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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里的牛羊狼鼠都不会这样

吕父此言正好触到吕四曲的逆鳞,就见他整个人站了起来,一双眼像是恨不能把吕父瞪透了似的,“大了四岁又怎么样?当初二姐姐不是也让你嫁给将死之人冲喜,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把她嫁给一个小二姐姐六岁的痴儿,二姐姐那时十九了啊,你让她嫁一个十三岁的痴儿,家里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公公,你叫她如何自处?你叫二姐姐怎么活?”

吕父哑口无言,不知当时只有七岁的吕四曲,为何对那事来龙去脉暸解的那么清楚。

“都怪娘,若不是娘身体不好,就不用委屈你们这些孩子了。”

吕母频频拭泪,若是以往,吕四曲只怕娘亲会因为伤心病更重,一定会马上低头认错,可现在,他心底却觉得是该怪他娘,不是怪他娘身体不好,而是该怪他娘以爱之名,行勒索之实;当初让二姐姐去冲喜,是为了给二姑姑置办嫁妆,跟他娘的身体有何关系?把二姐姐再嫁痴儿,是为了给小叔叔增聘礼,跟他娘的身体又何关系?

房间里静了下来,吕母哭了一会,不见吕四曲安慰,疑惑的抬起头,却见吕四曲只是冷冷的望着她,吕母心头一惊,欲开口再办解,却又不知道要可以再说些什么,以往这种时刻吕四曲早就跪到她跟前认错。

“娘哭成这样,你不说点什么吗?”

带着笑转向指着自己的吕二曲,吕四曲晃着头笑道:“娘哭成这样,那二哥你怎么不说点什么呢?”

吕四曲的二哥虽不及吕大曲受宠,但也不受过这种言语挑衅,一下就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伸着手指指着吕四曲,嘴里“你你你…”却说不出下个字。

“我说你们不是让吕四曲去祭山神了吗?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管他的亲事?”

人未现,声先出,吕家人先是被那声音说出的话气的瞪眼,等看到来人,却看傻了眼。

好美!

不要说吕二哥和吕父,就是连身为女人的吕母也是移不开眼,心里除了惊叹怎么能有人长的这样美!再也无其它。

自然界里越美的东西往往越毒,莲起虽然没有伤人之心,但他不通人情事故,说话毫无顾忌,对一般人来说很毒。

“就说狼群好了,母狼有时养不活整窝的小狼,也会把一两只丢掉,或在危及时刻拿来诱敌增加逃命机会,这不丢人,去舍弱扶强才能让下一代更精良,可不论是丢掉,或是拿去诱敌了,可没见过小狼长大后,母狼还来找小狼讨恩情的,狼都不这样做了,你们这样做不觉得脸红吗?把吕四曲拿去换钱当祭品,那就是弃了他,现在又是用什么样的身份进他的家?管他的事?”

先是呆住,等到反应过来话里头是什么意思,才知恼怒。

“那…那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百善孝为先,父母之恩大于天,你懂不懂?”吕父指着莲起骂,见莲起态度完全没有松动,转头指向吕四曲,“看看你,在外面都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难怪你连一个大你四岁又不贞节的女人也想娶,还学会忤逆父母,连合外人欺侮你的父母,你不怕天打雷劈啊吕四曲?”

吕父说的时候词顺理正的,说完见吕四曲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搭腔也不认错,态度就弱下来,吞了口口水,吸足气,想再开口,又不知道该说啥才好,最后只好朝吕二哥使了个眼色。

吕二哥忍不住舔舔唇,他觉得有些紧张,口很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身材娇小,只会唯唯诺诺,听话好哄的弟弟,如今却变得这样有主见,甚至连被父亲指着鼻子骂不孝眉头都不皱一下,脸上一点惭愧紧张之色都没有。

吞了一口口水,目光落到正在掉泪的娘身上,是啦,虽然他这个娘,家务不能做多少,赚钱帮忙不上,在家里也说不上话,但他这娘会生孩子,会哭,眼泪一掉总能教姐姐、妹妹及吕四曲心软。

吕四曲娶不娶妻,吕二曲一点都不关心,家中长辈早就不把家族兴旺之事寄予吕四曲身上,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秋闱他已经考了三年了,若是今年让他中了解元,那他就要上京赶考春闱,家里是纵有钱让他赶考,必也是苛苛减减,说不定给他的钱只能让他睡大通铺,他可不想这样,他想要住京城最大的客栈,上最有名的酒楼吃饭,他要结交京城权贵,他要当官,他要娶偏房妾室,各个要美的像眼前的美人一样。

“四曲,爹和娘也是关心你才会这样着急啊,上次爹和大哥来找你,你不肯回去,你都不知道娘为你掉了多少眼泪吶,爹和娘不希望你娶那女人也是心疼你,你看你,年轻有为的,何必去娶个已经不清白的大龄女子?爹和娘只是怕你涉世未人让人骗了,到时人财两失。”

