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戳了半天白夜才醒过来，他爬起来，低头道了声谢谢，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并不是没设想过再次见到白夜自己会作何反应，可能是激动，可能是喜悦，也可能有紧张。结果现在真的见到了白夜，除了第一眼的惊讶，她心中却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波动，白夜那种万年冰山就更加不用说了。苏菀将他的衣服递过去，平淡地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帮我挡了箭。”
“没什么好谢的，那个地方的机关我也没算到，当时不为你挡箭我们两个都走不了。”
她笑笑：“凌渊说弩上有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力气，不过没有大碍。”
她看他确实不算太虚弱，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全部倾倒了出来：“你这次来咸阳所为何事？昨天晚上你又为何会突然出现？你知不知道昨晚绑我的是什么人？我记得看到了墨玉盒，难道那是龙浅的人？”
白夜一直在低头穿衣，苏菀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她说话，结果他淡淡答道：“你昨晚看到的那个墨玉盒是假的，小浅拿到盒子后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把它打开，那盒子本属于伊氏，所以我们想了个计策，让伊氏的人告诉我们怎么打开盒子。”
苏菀稍加思量便弄懂了他的意思：他们给了伊氏的人假的墨玉盒子，然后派人盯着他们的行动，直到昨晚，伊氏的人终于出手，想用她的血打开假的墨玉盒。
某个黑衣人的话瞬间浮上脑海：“按古书上的说法，要不要试一试心头血？”
她退后了一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双手就暗暗凝聚起一股杀气来：“如果有必要你们也要来取我的心头血吗？”
虽然苏菀在那一瞬间的杀气迸发后就强制将这种冲动压了回去，整个过程只在瞬息之间，但她知道白夜肯定感受到了，他朝她撇来一眼，神色如常：“心头血跟身上其他部分的血没有区别。”
说话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回头问道：“有吃的吗？”
苏菀没答话，白夜便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顾虑这么多，不会取你心头血的，你的人比你的血更重要。”
他不像在敷衍她，苏菀警觉放松了些，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十天前。”
“那你现在知道怎么打开墨玉盒了，你打算怎么办？”
“墨玉盒现在不在咸阳，我不打算怎么办，只是先探明打开它的方法而已。”
苏菀思量着说道：“还有，你昨天晚上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救我而救我吧？你们是不是又要我做什么事了？”
“不尽然，”他朝她侧过头来：“因为你是苏菀，我才救你。”还没有等她弄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便又问道：“现在有吃的吗？”
她自己也觉得有点饿了，便答道：“有的，你等一等，我去拿点过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暖风端着食案过来，她一指房中：“里面那人是我哥哥，你把吃的给他，我去膳房再找找。”
暖风朝房中看了看，神色疑惑：“什么，你哥哥，你还有个哥哥？他什么时候来的？”
苏菀拍拍她的肩，敷衍道：“以后再跟你说，我饿了，先走了。”
她说着快步离开，在厨房找了点东西边吃边往回走去。走回房间时白夜还在不紧不慢的吃东西，他的头微微低垂，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苏菀很惊讶自己之前没有发现他的睫毛竟是那么长，他的动作非常文雅，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光看到他吃东西的模样肯定会认定他是一个贵族。
他的肩上停了一只红色小鸟，他时不时将一些食物碎屑喂给它，那只鸟看到苏菀进来叫了一声，但没有飞走。
她朝他走过去，此刻的白夜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神，他也感受到她的注视，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仍是冷冷的，但清晨的阳光却给这冰冷镀上了一层暖意。光影流转，使他的脸在阳光下好看得不可思议。
他真的是白夜吗？她微微晃了神。
再回过神来时，那瞬间的惊艳美感却已经不在了，他依旧冷若冰霜，跟地宫中那个鬼面貔貅没有差别。
“麒麟他们逃出来了，不用担心。”白夜淡淡道。
“这只鸟……”
“他的。”
苏菀走到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好看煞了的侧脸，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开导一下他的。
“你带着面具更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我把它摘了。”
“嗯。”
“说实在的，你的脸很好看，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我奉劝你以后都不要带了。”
他再给小鸟塞了点面饼，没答话。她见白夜根本无心纠结面具的问题，便转移开了话题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白夜将鸟拿到掌中把玩：“我刚刚考虑了一下，我需要你把我引荐给扶苏。”
“引荐给他？”苏菀心中生出几分警惕来：“你想要干什么？”
“帮他。”
苏菀狐疑地看着他，白夜解释道：“扶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很不好过，我可以帮他。”
“何出此言？”
“经种种迹象来看，伊氏家族现在正想办法拥立胡亥，所以扶苏必定会受到打击。你跟在扶苏身边这么久，谁是帝国的最佳继承人你心里应该也有数，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可是……伊氏家族为什么要拥立胡亥？”
“想要重拾当年的荣光罢了，自伊尹以降，伊氏家族一度是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家族，两百多年前却因为兄弟间的纷争了衰落下来。秦王扫除六合之后，经过几年的积累，现在他们在朝中才重获一席之地，不过是以通过控制朝中官员的形式，伊氏家族自己的人却没有再涉足朝政了。
“他们现在手下地位最高的人你应该听过，中车府令赵高。不过他们真正想要控制的是帝国最高领袖，赵政当然是指望不了，因此他们现在想要扶持一个他们可以控制的下一代的继承人。而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大秦最佳继承人却肯定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人，而胡亥不仅很好控制，而且目前也很受赵政喜爱。”
苏菀恍然大悟，这样的话赵高之前对于扶苏做的事就说得通了。
“可是你为何帮扶苏？”
“他若能为国君必将施行仁政，而胡亥的性格耽于玩乐，所行暴政相比赵政只怕是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你难道不认为扶苏是更合适的人选？”
苏菀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就……这么简单？”
白夜微微颔首，没再多做解释。
苏菀咬咬唇：“还有赵高，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出对扶苏不利的事情了，没想到原来是受人示意的。话说回来，赵高现在在陛下面前深受恩宠，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倒是极好的，我们有没有可能策反他？”
白夜摇摇头：“不太可能，赵高是把个人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人，龙家暂时拿不出更高的价码。”
苏菀皱起眉头：“那要不杀了他吧？”
“他虽然甚得赵政宠幸，但还不至于能左右储君的选择，论官职也不过一个中车府令罢了，你何故这样在意他？”
苏菀低下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潜意识中就觉得赵高的存在是很大的威胁，而且她隐隐记得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不怎么好。等等，宦官……她回想起了那天在宫中看到过的太监，猛地一下脑中跳出一个成语来。在那天这个成语同样跳出来过，但当时她没有想太多。
指鹿为马。
秦二世时，赵高想做乱，于是先试探群臣是否听话，牵了匹鹿上殿硬说它是马，毫无疑问得到秦二世的批评指正，赵高又问群臣，却得到了臣子们将鹿称作马的一致附和。
看情况，后来赵高确实是大权在握了。难道胡亥的扶立真的跟他有关？他曾经派人刺杀过扶苏，那后来有没有对他不利？
她很后悔没好好学秦朝这段历史。秦二世、赵高、扶苏，这些人名交替在她心头涌现，但除了些零星的记忆却找不出更深刻的印象，惹得她一阵焦虑。
叹了口气：“你不懂，赵高不能不除。”
白夜看着她，若有所思，苏菀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一把拉住他：“求你，帮我想想怎么除掉他！”
大约是见她的表情焦急得几乎落下泪来，白夜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苏菀心下稍安，道：“好，好……等公子回来我会向他引荐你，你现在先想想一会怎么跟他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