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宁才人送来了这个。”滢心端着木檀，上面赫然呈着一尊佛像。“娘娘，您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她这是要问佛呢。”初璇思禇片刻，“给她送碗上好的安胎药去。”
“安胎药？”滢心险些未反应过来，嫔妃怀孕向来是能避则避，娘娘怎么还上赶着去呢？“娘娘，这若是出了什么闪失，那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若是担心，这碗安胎药你便亲力亲为，不要经他人之手，亲自送到宁才人手中，她自然会懂本宫的意思。” 初璇倒弄着手中的铜镜，这面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周围都是她最爱的的云纹，最下方还挂着她亲手做的穗子。
滢心点点头，略有些疑问，“娘娘这是要宁才人保住孩子？”
初璇没有否认，“如她所说，她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皇宠，从前是因为宝妃在旁虎视眈眈，利用孩子只是下策，现在宝妃已然入了冷宫，再无翻身之日，倾夫人也只有一个公主，不会出什么大差错。宁才人无论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总归有个依靠。”初璇看看手中的铜镜，映得她娇艳美丽，“这已是本宫能为她做的最好的打算，也算是回报了她对本宫的信任。”
“娘娘真是仁心，不过，宁才人只是走投无路，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滢心顿了顿，“娘娘何必对她这么好？”
“不必计较这么多，不过是替她指条路而已。她若感恩便是本宫的回报，她若不念恩情于本宫也无损害。左不过做件功德事。”初璇看着滢心刚刚摆上的清荷，清新脱俗，出淤不染，圣洁而孤傲。“什么时候咱们去趟内侍监挑个好木盒。”
“娘娘要木盒做什么？”
初璇抱着铜镜，一脸神秘兮兮，“秘密！”看看时辰，“陛下快下朝了，吩咐膳房布菜，你也下去忙吧。”
冷宫里即使是夏日仍旧是寒气逼人，七月的天似是寒日。
破败的宫殿，残垣断壁，枯败的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偶有宫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冷宫，在世人，在宫人眼里都是失败者的归宿，污秽的集中，仅是路过也仍觉得染了满身晦气。
苏绯啬坐在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破旧的衣衫，盘起的发髻上只有一支木簪。原本的眉目深深地凹陷进去，眼睛下是一片乌黑青紫，从前匀称的曲线，也瘦的没了样子。只是短短几日已失了往日的光彩，她的骄傲在福乐宫时已成了一地碎片，任人践踏，任人唾弃。
原来，她才是输家。
苏绯啬坐在地上，看着这一片慌乱，不由冷笑。
她费尽心思除去在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以为后位势在必得，她算好了一切，却未算到君心何处。她什么都没输，只输在了夏渊的心。
苏绯啬抬头，是一个四角的天。她才二十三岁，难道注定要在这儿苟延残踹？看着自己如何过完这悲惨的人生吗？
“苏妃娘娘。”如泉水叮咚的声音响起。
苏绯啬回头是一袭鹅黄，来人正是郁洛歌。郁洛歌还似从前那般美丽，让人移不开眼，那双明丽的眼睛让她生厌。
“嫔妾给苏妃娘娘请安。”郁洛歌夸张地行礼，她的微笑毫无疑问是对苏绯啬的讽刺。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娘娘笑话。”郁洛歌上前，围着苏绯啬走了一圈，嗔笑，“这还是咱们宝月楼的主人宝妃娘娘吗？怎么成了这幅样子了？瞧瞧这副模样，怕是连市井屠夫都看不上呢。”郁洛歌捂嘴咯咯地笑起来。
苏绯啬猛然抬头，恨意乍现。
“啧啧啧，瞧瞧。娘娘这身衣服可是送给本贵宫里最下贱的宫人也是不会穿的。”郁洛歌在苏绯啬面前蹲下，“花有花期，是娘娘告诉本贵的。不过。”郁洛歌邤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苏绯啬枯黄的脸庞，声音因极度的愤恨而变了音调，“只是娘娘这朵花也凋谢得太早了。残败不已！”
苏绯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喉咙的干涩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望着郁洛歌。
看吧，这就是失败者的悲哀。
