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君回过头，冲我温柔言道：“飞燕，我先带你找地方休息。”我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实在是无力再开口。
他一手扯下披风盖我身上，一路抱着，四下寻找客栈。
耳畔是晚风轻声卷过，我安心地闭上双目，嘴角噙着笑。浓墨凄冷的夜幕下，能有这样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今日的委屈也算没有白受。
足走了两条街，终于找到间还未打烊的客栈。
巨君打赏了掌柜不少银钱，嘱咐他不要乱说话，掌柜见钱眼开，连连应承。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足足盖了三床棉被才渐渐回温过来，脸上也稍微有了些血色。
他小心地端着一只腾腾冒着热气的小陶碗进来，“来，飞燕，先趁热喝点银耳莲子羹暖暖身子，特意让掌柜现做的。”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其他，端过碗便开始喝起来。
“慢点，小心烫。”巨君坐在床边，满眼疼惜地看着我，“小时候，我每每有何不适，母亲都会给我做一碗银耳莲子羹，这香甜温暖的味道，最是驱寒舒心。”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我后背来回抚着，看着我一点点将羹喝完。“好点了吗？”
“嗯。”我点点头，确实浑身舒畅了不少。
他又贴心地拿了个软枕，放在我腰间靠着，轻柔地握着我的手，长舒了口气，道：“飞燕，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我看着你这样，好生心疼！”
回味着他的嘘寒问暖，又想到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先是受阳阿胁迫，后是向恶奴屈辱乞求，整日都在害怕担忧、惶惶不安中度过。心头的弦一直紧绷着，在未谙世事的妹妹面前也未曾放松过，此刻面对他的柔情，便彻底卸下心防，再也克制不住地崩溃哭出声来。
他只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大掌在身后柔柔地抚着，并不言语。
等终于哭够了哭累了，才断断续续把今天公主找我谈话内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巨君静静地听完，好一会，才出声：“这，会不会是你多想了呢？你是公主府的第一舞姬，公主命你御前献技也属正常啊。”
我狠命地摇摇头，抓着他的臂膀，激动地说道：“不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皇上会带我入未央宫，我很快会惑乱朝纲，最终成为千古罪人！”
“什么？”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才意识到情急之下说错话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怎能将自己预见历史的事说出来？且不论他信不信，光是这话就足够他将我当怪物般看待了吧。可怜巴巴地回望着他，也不知他会如何感想。
他不可思议地抚了抚我的额头，惊道：“飞燕，你不会生病了，说胡话吧？”
嗔怒地甩开了他的手，气鼓鼓地瞪着他。
谁知他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有些岔气地说道：“那就一定是做了噩梦，信以为真了！”
实在气结又无力，不管如何解释也不可能让一个古人相信我能够预知历史和未来啊，这可真要急死人了。
见我满面怒容，似真的生气了，巨君这才止住了笑声，掰过我的双肩，正色道：“好了，飞燕，你听我说。且不论公主没有明确命你侍奉圣驾，我们就单说说这当今皇上。我在长安城中当差，对皇上和未央宫的情况应该是比你要清楚的吧？”
扭过脸来，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心中的怒气也消弭了大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当今皇上虽不若先祖武帝那般雄才伟略，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他勤于朝政，爱民如子，绝不如你说的那般色令智昏。况且，你有所不知，未央宫中有个班婕妤，姿容绝代，才华横溢，宠冠后宫，与皇上更是伉俪情深，亦妻亦友。自班婕妤入宫后，永巷已多年未再立新妃。再说，皇上热衷游历，也有去过别的王宫大臣家中会宴的，可从未听说从宫外带回哪个娘娘的。”
我听完这话，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巨君口中描述的真的是汉成帝吗？为什么与我所知的出入这么大？
“你确定没骗我？”
“傻瓜，我骗你有何意义？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永远独自欣赏你的超然舞姿，不容他人觊觎。只是，你如今寄身公主府，公主的命令不能不从。我也只是就事论事，你且放宽心便是。”
