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宸妃长孙氏？”这声音带着稚嫩，是童音。
初璇低头，面前站着一个小男孩，眉间点着深红色圆点，头发高高束起，俨然一个小童子。
“正是。”
童子双手合十，对着初璇行了道家礼仪，“在下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初璇有些迷茫，显然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跟在童子身后。
通天阁里面几乎修满了走道长廊，曲曲折折，四面不通却又八面相合，本就极难辨认路线再加上四周不断的云雾更是容易迷失。
初璇只感觉四周的越来越冷，初选知道大概是走到深处，无可避免。她最怕冷，每一次的寒冷都有她的痛苦记忆，她只觉得后背发凉，怪异阴森。为了避免这种无谓的害怕，初璇主动搭起话来，“童子如何称呼？”
“永思。”童子没有停顿，脚步变得越来越快。
“可是要带我去见国巫吗？”
“……弟子只负责引路。”永思的声音冷冷的，像极了通天阁给初璇的感觉。
几经转绕，终于行至一处屋子。这屋子被单独分离出来，全凭竹子搭建，走进之后才发现里面所有的东西无一不是用竹子制成。踩在上面，是极度的不安。
永思率先步入房间，对着竹帘后的人微微躬身便退下。
初璇试探性地走上前，掀开竹帘，是一个墨蓝色的背影。
果然是她，蓝雪子。
初璇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温言道，“国巫大人安好。”
蓝雪子转身，常年覆有面纱的脸不见一物，她极美，姿色放在后宫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大概因为是巫女的原因，她的睫毛比常人长了两三倍，皮肤也比常人白上几倍，活像个瓷人，她的白并非苍白，而是近于透白，偶一眼花，初璇会觉得自己甚至能够看清她的骨头、血肉、经脉。
蓝雪子眼角有着笑意，“走过通天阁廊道后，还能这样云淡风轻的，娘娘是第二人。”
“第一人是谁？”
蓝雪子笑而不言，初璇看着她的眼睛，她一向笃信无论神魔，无论人畜，但凡是有生灵之物，眼睛，就是另一颗心。
“为何你的眼晴是紫色？”
蓝雪子低眉，斟茶的手一顿，复又笑道，“娘娘看错了，本座的眼睛是黑色。”蓝雪子抬头，初璇定睛细看，果然是黑色。难道自己刚刚看错了？
“说吧。”初璇随意坐下，“你千方百计引本宫到这通天阁有何用意？”
见蓝雪子略有些惊讶，初璇到不以为然，“本宫知道，很奇怪吗？古乐说错话怕不是偶然，而是故意吧？她的任务就是把本宫带到这儿来。”
“你很聪明。”蓝雪子也坐下，“也是本座太低估你了，能让陛下倾心相待的人自然不会傻。”蓝雪子笑笑，又道，“宸妃是这宫里唯一一个没有来通天阁求过本座的人。”
初璇抿一口清茶，“怎么？难道国巫费了这么多心思让本宫来这儿，就为了让本宫求你？”
“不知宸妃可听说过，本座巫术天下第一，能通晓过去，预知未来。很多人都来求卦，可本座非贵人不卜。”
“本宫不需要你为本宫卜卦，本宫相信，人定胜天。本宫只怕国巫找错人了。”初璇放下竹杯，起身想要离开。
蓝雪子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随后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宸妃未免太过失礼，本座的话还未说完，怎么可以独自走了呢？宸妃难道忘了，你来到这儿是本座费了心思的，你以为能这么轻易走出去吗？”
初璇停下，“好啊，那本宫就听你把话说完。”说着，初璇便又回到座位上。
“世人都知，求卦者，本座非贵不卜。却不知道有一种人，是本座非卜不可的。”蓝雪子幽深的眸子看着初璇，一字一字地说道，“凤凰游龙命格。”
“这样的命格百年难遇。本座幸运，竟遇上了。”蓝雪子挑眉，细细地观赏着眼前之人，“宸妃，你，就是此命。”
初璇未变脸色，“国巫，本宫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初璇起身，只觉得蓝雪子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凤凰游龙，此等命数，天下谁人敢认？
“这卦，你求也好不求也罢。本座，都算定了！”话音一落，蓝雪子重重地将竹杯放在桌上，茶水溅出，门瞬间关闭，四周不断涌进气流，竹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国巫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初璇回头反问，微蹙的眉表现她的不满。
