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璇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半个月的时间她几乎没有踏出宫门半步，而夏渊也会每隔一两日前来陪伴她，带着弥补的味道对她格外纵容。后宫妃嫔也会时不时来昭阳宫走动走动，借此表现自己的大度与贤淑。
直到九月下旬，这样的融洽才被打破。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郭泰的唱喊，方若德已经步入内殿。
“恭请太后娘娘圣安。臣妾接驾来迟，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初璇福着身子，礼数丝毫不差。
方若德挑不出漏子，再看看初璇微微隆起的肚子，也未曾为难，只是面色冷厉，“起来坐吧，你如今可是皇帝的宝呢。若是跪坏了，哀家还懒得听皇帝的牢骚。”
初璇不敢接话，任由滢心扶到软垫上乖乖坐着。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太后不会胡乱责罚她，只是心里憋着口气，到昭阳宫来撒撒罢了。不过是毫无痛痒的警告和训斥，初璇只负责乖乖地听着就好。
“闷着做什么。不欢迎哀家？”方若德假笑。
“臣妾不敢。”初璇冲滢心点点头，“这是臣妾宫中特制的参茶，对身体大有裨益，太后娘娘尝尝吧。”话正说着，滢心就已经恭敬地奉了参茶到方若德跟前儿。
方若德接过，轻抿一口，神色自若，“皇帝果然是极爱惜你。里头的雪莲在天山之巅摘取，人参也是上万年好参。当初丹若夫人有孕也没见皇帝这么上心，宸妃受的可不仅仅是个妾室待遇。”
妾室。
这两个字重重地锤在初璇心上。
她虽是万众瞩目的宸妃，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夏渊的侍妾，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初璇起身，“臣妾惶恐。”
“你惶恐什么？不过是一杯茶而已，既然是皇帝给你的，便是你的恩宠，好好接着便是。”方若德把参茶放下，“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四妃之一。哀家今日来确实是要事告之。”
方若德见初璇安之若素，开口淡淡道，“皇帝登基快有两年时间，后宫上至哀家，下至宫婢，人数众多。哀家年岁已大，精力不济，后宫不能群龙无首。对于皇后人选，哀家已有决定。南阳王之女，方洄，相貌端庄，知书达理，恭敬孝顺，正是合适人选，哀家十分属意与她，你可有什么意见？”
已经决定好了，何必来问。不过是要她亲自点头罢了，“立后一事，臣妾没有意见，一切但凭皇上太后做主。”
方若德满意地点头，早已料到初璇不会傻到拒绝，“宸妃果然识大体。方洄从未在后宫待过，贸然迎为皇后，只怕会落人以柄不能服众。算起来，方洄也是哀家远房的表亲侄女，哀家会以回亲的名义将她接入宫中。半个月后，昭告天下立她为后。既然你与德妃都无异议，届时定要做表率听从皇后吩咐。”
“既为中宫之主，臣妾与德妃姐姐自然听其吩咐。”看这样子，夏渊怕是已经同意了，不知怎的初璇心里总感觉有块大石头压着。
他就要成亲了，与别的女人。
“很好，宸妃果然没有辜负哀家对你的期望。”方若德从位上起身，无视了满殿宫女太监各种各样的脸色，径直走出。她当着众人的面提起此事，就是想要告诉全天下，长孙初璇从来都不在她方若德所认定德后位人选之中。
“你们都退下！”滢心立刻将那群看好戏之人轰出去，重新斟了杯茶，小心地觑着初璇的脸色，“娘娘息怒，可千万别气着身子。”
“我有资格吗？”初璇自嘲一笑，一个妾室当然没资格，“你下去吧，我想静静。”
初璇拖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走向那梳妆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赫然放着的是那枚扳指，她想用它来时刻提醒自己。
“长孙初璇，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要立后怎么样？不是你又怎么样？你不应该难过，更不应该伤心。难道你的爹娘，你的弟弟，你的祖父都不要了吗？你不需要做一个贤后，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宠妃就够了。
不过半日，方洄为后的消息就已传遍整个皇宫。而就在下午方洄便踏着流言和猜测铺成的黄金路，高调入宫。
直到黄昏，初璇一直痴痴地坐在内屋外的长廊上，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目标地望着。
“娘娘，这儿风大，先进屋吧。”滢心将一件披风搭在初璇身上，看看初璇，“娘娘别等了，陛下现在怕是在陪方洄姑娘。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我没有在等他。”初璇突然道，不知是说给滢心听还是自己听，她以为望得漫无边际，可却不知自己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宛洄宫。
