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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我闻到肉味了

苏白出身医生世家,自小看惯生死无常,常常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死于非命,或是患上恶疾,药石罔然。后来她改了整形外科,不再直面生死,让她觉得心境平和许多。她很少生病,这可能是因为家里的人都养生的关系,唯一扎过的针,是在上课时,要掌握打针的技巧。然而,今日却在她身上捅了一个洞出来,鲜血浸透她的裙裾,她只感觉到疼痛,力气渐渐消失,呼吸微弱,若她能给自己检测心率的话,她可能会吓晕过去,眼前缟素般的层层积雪也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称不上坏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她虽然做得不多,但总归不是放任病人不管的医生,遇到那些天生有缺陷的病人,她还会自掏腰包,也算是功德一件。她想过等她赚够了钱,去做几年无国界医生,也算是对社会做贡献。

可这些都离她太遥远,她穿越到这个异世,为了保住性命而提心吊胆,父亲不是父亲,亲人不成亲人,爱人难以圆满,总之就是什么都不顺。但更不顺心的,却是被一个有反。社会倾向的人,一刀捅在肚子上。

她应该是死了,死在这个异世,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原来的苏白,她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她用她的身份活了下来,承受着原主所不能承受的磨难。但她还是没能坚持下去,毕竟这一条路太难,危机四伏。

这样也好。

只是有一人让她无法安心离开。她要是走了,他应该会回齐国去,回到他妻儿的身边,继续他原来要走的路,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想起她,然后最终将她遗忘。

苏白不甘心,毕竟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恋情之一,而且她对这段感情很用心,希望能有一个结果,就算结果是分道扬镳,但总归是爱过,拥有过。有时候,苏白很唾弃这样的自己,明知道齐人不能纳妾,明知道他有一心待他的妻子,可她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感情是自私的,可她让另一个女人变得不幸,那就是她的不对。所以,她这算是自作自受,上天对她的惩罚。

田宗彦守在苏白榻前,眼睛都熬红了,可她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医官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表明,苏白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可苏白还是直挺挺地睡在榻上,呼吸和缓,心跳如常,像是睡着了一样。她向来嗜睡,一早被吵醒会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是以田宗彦不敢吵她,让她继续睡下去。

可已经三天过去了,她还是在睡。

“公子,西子和郡主的车驾被拦下了,听候公子的发落。”长田带着一身寒意进来,被田宗彦挥手赶出去,他摸了摸鼻子,目光往榻上匆匆瞥了一眼,慌忙退出。

苏白怕冷,却又不爱穿得厚重,田宗彦怕被褥太厚把她压难受了,便把屋里的火盆烧旺,除了医官和苏苍之外,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出。

“将他二人关在之前住的那处屋舍,等苏白醒了再说。”田宗彦无瑕去管西衍,但他知道此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长田应下,“但是公子容禀,这西子送郡主入赵,怕是齐赵两国都默许过,你将他扣在临水,他没有如约回到齐国,齐王会因此而降罪于公子。”

“无妨。”田宗彦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毅然决然的杀意,“总之西衍是回不去的,就算我不要他的命,攘侯也不会放他走。”

苏苍大步流星,面容肃穆,“苏白没事最好,否则西衍十条命都抵不上,但苏白即便没事,我也不会放虎归山。”

“可是这样总归是不好的。”长田说:“师出无名。”

苏苍说:“他杀我王妹,我没有荡平齐地,已经是看在公子彦的面子上。我已经修书大王兄,他在赶来的路上,我二人虽然奉命守卫边关,但手中的兵力占赵国四成,与齐国一战还是绰绰有余。”

田宗彦亦道:“不用这么多,齐国没有可用之将,虽有百万雄狮,却是一盘散沙。我想,西衍的目的很明显,想因此抹黑我在齐国的声望,而令齐国将士寒心,转而听命于齐王。而他知道,只要敢动苏白,我就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算准了,你不会杀他。”苏苍斜睨过去,“他同样认为,我也不敢杀他。”

雪还在下,从苏白被刺那天便没有停过,屋外的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行走艰难。田宗彦索性一步也不走开,没日没夜地守着苏白。他在外间给医官置了一张榻,让他能随时照顾苏白。

苏白睡了五天,从第二天开始,田宗彦怕她身体太过虚弱,强行给她灌了清粥,喂完清粥喂她喝药,但是很奇怪的是,粥她倒是喝得不错,却不肯喝药,灌进去又吐出来,一天要熬好几回药。

有一回,初小端药过来,看到苏白这副样子,对田宗彦说:“依我看,公主大抵是无事的,她能分得清食物和药物,不算是最糟的。”

田宗彦却是气结,“你说她无事,她倒是什么时候能醒呢?”