蓝雪子也不看她，云袖一挥，翠竹桌面上已整齐地以八行八列的方式排列好六十四支雕花竹签。
“挑一只吧。”蓝雪子淡淡地道，随后又补充一句，“你没得选。”
初璇迟疑着靠近，这六十四支竹签一模一样，背面镌刻着初璇看不明白的花纹图案。玉手在上方慢慢游走，最终，选定了第五行第三列。六十四支竹签正中心的左下方。“就这支。”初璇将它拿起，在掌心上翻开却是一片空白。
蓝雪子似笑非笑，“竹签背面图案上需要你的一滴血。”
初璇迟疑，不过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也唯有听蓝雪子的，张嘴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上方，只是眨眼间，竹签的颜色逐渐由翠绿变成灰色，又从灰色逐渐变成淡粉色，慢慢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竟成了一支红竹签。
初璇将红竹签递给蓝雪子，“这是什么意思？”
蓝雪子接过，似是早已料到，“你果然没让本座失望，能成这种颜色的，除了凤凰游龙，再无他人。”蓝雪子拿着那红竹签在手中翻转，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嘴里不断有金色文字冒出。
初璇只觉得眼前有一幅秀丽的江山图画，空气中逐渐凝结出一行小字。
镜花水月，云雾迷踪，拨云见日，可上云梯，水系。
“这是何意？”初璇不懂巫术，更不懂巫文，自然参不透其中释义。
“此签是上上签，百年难遇的好签。”蓝雪子抬眸，“只是此签主大恶。”
“本宫不喜欢绕圈子，还请国巫解签。”初璇周身都是寒气，她始终觉得蓝雪子的眼睛透着魅惑的紫色。
“你命格异于常人，能解此签的唯有持签之人。你的命数不是常人所能左右。”蓝雪子一下子抓住初璇的手腕，手微微使力，空气中凝结的水滴滴落在初璇手上，有一种轻微的灼痛感。初璇低头，介于手腕与手掌之间出现了一个半弧形的红色印记。初璇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这才是完整的你。”凤凰游龙。
“你手握红镰，主灾祸，主……”蓝雪子笑着，不怀好意。“杀戮。”
“你究竟想干什么？”初璇隐隐有了一丝怒气，对于眼前这位巫女她根本没有法子。
“无非是想让你看到最真实的自己。”蓝雪子终于松开初璇的手，“我只忠告你一句，世间本无对错之分，孰是孰非只在人心。前路漫漫，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要记住，心之所向则是善处。今后你将做的一切都要牢牢记住，但愿，你不要后悔。”言罢，手一挥，“你走吧。”
初璇微怔，看看掌中红镰，“可否将红竹签赠与本宫。”
见蓝雪子点头，突然问道，“宸妃，你可信命？”
初璇莞尔一笑，“自然信，只是方才说过，本宫更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蓝雪子反复咀嚼，喃喃自语着，“不信也好，但愿你能直上云梯而非幻梦一场。”
初璇手拿红签，踏着木竹而去。行至门口时，只听蓝雪子幽幽道，“命运虽是幻体，但世间之事无一不在他掌控之中，你如此，我也如此。所谓的通晓过去，预知未来，不过是他早已书写好的，不可更改。我乃巫氏灵女，洞察世人结局，却独算不出你最终命数。既然结局未定，你好自为之。”
初璇一时愕然，“受教了。”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中。
通天阁门前还是那童子，合十的双手始终未曾放下。
“镜花水月，云雾迷踪，拨云见日，可上云梯，水系。永思童子可知其中深意？”
永思摇头，仍道，“小童修行尚浅，参不透其中深意，唯有水系略懂一二。水多温润，涓涓细流滋润万物。巫氏古语记载，眼泪谓水，甘霖谓水，河流谓水，雪谓水，山洪谓水。”
“多谢。”初璇福身，终于远去。
水？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凤凰游龙……
初璇仅是回想便觉得头疼欲裂，握着红签的手轻轻敲了敲脑袋，抬头，远便有一个身影慌张离去。那身影略有几分熟悉，似乎是……
慎宁宫，谨夫人！
初璇这才依稀记起，谨夫人的前身不就是巫女？可她已是妃嫔，来这通天阁做什么呢？看那背影也是匆忙而去，不知是因为什么。
初璇回头望望通天阁奇怪的图案，再看看手中紧握的签文，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地浮现起那双一晃而过的妖魅紫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