宛洄宫，多好听的名字。这是太后将离朝露殿不过百步远的玉兰台特意重修后，夏渊亲自题名的。只一座宫殿，足以看出皇家对方洄的重视程度，冥冥中那些谣言也都坐实。
“娘娘！”滢心突然一声惊呼，随后立刻捂嘴，用最小的声音道，“陛下，陛下来了。”
初璇抬头，那位逆光而来的男子，不正是她所期望的人吗？他居然撇下了方洄！
初璇微微一震，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来了！初璇呆住，忘了行礼，忘了站起。“夏郎。”二字脱口而出，声音听起来傻傻的。
夏渊伸手，“怎么傻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夏渊身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黑色发飘在空中。他时刻都是精致的，不同于明镜的出尘脱俗，他是流落在世间的妖孽，时而英姿挺拔，时而美过女子，时而温暖如光，时而冷颜甚寒。
初璇回过神再起身，却踩在裙摆上，一个猛子栽倒在夏渊怀里，此生她再出不来。
“你这么笨，我都开始担心我皇儿的性命了。”夏渊扶着初璇，慢慢地向内屋行去。
“哪有这么说的。”初璇娇嗔一声，摸摸肚子，“孩子，你可看看你爹就知道欺负我。日后你可不许再帮他！”
“瞧瞧，你娘可凶了。”
初璇鼓着腮帮子，满脸的不高兴，“我这么凶，那你便去陪陪你温柔贤惠的方洄姑娘好了。”
夏渊刮刮初璇的鼻尖，“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呢？”他是开心的，至少她吃醋证明她是在意着他的。“我待方洄如同妹妹，别无他想。”夏渊握住初璇的手，神情严肃，“我此生只会有一个皇后，那便是你。”
初璇心里有了一丝感动，突然瞥见梳妆台上的扳指，立刻恢复理智，“好了好了，这甜言蜜语可得腻死我了。陛下还是留着对别人说去吧。”
初璇毫不担心的样子根本出乎了夏渊意料，太后在昭阳宫说过的话，他一清二楚。他自问没有哪个女人会做到毫不在意。忍不住问道，“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会是你此生唯一一个皇后。在宫里，是皇后是宸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中我是唯一的，就足够了啊。何况……”初璇故意夸大幅度的仰仰肚子，“我要是生气担心了，他可不好过。”
夏渊无语，方才还闷闷不乐，只一眨眼又变得笑颜如花，女人逻辑方式真是不可理解。
“表姑妈，皇帝哥哥呢？”方洄独自坐在方若德脚下，小脸轻轻地靠在方若德的腿上，满脸的不开心。
方若德爱怜地摸摸方洄的小脑袋，宽慰道，“皇帝哥哥赶回去处理要事了。等明日皇帝哥哥得闲了，就会来陪方洄小丫头了。”
“是吗？”方洄乖巧地点头，“那洄丫头一定会好好打扮，不惹皇帝哥哥生气。”
“以后可不许叫自己洄丫头了。方洄，你要记住，你是未来的皇后。表姑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长大，绝不可以像以前那样撒小姐脾气，懂吗？”对于方若德来说，方洄就是一张白纸，能够任她在上面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方洄似懂非懂，“洄儿知道了。”
方若德起身，“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这是沉香姑姑，今后的一个月她会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教你宫中规矩，也会处处提点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
“嗯，洄儿明白。”方洄也起身，看看四周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好奇。
方若德看看方洄，柳眉细眼，生得并不妖媚，却如丝绸般柔顺，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多了几分灵气，端庄大气。这样的长相既不会狐媚惑主，也不会失了皇家颜面，性格可以慢慢培养，背景干净，无疑是皇后的上佳人选。
“照顾好她。”方若德嘱咐了沉香一句，便悠悠离去。
“是。”沉香躬身，“恭送太后！”方洄见此便也跟着躬身，大喊，“恭送太后！”
沉香无奈地笑笑，“方洄姑娘你是主子，怎么能行奴婢之礼呢？你不必学这些，因为你未来是皇后，只能别人跪你。你要学的只是如何跪太后，如何跪皇上。”
“真的？”方洄背着手，“那就太好了！”
还真是个孩子，沉香笑笑。
“姑姑先去休息吧，洄儿也该抚琴了。”
知道方洄抚琴时不能有旁人打扰，沉香便点点头，“嗯，奴婢告退。”
琴弦上的手纤细修长，葱白如玉，指法娴熟丝毫不像是刚刚那个懵懂什么都不会的孩子。
抚琴之人微微一笑，眼里闪着若隐若现的紫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