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嫂嫂还恨着皇兄，恨得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人心往死里送？”楚轻玥的话言犹在有，苏氏狠狠闭了闭眼，手中马鞭颤抖不稳掉落在地，苏氏转身，离开暗房。
“皇嫂当真恨不得我楚家人都去死么？”她一步踏出暗房，面前的女子目光直直看向她。
“哟，帝姬将将回京，这事务繁多，怎的还能有空来本宫这琚凤宫？”
“皇嫂还未回答锦绣的话，皇嫂当真恨不得我楚家人死绝吗？”
“帝姬说笑了。本宫亦是楚家上了玉牒的媳妇儿，怎敢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皇嫂将睿儿还给本宫罢。皇嫂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本宫却是心疼自己的侄子。这么多年来，皇嫂心里再有气也该消了，皇兄有错，本宫有错，睿儿有什么错呢？睿儿只是个孩子，他与我们都没有任何恩怨。”
“帝姬说笑了。睿儿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怎么会恨不得他去死？可是睿儿不在本宫这处。本宫的儿子与本宫又不亲近，本宫怎么会看管得起？”苏氏语气嘲讽，声音尖利。
楚轻玥看着她，面容清冷，“若是皇嫂不将睿儿交出来，那本宫只能自己去找了。皇嫂说是也不是？”
“帝姬所言极是呢。”苏氏微微一摊手，“帝姬想找就去找罢，左右本宫是没那个心力，乏得很，便先去休息了。”
“站住！”楚轻玥声音陡然变化，低沉带着浓重怒气。
“帝姬还有何事？”
“皇后娘娘近日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本宫奉了皇兄口谕，派几名女官前来好好照顾皇后娘娘，务必要将娘娘照顾到伤寒好了为止。元宵，身为内庭司珍房女官，怎的连皇后娘娘这处少了照顾的宫女都不知晓？给皇后娘娘再增派几个过来，好好照顾着娘娘，本宫有重赏！”
“楚轻玥，你什么意思？”
“你看到的这个意思！元宵，花朝，皇后娘娘这会儿子已经病得不轻开始说胡话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带进来？”
“诺！”元宵示意身后宫女上前，立时便有几个步子稳健的宫女上前来，一左一右将皇后架好。
“怎么，娘娘还是不肯说说太子殿下在何处么？”
“有本事，你自己找啊。”皇后一脸笑意。
“将娘娘带进去，好生伺候！”楚轻玥挥手，立时两个宫女驾着皇后便往内殿而去。
“去，将暗房的门打开！”楚轻玥身后五旬老妇一身正二品女官服饰，上前恭恭敬敬朝着楚轻玥行了个礼，朝着方才皇后出来的那处而去。手伸到墙上壁画处，将仕女图中仕女牡丹头饰一按，暗房的门顿时打开。
“钱嬷嬷，辛苦了，您的功劳本宫都记得。只是这宫中现下还不怎么太平，您老怕是要多留些日子才能出去。”
“老奴省的。”
“嗯。”楚轻玥点头。老妇人眯了眯一双眼，看着楚轻玥的眼神恭恭敬敬。
暗房中，楚睿宣倒在地下，浑身都是伤口，血腥味浓重，一身衣衫尽是深深浅浅又干又湿的血迹。俊秀小脸上尽是污迹。
楚轻玥狠狠掐着自己手心，上前将楚睿宣抱起。
“走吧。”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自己，明明自己想要拼命守护的人，却总是让他们受到伤害，皇兄是这样，睿儿也是这样，就连自己也是这样。看来，还是不够强大。
楚睿宣这一受伤，伤得昏迷将近一月才好。
楚轻玥不再像从前那般，每日里都去看他，将他保护得禁受不得一点风雨。
“主子，休息会儿罢，这都四更了。”
“不用，去磨墨。”不顾言姑姑的再次催促，楚轻玥握紧手中朱笔，落下最后一本折子上的最后一个字后，又唤道：“霜华殿那些奴才是怎么处置的？”
“都杖毙了。”
“将尸体处理好。本宫竟不晓得霜华殿中竟能有这么多细作！”
“是诤言的罪过，诤言没有将那些奴才管理好。”
“从明日起，将霜华殿，尚书房，太和殿都换成咱们的人，给本宫一丝缝隙也不能留。”想了想，楚轻玥又问道：“皇兄昏迷了几日？”
“皇上昏迷了有四日了。”
“千禧宫那个老妖婆现在如何了？”
“焦头烂额。”
“怎么说？”
“月前，摄政王妃经太医诊断，说是有了两月的身孕。若是这样还好，可偏生刘氏不信这孩子是摄政王的，就连摄政王自己也是矢口否认。这一回，刘相自两江回来，说是南宫大人和百里大人在两江那处犯了错，没脸回京面见众人，半道上畏罪潜逃了。”
“赶明儿，将德王府世子宣进来本宫瞧瞧，听说那位世子生得很不错，也是该尚皇家公主的，只是毓秀这个么，显然不是我楚家的正统金枝玉叶。”
“主子，您……瑨太子那处怎么交代？”
“记得本宫的话就好！”
“是。”言姑姑颌首。
