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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赫连徽墨双眉蹙着,却是能瞧出来强忍,但见他右手硬撑在地,竟是用着力将那簌簌抖动止住。只他强捺下来脸色便更添了分惫倦,这叫在旁盯着他一举一动的赫连无梦瞬时恼怒起来,恨恨说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可以这么忍?怎么都可以把自个儿的心藏得那么深?爱便是爱了,恨便是恨了,痛便是痛了,有什么不可以说出来?非要这么假惺惺的便是你们所谓的通世故慎言行?”

眼见赫连徽墨无力回她言语,她微敛了怒意,拿起紫檀木盒子,说道,“这里头是我哥哥走后递回来的信,每回必是两封,一封给母妃和我,一封便是给你的。他要我转交,可是,我瞧着他这样却是千百个不愿,若你也如他一般心思也罢,偏你不是,只怕你对他的恨意更甚过其他吧?”

“无梦!”赫连徽墨虽是气若游丝,却仍是清晰唤出打断了她的话,定神说道,“这会儿便不怕你哥哥知道了生气?”赫连无梦听得冷笑,抬了手头的盒子,密长的睫毛点点阖转,“我正是来告诉你信中内容的。”说罢便是开了盒子上的锁扣,自内取了笺来,正要念,却听赫连徽墨低咳一声,阻了她,“不要念!我并不想知道。”赫连无梦望了他去,却见他颊上扬了一道不自然的红,显见是急火攻心,一时气息紊乱所至。“瞧了你这模样,若不是深知内情,我还以为你对我哥哥竟是有情的。”又是叹,仍是垂目望手中信笺,半晌才幽幽说道,“不管你要不要听,你都该知道他是如何的心肠才是。”

“徽墨,原本只觉临风是边远苦寒之地,可长住于此,才知晓这个地方也有许多叫人惊奇的景致。你可知,虽是二月,临风城旁的烟云山上却已是桃花如织,此时飞雪不绝,晶莹烁华相配着倒成了一番奇景。或许是烟云山的桃花经得磨砺,也较寻常的要坚韧许多,漫天羽雪下,竟是难见残蕊。”

“徽墨,临风城中有《竹枝词》作赋:‘隙地生来千万枝,恰似红豆寄相思。玫瑰花开香如海,正是家家酒熟时。’说的便是这里最负盛名的千叶刺玫。当地百姓以玫瑰酿酒,佳酿最是味美香甜,偶与副将小酌一番,倒是别有意趣。只是这酒入口甘厚清醇,实则后劲不小,若不曾把控好量,便是昏昏一睡到天明了。”

“徽墨,今日与云寥国的十三王子常夏子皙交战,其人年纪与你相仿,倒是颇有几分傲气,只率一支百人轻骑便来扰边,临阵亦是不现惧色。我本欲降下这一纵精兵,却并未如愿,略一交锋,那百人轻骑见兵力悬殊,便将常夏子皙卫护在后,竟要誓死护得他们主子全身,那般铮铮铁意实属难得。想来是那少年将军领兵自有章法,叫人甘愿效死。”

“徽墨——”

“够了!”赫连徽墨本按放在地上的手已然紧握成拳,冷汗涔涔,却把冰冷眼眸投向赫连无梦,“不必再念了,念来又如何?”好一个“念来又如何?”,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赫连无梦凄然一笑,那朵笑盛放在眸中,烧烈灼人,她并不应话,只将展开的信笺细细折了起来,又全是规放在紫檀木盒子中。

赫连徽墨眼瞧着她最后将拇指一扣,那盒子便是重又阖上,只是个极简单的动作,发出“磕”的单音,递及耳中却是恍如重鼎震晕开来,又击在心头,便是一痛,腥甜之意涌上。

赫连无梦也注意到他身子不妥,却不再和颜,反是冰冷望去,咬牙说道,“走了有小半年,信却来了十六封!既然你不要这些信,只叫它就此消失了才好!”说罢便将手头的盒子抛入了碧水之中,手势随意自如,双眸却是灼灼盯着赫连徽墨。

赫连徽墨身上痛意沉重,强自将神思安定下来,却也惊心不已,自己竟是听不到盒子入水的声响。素日里再如何病痛,也不见到了这步田地。他暗自调息,却分明气行不畅,胸口窒闷得紧。将目光转向赫连无梦,她唇形翕动,是在说话,只那声音却仿若被抽离了去,耳畔空茫一片。

风儿悠然而过,额角新出的一颗汗珠似被拂落,他盯着赫连无梦的眸子虽愈现浑浊,倒是漾起了一丝笑。赫连无梦正是不解,下意识要往后头瞧,却先嗅到了极淡的蔷薇香。一抹轻烟也似的香熏熏而来,便觉双眼饧涩不堪,头渐渐沉重了。

