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直说啊！”肖璇挥舞着拳头不耐烦喊道。
镜夜轻叹一口气：“肖璇，对不起，我以为你喜欢龙真……怕你会撞见他和安如惜在一起，所以才出此下策。”
肖璇马上不耐烦地跳起来：“我怎么会对他感兴趣？！这是哪里传的谣言你居然也信，太单纯了吧？无知。”
夜色下，镜夜深呼吸几许平息自己的心绪，尔后，她认真地望着好友：“肖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别人听见。请你告诉我实话，好吗？”
肖璇微微疑惑，低垂下了双眸。
两个女孩之间的空气很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镜夜沉吟半秒：“肖璇，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心仪的男生？我应该没看错吧？”
镜夜话音刚落，空气顿时森冷下去，四周死一般沉寂。当镜夜猛然注意到她的脸时，只见肖璇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表情，依旧冷傲的面庞沉静几许，当她再度抬起头来时，脸颊已然淌下两道晶莹的泪！
镜夜心底一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肖璇的眼泪，这个以为无论何时都会豪气万丈的假小子，就算莽撞战斗了负伤了痛得龇牙咧嘴都不会掉一滴泪，但现在，肖璇心底无血的伤该有多深、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肖璇？”
镜夜转惊为恐慌，凑上前想给好友哪怕一丝丝的安慰。然而肖璇神色镇定，双唇紧闭，除了两道泪水和被迷蒙看不清神情的双眼，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地。
但镜夜知道，她在拼命地忍，只是想倔强地掩藏心底的伤，露出属于光荣的肖氏继承人的坚毅表情，因为，她只能强势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肖璇，到底怎么了？”镜夜实在看不下去了，手搭上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温暖的倚靠。然而，肖璇却伸出冰凉修长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放下了。
“……镜夜，我不想伤害你。”肖璇后退一步，声音变得哽咽。
“？！”
肖璇轻轻舒一口气，她的目光很柔和，连一向清俊少年般的脸庞也显出阴柔的轮廓。就在镜夜惊讶不解的目光中，她缓缓道：
“是的……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身为女儿身，直到偶然发现自己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然后才明白；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身为女子对于我意味着什么，直到我发现心底一直装着一个人……一直想他，一直对他挂念不放，总是期待着对他付出的一刻……就算，这种感情是注定不被接纳的！”
肖璇的神情有些恍惚，当她再度望向镜夜时，泪水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涌出，而她竭力维持着语气的沉稳，低声道：
“镜夜，那个人就是……理事长……尹臣杰。”
镜夜只觉得头里“轰”一声，就呆在原处失去了反应了。
怎么会这样？分明是一股万箭穿心的痛感，在肖璇脱口而出的刹那刺中了自己，鲜血淋漓无可逃脱。而现在，肖璇的泪眼正望着自己，镜夜没想到的却是，造成这一切伤害的都是她自己！
“镜夜……我不愿伤害你。”肖璇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重复道，“但这的确是真的。我喜欢……尹臣杰。”
肖璇随即自嘲地冷笑着撇过头，语气变得迷乱：“你没想到吧……我会喜欢上一个人，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而且偏偏，他还是我的家族的死对头！但是，我抑制不住！当我发现不知不觉跟随着他的言行、他的一切的时候，我已经没药可救了！”
“我也以为……”镜夜终于哽出声音，“我也以为……你对他只有家族训导的敌意而已。”
镜夜说完这话，就垂下头去，再也不敢面对此时的肖璇了。
“敌意？呵，呵呵，是的，本来应该是这样！从小，我都是接受着这样的教育长大的……”肖璇发出阵阵痛苦抽搐的冷笑，“那个人，是夺取了父亲大人权位的卑鄙小人……出身寒微，来历不明，不知天高地厚地骑在父亲大人头上，凭借着姬零岚大人的宠幸一步登天——他是我努力要去对抗超越的目标！是我必须去恨的人！但是，就在第一次和你出去遇险那天晚上，后来，在医务室里，我想，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
肖璇轻叹一口气，在往事的回忆中神情安详：“然后，我发现，之前那些妖魔化的印象，好像有些不对……”
“是哪里不对，我不知道；我认识了他，我想努力对抗他，我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防备他会不会对我的家族造成威胁。但每次，我都发现我离他还差的太远，而他竟然毫无怨言地包容着我的所有冒失，包括那次投曲奇饼误中的事……”
“因为这样？”镜夜感到整个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四周出奇地冷。