吕二曲这话一出,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莲起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傅敬尧扯了扯莲起的袖子,莲起还是收不住笑,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我现在才搞清楚那些人找吕四曲做什么,敢情是贪吕四曲的银子吶,快要笑死我了,他们把吕四曲推上山神庙活祭,这不就明讲着不要吕四曲这个亲人了,可现在见吕四曲有钱,又想衔着亲情的名义来威胁吕四曲,这不是笑死人吗?连山里的牛羊狼鼠都不会这样,他们怎么这样呢?凡人不是最爱说礼义廉耻一堆教条吗?他们咋一点羞耻心…。”

傅敬尧忍不住捂住了莲起的嘴,吕四曲的脸色不比吕父、吕母及吕二哥好看,因为他知道莲起说的话是真心的,因为知道莲起说的是真话,所以才会维持不住表情,要一个人承认自己不被亲人所爱是多么回难的一件事。

“娘,你还记得我被抓去献祭前一晚你说了什么吗?”

吕母抬头,脸上只有慌张,只是不知道吕母的慌张无语,是因为之前种种让她慌张的讲不出话,还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答案而慌张。

“你说,你下辈子会好好疼我。”吕四曲已经含泪的眼睛对上他亲娘的,“娘,虎毒尚不食子,可你们却让人拿我去当活祭品,既然如此,你就当四曲儿已经死在山神庙里了,娘,如果你心底真有儿子,下辈子,请别再让人把儿子抓去祭山神了,我很害怕。”

吕四曲话一出,吕母的眼泪突然停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吕四曲,好似看到不认识的人,她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这才发现眼前的人跟记忆里那个四曲儿差了好多。

她是千金之女,虽为庶出,但仍是千金之女,身边有随伺丫环,后来父亲和大姨作主让她嫁到吕家,吕家人让她下厨操持三餐,让她跟着姑嫂仆妇蹲在井前洗衣服,冬天不到,她的手就冻的出血,后来她怀孕了,她底子弱,差点流产,她躺在床上养胎,那时她真想一辈子都怀着胎,嫁到吕家后,她从没有一天睡饱过。

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大夫说她底子不好,让她养个两年再生,可公婆不肯,她不敢让公婆不高兴,她没喝大夫给的抑孕药,不到一年又怀,这次还是个女孩,她的身子更弱了,甚至弱到没有奶水,孩子一出生就让公婆抱走,她连换个尿布都不用,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梅树,遥想以前她娘亲腌的青梅,那些卧床的日子吃用虽不像在家里好,但至少她不用再蹲到井前洗衣服了。

接着,接二连三,她生了五女四男,其中一个女孩甚至还没出娘胎就让人给订走,这些事,她都知道,知道归知道,但这些事在她的心底并不那么深刻,在吕家人眼里她就是个身子弱的千金,她也这样说服自己,她身子弱,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主,她只想看着青梅树回忆着她未出阁时那段美好的日子。

二妞被逼冲喜的事她知道,之后被再嫁痴儿的事她也全都清楚,四曲儿祭山神的事公公也跟她说了,听的当下她也觉得不妥,可是婆婆说,二曲要娶妻,要起新房,如果没有祭山神庙赔偿的那份钱,就要辞退家里帮佣的老妇,婆婆话一出,她的手突然痛了起来,十多年前手冻裂了还要洗衣服的记忆上涌,她赶紧点了头,她害怕,她真的害怕,那种从天未亮忙到天暗了还不能沾床的日子,她想都不愿想。

从来没有人怪过她,她也这样安慰自己,可现在,她的儿子,那个总希望她身体赶快好的四曲儿,却对她说虎毒尚不食子,要她真有心,下辈子别再送他祭山神,他会害怕,她从没有想过这些,总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她身子弱,都体谅她身子弱的。

吕母神情恍惚的站了起来,她伸手想摸吕四曲,吕四曲别开了脸,吕母看着落空的手好一会,突然尖叫着“我要回家,他不是四曲儿,他不是四曲儿,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累了,我胸口好难受,我要回去,我要躺着,我要躺着,我…要…回…去…呜。”

吕母夺门而出,吕父转头看着吕四曲,发现吕四曲面无表情,也只能忿忿然跟着走了,只有吕二曲看了吕四曲,又看了看门外,再转身看向吕四曲,腆着笑道:“四曲啊,当初要让你去当活献品的事二哥是不同意的,可二哥人微言轻做不了主,你可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连二哥也气喔,你心情不好,二哥先回去了,你啥时成亲?二哥来给你主婚,成亲嘛,男方家里没个人不好看的。”

说完,又不死心的盯着吕四曲瞧了好一会才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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