还想来当面和你道个歉的。”
“他又没有对我怎样，何必要向我道歉呢。”老人轻轻地摇摇头，有点皮包骨的脖子上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其实我也想再见见他，刚才我见到了以为我认识的医生，叫他给了我一副缝合伤口专用的针线，想着回去后再见到他的话，帮他把脖子给缝回去呢。”
我吃了一惊，这个听我提到鬼还会害怕得发抖的老人，居然想帮死刑犯缝合断头？是什么让他忽然有这样的转变呢？
“还有件事，道长能不能帮人帮到底？”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个孙子很聪明，为人勤快识大体，最主要的是他从小就能看到别人到不到的东西……”
我听着怎么不对劲呢，再说下去岂不是要把孙子托付给我？果然，只听老头继续说道：“道长能遇到他也算是缘分，不知道能不能……收他做徒弟，让他给你打打下手混口放吃？”
“老人家你这话说得我都糊涂了。”我连忙摇头摆手地说道：“你们是医药世家，这位小兄弟又是医科大的高材生，真真正正的前途无量，我一个有一餐没一顿的道士，哪里有资格收他做徒弟？”
男孩也皱起眉头说道，替老人扯了下被子，说道：“爷爷，怎么忽然说这个，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等我毕业了拿了执照，回去帮你看铺子卖药，你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你别插嘴！”老人刚刚醒过来，虽然生气却说不出很大声的话：“刚才医生说的我都听见了，我们现在的状况也不需要慢着道长。”
我没听明白老人这话的意思，但男孩听了，先是吃惊地看着老人，然后低下头不做声了。
老人见男孩不出声了，叹了口气，摸着男孩的头，对我说：“本来这是我和道长第一次见面，提出这些要求确实是不太合适……”
接着，老人徐徐说出了他们爷孙的困境。
据老人说，他们姓李，男孩叫李拾，的确是在医科大就读，但从成绩看却绝不是什么高材生，然而是期期要补考的学生。
现在的世道，作为不出名的中医混口饭吃很不容易，男孩当初没听我的建议，非要报中医，一心要继承家族的传统手艺。进了学校更是对西医的那些课程不闻不问，经常补考。中医的成绩也都只在合格线上徘徊。
再加上老人的医术也是很一般，诊所药店生意十分惨淡，家里穷得刚好能揭锅，本就打算等李拾毕业了找份工作就不再经营，但李拾现在能不能顺利毕业都难说，眼看房子的租凭合同又要到期，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签合同。
就算是李拾运气好按时毕业了，好的同学都有学校和教授推荐去单位，而李拾这样成绩差，也没有人缘的，能不能找到工作也都还难说。
如果到时不能很快找到工作，这种情况下，爷孙俩马上就要面临没有收入，还要还助学贷款的困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