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楠楠道:“你来得那么迟,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我问你,你也不理我。”
她愣了一下,听完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突然,心里猛地想起季准。
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居然在看到他被人灌酒后,忘的一干二净。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了。
可是,杨琪睿怎么办?
“哎——”她叫他。
“你再叫我‘哎’,我可生气了。”他说。
“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回他没有继续和她搭腔,而是将头放到靠枕上,慢慢闭上眼睛,伸出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只得噤声。
几乎是几秒钟,他手一放下,人就睡着了。
苏暖暖不知如何是好。
她联系不上季准,杨琪睿这个样子她又放心不下。
过了片刻,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拉开车门下车打电话。
她记得下午季准是用这个电话号码打给她的,她也不知道这是谁,抱着侥幸心理,拨了过去,哪知接电话的却是个女声。
“麻烦您,请问能找一下季准吗?”苏暖暖问。
“他刚才出门了。”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是,暖暖?”
“嗯。”苏暖暖也听这这声音耳熟,听见对方叫自己名字,更疑惑了,反问道:“大表姑?”
“是我。”说话的这位正是季准的姐姐,季欣。
“你也在这儿啊?”
“你不知道吧?为了你表弟高考,我们今年在A城买了房子,我也辞了职来照看他,顺便自己找了份工作。“季欣是整个季家待她最亲近的人,但是碍于两人年龄差距大,就没什么交集。
“那你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这是我的电话号。”苏暖暖说。
“谢谢啊,暖暖你一直是好孩子。”季欣说,“小准不是说下午去找你吗?”
“我现在有事走不开,又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哦。他回国挺长时间了,前段时间在老家陪老妈,今天早上才到A市,其实这房子也是小准买的,他今天来看我们,说明天一早儿就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季欣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
她上车凝视着杨琪睿的睡颜,过了一会儿,侧过身,将手绕过去,从那边侧窗拉出安全带替他系上,然后把车从饭店的停车场里开出来。
苏暖暖将车泊在杨琪睿家公寓的院子里,却犯了难,她总不能背着他上楼吧。
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是他睡得很沉,不见任何回应,她便再也不忍心。
于是,她下车,按着季欣给她的电话号码打给季准。
“我有事去不了了。”苏暖暖解释。
“没关系,我等你。”季准说。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
“你故意的。”季准打断她,“你不想见我。”
“没有,我真的抽不开身。”
“你住哪儿?”季准问,“我去你家等你。”
苏暖暖尴尬地望了望眼前的公寓,总不能跟季准说,她现在住在杨琪睿家吧。她想了很久,该如何组织措辞,跟季准说。
对方见她半天没说话,又说:“我在以前经常去的咖啡店等你。”
苏暖暖更尴尬了,但这样也好,如果自己去不了他也有地方待,
“好。”
安顿好季准,她的心绪也稳定了些,再回到车上照看杨琪睿。他的头朝她这边侧着,借着路边橙黄的灯光,这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这张脸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睫毛很长很翘,能让女生嫉妒的那种,鼻梁又高又挺,嘴唇不薄不厚,长得清秀,笑起来时更是好看的让人心碎……
苏暖暖怕他就这么睡着,一直呼吸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会不健康,便起身把空调关掉,把车窗和头顶的天窗打开,保持空气流通。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把亮度调到最暗,坐着打了一会儿小游戏。
后来,手机也低电量警报,她不敢继续玩,再无事可做。
月光很浅,夜风里院子里的杏树沙沙作响,飘来阵阵果香,她很喜欢这香味。小时候奶奶家的四合院里也种着一棵杏树,长得特别快,一年比一年高,不知不觉就长成一棵大树。每年到了深夏时便会硕果累累,哥哥姐姐们搭着脚凳爬上树去摘,她胆子小,只敢在下面张望。有时摘下来的果子能堆起一个小山,大家一起吃,周身全是果香。
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伴着淡淡地月光和果香,回想起儿时的种种,有的画面里有季准,有的没有,她觉得往日的时间和记忆似乎从身边悄悄流走。她怕他这么睡着,也没个盖的东西在身上会感冒,不禁伸手试了试他皮肤凉不凉。
哪知,她这一下便搅扰了他的好眠。他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
他真的是睡的太熟了,以至于睁眼的一瞬间有些迷茫,怔忪须臾后,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醒了?”她问。
他揉了揉眼睛,缓了几秒后才问:“我睡了多久?”
