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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微雨燕飞

天阴沉沉的,云朵似是要压垮一切一般。

元珠跳到马车上,立刻催促车夫道:“快!快出发!”

车夫见她焦急的神情,也不敢耽搁,连忙策马向前,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骆月儿的呼唤。

马车启动了,她也就放松了。轻呼了一口气,蜷缩着坐到车厢内,然后觉得疲惫,仿佛扩散到了四肢百骸。一边靠上车厢背,感觉着马车行驶时传来的轻轻颤动感,思绪一片空白中,突然听到车夫疑惑的声音问:

“姑娘,您是要去哪儿呢?”

她抬起眼来,望着车帘侧隐约闪现的车夫褐色的背影。听到他继续说:“这么在街上不停兜转也不是办法啊!”

她愣了愣,望着车夫有些出神。

她没有想过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去……

冲出韦府的那一瞬,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韦坚找到,不要被韦府的人找到,仅此而已。

可车夫说的没有错,老这么兜转不是办法。她也不能永远这样的在长安城里兜转下去。那么,她该去哪里?脑中不停回转的只有韦云绻那充满敌意的身影。她是她的妹妹,但她们见面的第一天,便如此剑拔弩张了。她这一生还没有被除了母亲之外的人,打过耳光,却没有想到这样做的人是她的妹妹……

拭去不知不觉滑落的泪水,她好想念汪婆婆,以及母亲。但是她们都不在。她的视线落在灰暗的道路和天空上,燕子贴着地面掠过。她们在哪里呢?她从来不稀罕荣华富贵,从来都不稀罕……

“姑娘?姑娘?”车夫回过头来,撩起车帘。元珠呆呆地回过头去,看着驾车的中年人,车夫也同时看到了她脸上依稀的两行泪水。

车夫愣了一愣,然后看到她又有了抽噎之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接着她难以忍受的哭了出来,一串又一串泪珠从秀美的脸上滑落,不停的擦拭,然而泪水沿着手指却仍然一滴一滴的滑落,浸入一身靛青色的双宫绸衣裙里。车厢昏暗的光线使她的容颜打上昏暗的暗影,他不可思议。刚才跳上他车时还一脸冷淡的少女,此刻为什么会如此的哭起来,像是体内蓄积了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然后他就从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方手帕,向她递过。

元珠哭着抬起头来,看见那方在车夫手中的手帕,以及他逐渐变得同情而温和的眼神,有一瞬间忘了拭泪的动作,虽然泪水仍然在静静的滑落。

“姑娘,这个手帕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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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了怔,随即心更酸更痛,但也有暖流从心底升起,她把手帕从他的手中接过。

“谢谢。”

她用手帕继续拭泪,忍着自己不要再那样不雅观的哭出声来,然后听到车夫说:“互相帮一帮是应该的,不谢不谢。”

她轻微的苦笑了,车夫继续驾车行驶。很难得的话,让她觉得温暖而贴心。

拭干泪水,她抬起头,已然住了泪水与啜泣。虽然她还是有些伤心,想消解伤心,但也应该清醒地考虑以后该去哪里。然后她道:“对啊,大叔……”

“嗯?”

“嗯——”她突然想起康明的身影。在许多日子以前,她失落伤心之际,在茫茫的花海中,夕阳中拨开草绿色的花杆,追逐她的少年身影。

虽然现在,她和康明都已是陌路人,但是她仍然怀念那一块,曾经承载了她的幸福与伤心的土地……

“我想去子午谷……子午谷的后面,”她想了一想:“大约有……三里。”

霞吟在紫藤楼自己的房间内折叠晾干的衣物,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响,知是康明回来了。因为小荷去和别的丫鬟们玩,紫藤楼里就她一人,此刻便打开门走到栏杆边上,沿着过道要从楼梯下去,以免康明有吩咐而无人应。

一阵松软的脚步声随着跑了进来,然后传来骆月儿的声音:“子浚!韦大人去寻珠儿了。”霞吟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同时一惊。

康明回过身来,正好面对骆月儿,她的脸上是对他的担心和一些莫名的感情。乍然间迎上他具有探视意义的眼,她把脸轻轻低了下去。不知怎么有些心慌,以及她莫名吐出那句话之后,从心头蹿起的不适感。

霞吟从楼梯上下去,走到磐音堂的黑色回廊柱旁。因为不知道元珠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此刻悄悄的听着。却也在等待中发现了横陈在康明和骆月儿之间这段长长的沉默,不禁有些意外。

这尴尬的沉默令骆月儿越发担心和不安,但康明却一反过去的细心和敏感,没有发现她的这份惊异与难堪。

他朝她走了过来,她望着他,看着他的脸色苍白而神情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淡。她退后了两步让他得以立足的空间,他没有看她的眼。

他朝她走过来,隔得很近,似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骆月儿不明白,是不是这样的距离能够使他觉得平静,便停住了退后的脚步。紧张而略带疑惑的望着他,她知道他有话。

“月儿……”他道:“我想去……找元珠。”

心微微的沉下去,她无法形容此刻心里这复杂的感觉。有些委屈,也有些不安和难过,然而她还是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于是她笑了,道:“去啊!快要下雨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也危险。”