“苏绯啬，我告诉你，这都是报应！”郁洛歌一把甩开苏绯啬，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忽而转怒为笑，“怎么样？被曾经拜倒在你脚下的人羞辱，是不是很痛苦？本贵告诉你，你现在贱如蝼蚁，不要说是本贵，就是个小小奉官也可让你生不如死。洛舞自尽，本贵要让你比她痛苦百倍！”
苏绯啬看着郁洛歌扭曲的脸庞，大笑，“郁洛歌，本宫现在看着你的样子可真是好笑。你口中的所谓的姐妹情深根本什么都不值！你以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与本宫根本是同一路人，不，你远胜于本宫。郁洛舞的自尽不过是给了你一个耍心机作恶事的借口罢了。承认吧，你也与世人一样都是看重权势地位的，感情在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给我闭嘴！”一个手印立刻印在苏绯啬脸上。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怎么样？被本宫说中了吧？你要是心念姐妹之情，岂会拿你的好姐妹宸妃在迎春节上做诱饵，甚至怂恿本宫借刺杀之事除掉她？！你失去了唯一的妹妹，难道不是应该更加珍惜宸妃这个好姐妹吗？可你居然，要杀了她！”苏绯啬坐在地上，即使是现在，即使她已经输得彻底，她也绝不会让这个人舒坦。
郁洛歌满脸惊恐，不停地摇着头，“不，不，我会救她……对，我会救她，我会救她！”郁洛歌一个箭步上前，用力地摇着苏绯啬的肩膀，“我会救她！我会救她！你明白吗？”
“哈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救她！”苏绯啬一把推开郁洛歌的手，坐在地上放声大笑，“没想到名满安都的第一才女郁洛歌竟是如此市侩之人。”她要用郁洛歌的高贵的自尊揭露她罪恶的事实。
“不，我不是！”郁洛歌退后几步，她是温文尔雅，善良温柔，貌美倾城的才女。她不会贪图荣华富贵，她是淡然的，淡然的，她从来都不在乎那些！她最喜爱的是出淤泥不染的莲花，人人都说她圣洁美丽，人人都说她与世不争，她怎么会成为苏绯啬口中的市侩呢？一定是骗她！
“何必否认？”苏绯啬随意抹去血迹，看着郁洛歌道，“你自以为的善良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狠毒。郁洛歌，你就是这样的人，阴险狡诈。这一切，不都是你亲手促成的吗？”
郁洛歌一把掐住苏绯啬的脖子，“对，这一切都是我促成的。娅楠的香粉是我给她的，黑鸦也是我给她的，让她刺杀太后是我怂恿的，栽赃宸妃也是我安排的！可那又怎样？待在冷宫的依旧是你，苏绯啬。”郁洛歌松手，“你以为你承受的痛苦仅是这些吗？我不会杀你。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都要看着你一直痛苦下去。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苏绯啬心脏骤然一紧，猛然抬头，“贱人！你想干什么！”
“人人都说苏妃娘娘最在乎的是凤位，可本贵倒觉得娘娘最在意的是玖玥楼的肃贵妃……”
不！她怎么会知道！
“不要伤她！”苏绯啬突然大喊，瞬间却又没了声音，只听见骨头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我求求你，不要伤她，求你……”苏绯啬跪在地上，沾着血迹和泥泞的手拉住郁洛歌的裙角，苦苦地哀求，“不要……”
郁洛歌骤然一笑，弯起的嘴角如绽放了一朵罂粟。
“看苏妃娘娘这反应，嫔妾倒是更加期待了。”言罢，随着裙角飞扬，苏绯啬虚弱地半伏在地上，看着那鹅黄逐渐走远，模糊成影。
“自苏妃被打入冷宫之日到如今已经是两月有余，后宫高位空悬，也无皇后主持大局。哀家以为群龙不能无首，皇帝你如何认为？”
朝露殿内夏渊神色淡然，“随母后决定吧。”
太后略微笑笑，她还以为渊儿会提宸妃，看来一切是她多虑了，“好，宁才人怀有身孕多时，哀家寻思着是不是该晋晋位分了？”
“这些事情母后做主就好，不必过问儿臣。”
“嗯。”太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政务繁忙，你自己多加注意身体。”
“儿臣会的。”
太后点头，便扶着沉香的手腕离开。
“太后娘娘，如何？”沉香问道，她陪伴太后多年，深受重任，自然有资格开口。
“皇帝如往常一样，只是……”太后摸摸心口，“哀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是太后娘娘太多思了，难免疲惫。要不奴婢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哀家心里这结太医能有什么办法。”太后望着远方，“事情得尽快定下来，哀家方能安心。走吧，备好东西，去趟玖玥楼。”
沉香微愣，随即便差了郭泰去取物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