细细思量着巨君的话，若真如他所说，我此生的命运怕是有转机也说不定！说起来我也从未探究过历史书籍，只从野史上零星看得过只言片语，或许对汉成帝的印象的确太过武断结论了。何况，旁人我不知，班婕妤的名号还是知晓的，那是古代妇女的贤良楷模，有这样一位美人在身边，汉成帝定也不会不堪吧？一时间，竟喜上眉梢。
“飞燕”，巨君眼见我的神色变换，再次开口。
闻声抬头，一眼望进了他深沉双眸，蜜意柔情，无限爱恋，让人沉醉沦陷。
顿时羞红了面颊，他的心意我是知晓的，可从未如此这般亲密独处过，此刻姿势又甚是暧昧，不免乱了心神。
“你的虚浮和不安，我能理解。双亲去世得早，我自小便是寄养在叔伯家，身处他人篱下的辛苦和委屈我都十分清楚。”他目光中映着烛火，幽远而莹亮。
“巨君，我竟不知……”伸出手，轻抚他的掌心，试图给他安慰。
我只知巨君出身名门，王太后一脉宗亲，伯父又是当朝大司马，门第显赫，却不料他竟有如此凄凉身世。
“我没事。”他反握住我的手，紧了紧，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也正因为经历过这些，我才会比常人更加努力想要出人头地，如今有了你，我的动力和信心更足了。飞燕，我如今已是执金吾官衔，再给我些时日，待当上了射声校尉，便有能力和底气向伯父和公主开口，求他们将你许配给我！”
看着巨君越说越激动，我的心也跟着雀跃了，真的可以吗？如果这一世真有幸与他携手，历史将不会有红颜祸水赵飞燕，有的只是个籍籍无名普通却幸福的妇人赵飞燕，脑中禁不住勾勒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不可言了。
双目含泪，看着眼前的良人，哽咽道：“巨君，你是认真的吗？”
他立刻一脸正色，恨不能当场发誓，“当然！从我第一眼在郊外遇见你，便知这辈子也忘不了了。后来，伯父要我于底层历练历练，便成了北军一员。为了多见到你，每月的治安视察，我都主动请缨到公主府。半月前第一次见你跳舞，更是深深为你倾倒。飞燕，我这一生，非卿不娶！”
听完他深情款款的表白，我已泪流满面，顾不得矜持，扑到他怀里，不停抽噎，心中是满满就要溢出的幸福和感动。
“飞燕，你看。”他从自己胸前取出贴身佩带的一块羊脂白玉，通体莹白，精雕细琢着只飞天的凤凰，质感温润，一看就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物。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这是……”
他嘴角含笑，小心翼翼地将佩带解下，郑重其事地系在我项间。
“这块玉名叫‘有凤来仪’，是我母亲留给未来王家儿媳的。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把它交到你手上，今日正好，亲手为你戴上。”说完，在我嘴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紧紧地握住那方白玉，触手生温，沁着巨君身上的气息，面颊心口都已是微微发烫。此生得良人如此，还有何求呢？
“铛——铛——铛——”连声三下，梆子锤击更鼓的声音依旧清远尖锐地传来，此刻听着也只觉无比安心。
“夜深了，睡吧。”巨君温柔地拍拍我的手，提醒着。
“这……”我局促不安地抽回手，略显担忧地往床里挪了挪身子，把头压得低低的。不要怪我多想，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莫非是要……
屋里静的出奇，半响，未有动静，我抬眸偷瞄了一眼。他也正双手抱胸，好笑地看着我的一系列小动作。
顿时懊恼不已，脸上的红晕也顺势爬到了耳后根。
“傻瓜”，他轻声痴笑，无限宠溺，“我让掌柜再开了间房，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今夜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说完，轻柔地帮我掖了掖被角，大步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我才有勇气再次抬头，真心囧到了极点！他是个正人君子，又岂会那般不知分寸？这样的民风世态，但凡有男女无媒苟合，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
狠掐了自己两下，当真是我思想龌蹉了，该打！
又独自悔恨了好一会，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再次见到他温润无害的笑脸，我依旧害羞地不敢说半个字。
他毫不避嫌地亲自送我到阳阿公主府门口。
每月都要来公主府公干，公主府的守卫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他走上前与护院的家丁耳语了几句，家丁连连点头，便放我自由进入，对于府里的舞姬一夜未归也未半句盘问。
一时有些好奇巨君跟家丁说了些什么，可又羞于开口，此处也实在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我便继续一言不发的往里走。
“飞燕！”巨君在身后叫住我，回头望去，他正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微笑地继续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我微微点头，心下也是宽松了不少，踏步往内院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