楚轻玥提笔在宣纸上草草落下几字，拿给了身后一直待着的雨化成：“小成子，这一回可要多靠你了。将信送去水月庵，一定要亲自交到那位秦老夫人手中，可记得？”
“奴才一定办到。”
“明日叫秦思韵来见见本宫。还有，别望了一定要将消息让千禧宫那处知道。”
“是。”
楚轻玥伸手揉了揉眉心，解开身上对襟披风，又道：“言姑姑，我出去一趟，不用担忧。若是卯时未归的话，便乘了銮驾来摄政王府接我。”
“诺。”言姑姑垂首，心中只道自家主子这一回自濮阳城归来变得很不一样。更遑论行事的作风，手段的利落让她都觉得自家主子成长不少。
摄政王府听雨楼外。
楚轻玥单脚殿上床前一株梅树，一手甩出两枚梅花镖。
飞镖破窗而入，惊了当中正在提笔作画的人。
楚九澜立时将手中笔扔开，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接了梅花镖，对着夜空大喊一声：“出来！”
“皇叔这么急做什么？侄女不过是同皇叔开个玩笑而已。”
“锦绣？”楚九澜眉间一皱。
“是我。”
“这么晚了来我府上有何事？”
“无事！”说话间，大红斗篷的女子自树间旋身而来，缀着白毛边的四合云纹如意吉祥斗篷，额间是水蓝宝石抹额，头发盘了个乌云髻，发髻上缀着四颗盈盈粉白珍珠。耳间无一物，颈上带着赤金璎珞圈，琵琶袖短袄裙，系带飘扬。她揭了斗篷，抱在怀中，看着楚九澜一笑。
这一笑令楚九澜微微失神，当年那个在皇陵见到他就哭的孩子已经长成，长成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皇叔是否想问本宫夜闯摄政王府有何事，对么？”
“不过是方才在尚书房批折子批得累了，出来走走，哪里知道一走便来了皇叔的摄政王府。”
“帝姬国事缠身，任哪国也断然没有我大玥牝鸡司晨的说法。”
“是啊，本宫这只牝鸡如今就来皇叔府上找皇叔说会儿话来了。”自始至终，她都盈盈笑着，笑得楚九澜心中烦闷，想要几下将她这笑容撕裂。
“皇叔以为自己在西北大营动的手脚本宫就不知道了么？皇叔麾下的大将吴用那么高调回了元京，本宫想要抓了他也是有着足够证据的。”
“你敢！”
“皇叔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本宫敢不敢。”
“锦绣，你为何……”
“皇叔是想问为何本宫一个女子何时竟能这般能耐了，是吗？”她偏头，这是她最爱做的动作，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皇叔早已向你承诺过，若是你能将丹书铁券交出来，皇叔登位以后，定不会让你同睿儿吃苦。保你们荣华一生。”
“荣华一生？皇叔是在说笑吗？皇叔登上大位以后还会有本宫与睿儿的存在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放过我们？皇叔莫不是还以为本宫只有三岁？”
“本王说到就能做到！”
“可是本宫不稀罕！先不说当年那一场宫变是为何而来，但是这几年皇叔同太皇太后做的动作看起来可不像是会留本宫同睿儿的表示。吴用为何高调回京？毓秀为何嫁给德王府世子？皇叔是将西北大营当作自己的家了罢？有事无事都去走一走，本宫为何会被困濮阳城，这些事皇兄心知肚明。”
“是，本王都知道，里头还有那么多事也是本王亲自做的，可是锦绣你何时理解过本王？”
“理解？本宫会去理解一个随时都想要杀掉本宫的人？”
“本王说过不会让你有任何事。”
“我不信！太皇太后呢？你母亲呢？刘苁若刘苁芷哪个不是恨不得我死得干干净净？皇叔，再叫你一声皇叔，今夜锦绣来只告诉你一件事，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那些事漏洞都在我这儿捏着呢。包括当年那场宫变，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锦绣不会再同你手下留情。锦绣擦从来就知道皇叔对我的一片心，但是我们不仅是叔侄，还是敌人，摄政王，你说呢？”她微微一笑。
楚九澜面色一僵，袖中捏着的拳头隐隐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藏了这么久的心思竟然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更惊讶于她什么都知道，却在宫中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楚轻玥披上斗篷，望了望渐渐发白的天边，又道：“皇叔啊皇叔，若你不是刘氏的儿子，说不得我就会待见你一点。”
望着她背影，楚九澜仰天大笑，半晌，恢复神色：“可是本王还是会与你手下留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