“当我发现，我的目光已经无法离开他……甚至，我比尹臣杰更在意他四周的所有危险，比尹臣杰更担心他的安危……”肖璇微笑冰凉而苍白，“我这才发现，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当想着一个人就幸福无比的时候，这就是喜欢……”
为什么？！
镜夜呆立在原处，听着心底一片片撕裂的声音。为什么，在那么长半年多的时间里，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再让肖璇流着泪、不顾强烈自尊地朝自己摊牌？！
“你没想到吧？”肖璇冲她冷笑几许。这一刻，镜夜多么希望，她看到的还是肖璇惯常爽朗骄傲的笑容。
然而，肖璇的笑里分明如此苍白无奈：“可是……我还是女生啊！我还有女性的身心、我还有每个女生都可能做的梦！”
镜夜无可辩驳地轻叹一口气：或许，从一开始，包括她在内每个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吧。
肖璇是继承家族荣耀的勇士，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名门千金，因为培养的需要而当成男孩子，一切都看似顺理成章。可是，谁去读懂肖璇的心呢？谁去关注她自身天成的天性？“抱歉，肖璇……我一直没想到……一直，还让你看到我和尹臣杰在一起……”
“是啊，每次看到我都在想，为什么你和安如惜都是女生、你们可以，但我就不可以——？！”
肖璇终于爆发了，她朝镜夜睁着泪眼，“他也是我最初喜欢的人啊！什么家族的权力恩怨什么父亲大人的训导，只因为有他在，我才知道了身为女生能遇见他是那么幸福、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但是，我只能装作事不关己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望着你，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只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我只不过是一个男生吗？”
“肖璇！”镜夜感到眼角一热，泪水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能回答什么？宽慰肖璇一句“不是这样的”？但事实分明就是这样，好像从一开始在哪里弄错了，等到现在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肖璇，你……真的是那么喜欢尹臣杰吗？”镜夜哽咽地望着好友。
肖璇坚定地点头：“我喜欢他……我以这个世界的神发誓，绝不输于你地喜欢他。”
“那么……对不起。”除了这沉重的三个字，镜夜已经不知道能有其他什么话了。
“镜夜……”肖璇竭力闭眼，吞掉那苦咸的泪水。
“对不起……肖璇……”镜夜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地抽噎起来，“我竟然不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伤害你这么深，而且还是以最近的朋友的身份！对不起！”
镜夜抖抖索索说完这三个字，猛然掉转过头，不顾一切地奔跑离她而去！
肖璇没有追上她，如果是以前，她早就爽快地揽过她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吐一句“无知”，而现在，她却在渐渐风干的泪水中失却了反应的气力。尹臣杰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分明都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神能听见吗？她对尹臣杰的心，从来不曾输于镜夜……
对不起，肖璇！
除了这句话，镜夜感到一切的解释和说辞都那么苍白无力，放肆的泪水，一齐祭奠在这青春年少的迷乱光阴里。而她无悔，她亦无悔，直到夜色下真相揭开的一幕刺痛淋漓。
神啊，能惩罚一下自己吗？能有一次机会、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挽回曾经的友谊吗？
昏黑的天空下，镜夜听见自己一个人在茫茫树海里求救。
那些纯真直来直去的时光、那些打闹毒舌的日子，把痛还原成爱，把泪水还原成肖璇爽朗的笑容，可以全部还原、全部回去重来一遍吗？
——“这是安如惜的东西，未经允许不能随便动。你到底懂不懂基本的礼貌和规矩啊？！无知。”
镜夜记得，这是肖璇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而今，一切原来只能成为回忆了吗？到头来，这份友谊……只配这样收场吗？
镜夜无声无息地感受着风吹干泪水的冰凉与刺痛。
她已经不想去尹臣杰那里了，也不想回寝室——那个今天早上还留有她和肖璇的珍贵回忆的地方。镜夜就如同失魂落魄般走到了树林里，在幽暗的夜色下，看到了对面的那个人。
旗薰吗？
镜夜脚步停滞几许。
眼前的少年转过头了，他随性穿着校服，发丝和围巾在风中轻飘飘飞扬，半掩着绝美的精致面容。夜色下，耳边一星耳钉发出些微刺目的光彩，带着些许魅惑的妖气。
“旗薰……”镜夜望着这熟悉的脸，一时间竟脑海里一片空白地怔住了。
她已经哭得太累了，叫喊得太歇斯底里了。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年，才有些微安定的感觉。
就在这股油然而生的熟悉的安定中，镜夜朝旗薰走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