康明抬起眼,看着她视线中诚恳以外那轻微的闪避,也有些不安的润了润唇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面不改色的抬眼,对她微笑着说道:“你一个人回骆府不方便,梓儿生病也不在。何况现在看起来也快下雨了……所以等我回来送你回骆府。如果困的话就睡一觉。”

骆月儿望着他愣住,盯着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十分镇定。半晌过后,她的心也有些放松。然后康明继续说:“我比不上子全了解元珠,不过知道她可能会去几个地方。我去看看,元珠她,在不在……也好可以帮子全点忙。”

骆月儿仍旧望着他,然后仿佛慢慢放心似的,一笑。他也看着她微笑,然后携着这抹笑从她的身侧走过。

骆月儿随着他转过身,却没有看到他和她擦肩的那一瞬笑容毫不留情的收敛。狂风呼啸,同一时间,雷声也在云间轰隆隆的滚过。

一望而去苍茫的芦花,元珠分开芦花走进花海里。

仍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没有走那惯有的小径,直接扎进了花丛里。手指拨开花杆,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她不停的分开,不停的走,在这芦花丛里,在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回去的路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找得到她。

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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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仿佛替代了一切,只有雨声、雨声、雨声……

雨水从蓑衣上一点一滴的滑落,姜馥穿着蓑衣,在芦花丛中的小河边上独自策着马,任由思绪漫天飞舞,静静地望着这一片茫茫的芦花。

马匹俯身吃草,雨点打入河流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落在土地上,便无声的沉入泥土里。芦花在雨中发出簌簌的响声,宛如天籁。在这大雨倾盆的时刻,风中传递着泥土的气息。

突然,马蹄声到,践踏起泥潭水滴哗哗响。姜馥疑惑的循声回头,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而望。

因为芦花较高,她不能完全看到对方的身影。只见一匹骏马上白影迅疾的一跃而下,一把拨开花杆便冲进花丛里去。也许是因为着急他没有注意到她。

如雪的白衣,乌黑的发鬓,跳下马时矫捷的身影。她默默的望着那人冲去的方向,葱绿色的花丛中她远远的望着他,有些觉得熟悉,一边轻轻的眯起眼睛。

他没有穿蓑衣,也没有打伞,虽然她看到他跳下马的时候手里明明拿着伞。而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望着他的背影,格外清晰。

而他不打伞的缘故,是担心打着伞策马不便吧。真是情真意切,肯定是来寻意中人的。姜馥冷冷一笑,也觉得有些好奇,便驭马往前慢慢地走去。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此刻,雨仿佛已经小了一点,但因为喜欢暴雨的酣畅淋漓,对此她并不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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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马鞭拨开芦花往前走。一边猜想着有没有那个机会,有没有那个缘分,能看看这对有缘人的模样。

而那位奔进芦花中的少年,直到现在,都没有传来呼唤意中人名字的声音。

连叫都不叫,怎么找?不过这么一想也有意思,肯定是因为怕对方知道,自己来找她的事情。

姜馥更感兴趣了,走在芦花丛中的速度也就更快了一点,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雷电再次双双滚过,天地变色间,雨又刷刷地大了起来。

她一边觉得高兴,一边也觉得今天这雨真是下得没完,然后突然听到刚才那人远远喊了一声:“元珠!!”听这声音,明明是康明的声音。

她一愣,勒着马停住。

莫非易元珠在这附近?那康明怎么会知道?还那么着急?

本能的望了望四周,然后连忙夹了一下马肚子,让马儿加快行走的脚步。她惊诧而认真的思索着,一边专注的观察四周,以免错过任何声音。

同时,更让她感到血液里的那欢快感滋生的是,易元珠在这附近。虽然玩弄朋友的意中人有些说不过去,可是她就是想欺负易元珠,这一个念头也一直压制不下去。

认真选择了半晌,她再环顾四周。

如果是她能比康明先找到元珠,那就是她运气,她就将元珠借去玩玩,不会放弃。

但如果是康明先找到元珠,那她也只好认了,一边祝他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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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疾的穿梭在芦花丛里,时不时地能听到康明呼唤元珠的声音。每听到康明的声音出现,她为了避免和康明碰到,肯定要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但元珠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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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一寸一寸的流过去。雨停,绚丽的夕阳照遍大地。已是下午,太阳离山头只有短短一段距离。康明的声音也越来越焦急,元珠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康明这段时间都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姜馥也有些感动,也因此有些不忍伤害易元珠,因此想要放弃。但是看康明这么坚持,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不放弃。哪怕是帮他找找也好,免得他那么着急。

但是过了这么久,不会是元珠也根本就不在这里?在他最后呼唤了一声后,姜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毕竟她和康明走的范围也不小了啊!康明来的时间,应该不会比元珠来的时间晚太多,那么她也不可能跑太远。而且康明寻找的时候,她往相反的方向跑的可能性比较大,应该不会什么都不理的往一个方向前行。

而且,就算她就是什么都不理的往一个方向前行,有这种行为的人,走的动作也不会太快,因为她一点都不紧张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找不到?