赫连徽墨眼见那微笑而至的人将赫连无梦扶起送往亭中,心下便是一静,随即卸下了满身防备,堪堪续着气保来的一丝清醒亦是涣散开来。

夜色柔软铺开,亭台楼阁间晕染些许银月明艳,小楼窗子开着,未曾梢上,有风过的时候便发出“哐哐”声响。

额头有温软一只手搭了上来,赫连徽墨虽未曾全然恢复清明,却也下意识蹙了眉,隐有不悦。约莫是觉出了这番心思,那手倒撤了回去,隔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往外去了。听那步子远了,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屋内未曾点灯,只窗口淡淡撒来一摊月光,白蒙蒙笼在窗边软椅上,未见得清透,倒似薄雾遮着,瞧着也憋闷。赫连徽墨微微调息,郁阻之气已然顺畅,稍许无力罢了。他撑着起身,扯过床榻边放着的深紫大袖衫往身上松松系了,便是赤足走到窗边,人倾靠向前,借着月色四下看着。西边穿山游廊上一只灵犀八角灯昏昏不明,正房五间屋舍乌压压静伫,穿厅之间的花汀藤萝虽在夜色下瞧不分明,幽幽吐蕊的香气混着湿冷的夜露一齐入脾,倒叫人神思更是清明了几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并未回头,只手指缓缓抚过窗棂上石榴灵蝠的花样,噙笑说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念旧的。这楼梓歌的宅邸就算是经过查抄,仍是留着几分清雅,我倒没瞧出来,那么个人还有这般意趣。”身后的人往桌上搁下杯盘,又点了灯,方笑道,“不过是寻个不花钱的住处,又是个难得的清净地儿。”听了这话,赫连徽墨扭了头看他,稍许思索了一下,便是戏谑说道,“你倒不怕楼梓歌的魂魂来此寻你?忘川师兄。”

张忘川抬了眼,倒不以为意,只道,“若他来寻我,倒也好。”又将一只银柄细砂铫打开,立时便是满屋子的药气,赫连徽墨微微皱了下眉,这个细小的动作看在张忘川眼中,不由笑道,“打小便泡在药罐子里,怎么这会儿倒像个小孩子一样怕起吃药来?”赫连徽墨苍白面庞上现出一抹笑,却是懒懒躺到了软椅上。软椅上铺着一敞银亮如丝的狐裘,虽是半旧,毛绒却好,他倚在其上,半张脸倒被遮住了。

“你也不听劝,‘钩吻’岂是寻常人能解的?便是一时去了大半,总是余毒不尽,若没有纵烈皇室的独门解药,便会一次次毒发,终会要了你的命。这个,你可知?”张忘川端来药,望那拥着狐裘似睡非睡的赫连徽墨,心下却难说是个什么滋味。这个小师弟是师父最珍重的人,多年之前便为他谋了局,又叫他们守着护着他。偏生他性子冷,竟是对自己也不存半分怜惜,前番使得“钩吻”害得己身,自然有他一番道理,只是,却真真不该。

“徽墨,喝药吧。”张忘川将碗递了过去,赫连徽墨撑起身接过,看了一会儿便是一饮而尽,此举惊得张忘川急道,“很烫!”药确是很烫,赫连徽墨也觉出口中喉间烧灼难忍,定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笑道,“以为,不烫的。”这话一说,张忘川忽觉心头酸意,本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却实在也寻不出个话头来。

虽是赫连皇族的皇子,他却从十岁开始便是处处惊心,步步为营,多年隐忍其中。为了叫人去了疑,他不惜损伤自个儿的身子,变作那样一个孱弱无依的少年。又是一句置之死地,便可往身上用毒,便可叫风晓连连伤他!兵行险招之下虽是赢得先机,却失却了许多,这样,究竟是否值得?

“忘川,你在为我可惜?”赫连徽墨瞧着他,柔柔笑意在眼中,“你别那么瞧着我,这样我会觉得来日无多。”张忘川怔了怔,却即刻说道,“解药虽难得,但只要去寻,并非不能得。”赫连徽墨点了点头,重又躺下,烫伤的嘴里渐渐烧痛得厉害起来,他呼呼吐了几口气,约莫觉得解不得这痛,便索性不管,只问道,“忘川,‘钩吻’余毒多长时间会发作一次?”

“少则十几二十日,多则三五月。”

“那么,至多能支持多久?”

张忘川本是靠立在窗边,听了这话,不由身形微顿,赫连徽墨自是瞥见了,埋在银丝狐裘中的脸抬了抬,笑了起来, “行了,我不问就是了。倒是你手边的事儿准备得如何了?”张忘川背光的面庞看不出神色如何,语调听来倒是又如往常一般温和,“放心,在楼梓歌身边多年经营,该把握住的,如今也是撼动不了分毫。另外白氏对你,倒是存了许多感激,只须稍许擀旋便可。”挪了步子过来,一个温煦笑容渐渐清晰起来,叫人心安,“纵烈,将是你最大的支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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