苏暖暖按开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好些了没?”苏暖暖问。
他又没搭话,睡眼惺忪。
苏暖暖第一次见他睡醒后的样子,似乎过了老半天思绪还有些迟钝,和平常的杨琪睿哪有半点相像之处。
见他又闷坐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把车开回来的?”
“嗯。”不然呢,还能有谁?
“怎么不进去?”他问。
“你睡着了。”看来还是没缓过来。
“回去吧。”他说。
他酒量原本不错,但是刚才的酒局上没怎么吃东西,白酒啤酒又喝混了,有些上头。睡了这么长时间,酒劲已经消了大半,他觉得嗓子干涩难受,就下车打开后门,从里面抽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仰头喝了下去。
苏暖暖也随着他一起下车,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回去吧。”
他语气顿了顿,“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苏暖暖语气坚定。
他一愣,这样反常的苏暖暖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随后淡淡地说:“我陪你去打车。”
两人关了车窗,锁了车,肩并肩沿着公寓的缓坡往上走。
夜风轻拂,苏暖暖不禁回头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杏树。想起刚才他在醉意中对她说的“你来得那么迟,一路上也不跟我说话,我问你,你也不理我。”那口气不是埋怨,而是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呢喃嘟囔着,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孤独和敏感。
想到这里,她驻步不前。
他有些意外,又多走了几步,见她还没跟上来,便回头看她。
她站在原地未动。
“我有话跟你说。”她说。
他侧了下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只要是这个表情,就必定要说很慎重的事。
“季准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要见我,可是你睡着了,我等你的时候他一直在等我,他明天就走了,我要去一趟。”她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一口气说完,生怕稍微一停顿,自己就会退缩。
听完之后,他眼波微动,长睫微微颤了颤,遮住一切情绪,半晌后才开口,“一定要去吗?”
“我答应他了。”苏暖暖说。
杨琪睿凝视着她,良久。
“那走吧。”
最后,他说。
此后,他们步行走完那截缓坡,出了小区就是大街,此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马路上车很少。
两人一路无话。
苏暖暖上出租车前,他拉了她一下。
她望着他。
杨琪睿松开手,“到了给我打电话。”
苏暖暖答应着,然后将车门关上。
送走苏暖暖的杨琪睿长久地站在原地。
他感到胸膛中塞满了难言地情绪,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就像有一双手正不停地蹂躏他的心脏,似乎要将它摧毁,行动才会停止。他站在路边,不停地有出租车停下来以为他是拦车的,甚至还有些夜里出来拉私活的黑车,也不甘心的缓缓驶过,问他走不走。
上夜班的清洁工人正捣腾着白天收集好的塑料瓶子,周遭的店铺几乎都开始关门,能频频听见拉锁卷帘门的声音,只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那是这暗暗长街上唯一明亮的地方。
旁边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一个来回,看到杨琪睿还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关心了下他,“小伙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事吧?”
杨琪睿摇摇头,跺了跺已经麻木的双脚,朝便利店走去,买了一盒烟。
出来时,他发现身上没带火,又折回去买了一只打火机。
吸第一口烟的时候,他忍不住将手机屏幕按开,还是没有苏暖暖的消息,不知道她到了没有,会不会见到季准后太高兴,一时间忘了给他回个信。
他吸了第二口,一团青烟从鼻息间吐出,他蹙着眉透过烟雾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打开短信箱,置顶的短信是苏暖暖上午发给他的,说自己已经出门了。
杨琪睿又举起左手的那支烟,放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上的火光,明亮闪烁,然后又迅速渐暗。
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一去见季准,自己就会失去她。那个在日光山上夜里为他送药的女孩再也不会出现,而同样是日光山,却封存着她的另一端回忆,他想起那日清晨日出下她哭泣的模样,那样令人心碎的眼泪却不是为他流的。
原来,季准还是来得比他重要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