芦花丛中终于迎来了长长的静默,她在花丛里做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同时望了望康明现在应该在的方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准备放弃。

也不知道元珠怎么样了,她还是有些想找。原本有目的的行为此刻也已经成了关切。但是不远处也传来了马嘶的声音。

姜馥又停住了刚刚准备搜寻的脚步。

连康明都放弃了,那么可能他也确认了元珠不在这儿……

那么,她还要不要再找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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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寻找开始变成在芦花丛中快速的行走,凭着最后碰一次运气的思想,一边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行去。还好现在有太阳,长安城门应该还没关。而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的对象,也让她有些失望。

雨后的夕阳照射下,泥草散发出馥郁的清香。

她策着马拨开芦草,实际走到这里,对找到元珠也已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就在这时,分开芦花的瞬间,突然身侧的花杆也动了动,松了松,似是有衣物的摩擦响。

她一怔,屏气策马停住脚步,然后心头一喜,连忙往那丛芦花里一阵乱拨。终于,一个穿着靛青色衣裙的少女从花丛中倒下,传来了沉闷的钝响。

她闭着眼躺在杂草里。雨后的泥泞的沾了些在她的头发衣服和脸颊上。姜馥的笑容一敛,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三步两步跑到她身边去,扶到怀里,然后发现她的全身都在发烫。

她将她有些蓬乱的发丝理了理,那秀美的脸是元珠无疑。但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姜馥又想起了那百般呵护她的韦坚,然后急忙的摇了摇她,唤道:“易姑娘!易姑娘!”

在她强烈的动作里,少女的身躯颤了颤。

姜馥更加激烈的摇她,不停的唤她,终于看到元珠困难的睁了睁眼睛,神智好象有些不清。不过还好,没有严重的昏迷。

她的视线没有目的地,看着姜馥似乎都有些看不清,然后她蹙着眉呢喃了一句:“混蛋。滚开……”

姜馥愣了愣,然后回过头,想着怎么把她弄上马鞍。她现在病成这样,要欺负她也好,把她送还韦府也罢,此刻把她带回长安治病才是第一要事。

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如果她再不带着她回去,那么长安城门就要关了。对她的病更不利不说。就算是自己,在这刚下过雨的时候,湿气这么重的地方待一晚上,明天大概也会发烧的。且不能耽搁太久,这里离城门究竟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她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元珠站起来,病人仍然有些昏昏沉沉。“易姑娘!易姑娘!”她拍拍她的脸让她清醒,然后问:“你能上马吗?拉着马鞍上去,能吗?”

她今天刚好还骑来了一匹高头大马。元珠茫然的望向她,认真的看着她,好久好久仿佛在认出她是谁。然后呢喃着问:“他,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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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走了!”姜馥点着头说着,然后道:“你现在在发烧,需要赶快救治。我想你还不想不活了吧?那么快想想办法,怎么上这匹马!”这话说得好象太轻松,然而姜馥还是着急的。元珠也愣了愣。

“原来我发烧了?难怪……”

“好了,你看,马就在这儿。你能上吗?”也怪她当初没有好好学习怎么驾驭马跪下来,要不然就好办了。一边望着马想办法,回过神来望向也正端详着马匹的元珠,她推了推她问:“易姑娘,怎么样?!”

元珠也轻轻地推了推她,蹙了蹙眉,然后说道:“那你先上去,再把我拉上来,这样大概要好点。”

姜馥这才想起这样会更好,过去的嫌隙仿佛也一扫而净了,连忙点着头一下子跳上马。而元珠也坚持着站稳,等着她把手向她牵来。

她拉住姜馥的手,一边也拉住马鞍,然后登了上去,坐在姜馥的身后。

虽然对方穿着蓑衣,然而她还是辨认得出对方的脸,正是姜馥。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大发慈悲来救她。不过这种情况,她也还没打算要死在芦花丛里。

姜馥驾驭着马一直往北奔,快马加鞭。一路绝尘而过,冲进城门的瞬间,恰好日落,城门在身后徐徐而闭。

她决定带她到李府之后,再做打算。

奔进长安城的瞬间,元珠努力清醒了自己的神智,望向四周,街道两侧已经空无一人。

她看见姜馥的马奔跑的尽是小街,穿过来插过去。知道如果她要把她带到韦府不需要费这许多周折,于是也立即明白了她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瞬间心头微怒,她抓紧马鞍大声道:“放我下来!我不去李府!”

听她这么说,姜馥冷冷一笑,原本怜惜她的心情又消散了开去,便问:“你觉得可能吗?易小姐?!”说话间,她的马鞭抽得更甚,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悦回忆一般。

元珠没有心情跟她扯,只是默默看着向脚下飞快倒退而去的街道。但是语气仍然是冷冷的:“不过我也不去韦府。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咦?为什么你不回韦府?”

姜馥十分诧异。虽然这诧异显得有些讽刺。然后元珠又觉得头昏脑胀,眼前一黑,手指一松,便朝马背后摔了下去。姜馥大惊,元珠已经滚落在地,她连忙下马向她跑上前去,确定了她还活着以后,她担心地发现她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昏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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