“要不公子你就饿她几天,她这个人最经不得饿了。她能没有胭脂水粉,能不要华衣美服,却不能不吃饱。你你只要饿上她几天,她立刻跳起来和你理论。你就是太惯着她,都把她惯出毛病了。”

田宗彦哭笑不得,“她太虚弱了,我怕要是不给她饭吃,她醒来之后,一定会不理我。”

“不理你,总比醒不来强。”初小摇头,“公子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出来了,只是这些事情让景风和长田去做或许会更好。”

“他们都是齐人,有些事情还是避着为好。”

初小说:“公主要是再不醒来,我便回墨家总坛通知巨子,他医术高超,一定能救她。”

“她再不醒,我亲自带她去墨家。”田宗彦打定主意,“就算墨家不接受我这个杀神,我也是要闯一闯的。”

第六日。

田宗彦喂完苏白,女杼把他的饭食送过来,接手要给苏白喂药。田宗彦摆摆手,这些事情他从不假手于人,就算他心里清楚,女杼可能比他会照顾人,但躺着的人是苏白,他还是不放心。

“公子还是被我来吧。”女杼看不过去,田宗彦是名震列国的杀神,名声在外,可他对苏白可谓是无微不至,喂药擦身,事事躬亲。

田宗彦说不用,“你去收拾苏白的衣物,明日她要是再不见好,我带她去求医。”

“大雪封了山,公子能去哪里?”

“去墨家总坛。”田宗彦说:“你再备些干粮,弄些苏白能吃的东西。”

女杼说:“公主平日最爱吃肉,无肉不欢,天天吃清粥,她怕是也吃腻了。”

田宗彦何尝不知道苏白的嗜好,可眼下她除了清粥还能吃什么?

药只喂了半碗,便再也喂不进去。

田宗彦只能摇头苦叹,“小白你怎么不乖乖地,你要是再不好好吃药,等去了墨家总坛,我可就没办法照顾你了。你要知道,墨家素来看不起我这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肯定不会让我进总坛,但为了救你,我只能把你交给他们。到那时,药不是你想不吃就不吃的。”

黄昏时分,女杼把准备的干粮拿过来,新烤的胡饼十个,还有熏制的牛肉,那天田宗彦猎来的鹿最后也做成了肉干,正好给他们带上。

“你去请攘侯过来。”田宗彦还有事情要交代。

女杼应了一声退出去。

满屋子都是烤肉的香味,冲淡了满屋子浓重的药味,若是苏白醒着,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美味,让她闻一闻也好。

田宗彦把长田和景风叫进来,交代他们在他离开后,自奔前程,是回齐国还是去别国,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绝不会干涉。

“我短期之内不会回齐国,只要苏白一天不醒,我就守着她一天。”

长田和景风相视一眼,没再多说。

苏苍来的时候,他二人正好离开,匆匆行了礼,面露悲戚之色,苏苍拍拍景风的肩,“公子彦不要你,我帐下正缺急先锋,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田宗彦说:“你现下就缺墙角,未免也太过份了。但是你要攻齐,景风未必愿意跟你。”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不打齐国,可以去打燕国。”苏苍进了门,往榻上一瞥,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投去一个目光,“快看,小白,小白她醒了。”

田宗彦转过头,惊得忘了动作,呆呆地立在原地,眸中水光一片,不敢相信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以一种略有些呆滞的速度转动着,似乎在找寻什么。

“小白,小白,我是你二哥呀。”苏苍急切地上前,“你认不得认得我?”

苏白听到声音,目光极不情愿地望过去,旋即又调转开,用她支离破碎的嗓音说道:“我闻到肉味了,天天喝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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