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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父言

吕雯梅自回到宁和宫,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惠儿看着忧心不已,忍不住劝道:“娘娘您不能这样子,当心凤体啊!”吕雯梅面无表情,沉默无语。

惠儿拉住她手臂,泫然欲泣:“娘娘,您还是向皇上认个错,或许还能挽回情分。不然,娘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隔了半晌,吕雯梅才开口道:“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向他认错?如果我承认自己错了,我还有何理由再劝皇上改过?”

惠儿一听,更加忧急,伏下身体哀声道:“皇上已经不想听娘娘的话了,娘娘又何苦再去劝皇上?万一哪天……”她语气一滞,不忍再说下去。

吕雯梅眼中露出凄柔的光彩,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我知道,皇上现在已经厌烦了我,太后也是向来不喜欢我的,指不定哪天我可能会被废掉,幽禁冷宫。”她语气转凛然,“可皇上是我的夫君,我有责任劝他改正错误。就算他真的生气把我废了,起码我也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她忽凄然一笑,“都道皇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可谁又能体会得到当皇后的难处?当皇后难,当一位好皇后更难啊!”

惠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娘娘……”

吕雯梅轻轻拍拍她肩膀,声音柔和不失严肃:“快把眼泪擦干,叫人瞧见了不好看。本宫不哭,你也不要哭。”她声音严厉了一分,“好了,快起来,别哭哭啼啼的,别人会以为我们没骨气。”

惠儿抹着眼泪刚站起身,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瞬到了门外,紧接着有人推开门闯了进来:“母后,母后,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却是萧恒和萧媛兄妹俩来了。

吕雯梅见两个孩子一脸委屈地哭着拉住了自己衣袖,不禁心下酸楚,险些掉下泪来,强自忍住,断然道:“别胡说!你们的父皇那么疼爱你们,哪会不要你们了呢?”

萧媛抹了抹眼泪,委屈地道:“可是父皇已经好几日不去看我们了。”

吕雯梅强忍着心里的苦痛,怜爱地伸双臂搂住他们安慰道:“你们的父皇是太忙了,才没时间去看你们。等他得了空,自然会去看你们的。”

萧恒挣脱吕雯梅怀抱,大声道:“母后,你骗人!儿臣听见有些黄门、宫女说你和父皇闹了矛盾,父皇生了气才不肯去看我们。”

萧媛不解地问:“母后,你为何要跟父皇闹矛盾?”

吕雯梅只觉胸口隐痛,一个字也不想说。

惠儿见状,将两个孩子拉到一边道:“太子、公主,并不是皇后娘娘要跟皇上闹矛盾,而是……”她稍一思忖,“而是皇上不明白皇后娘娘的苦衷。”

两个孩子问道:“什么苦衷?”

惠儿待要解释,吕雯梅严肃道:“这是母后和你们父皇之间的事,你们两个不用管,也管不了。你们安心回去读书,别再胡思乱想。”向惠儿道:“你送他们回去。”两个孩子闷闷不乐地跟着惠儿走了。

吕雯梅有口难言,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咽。她和萧怿闹了矛盾倒还不打紧,可是孩子们却因他俩受累,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翌日午后,大长秋玄丘带来一个令吕雯梅难以承受的消息:“娘娘,老爷病危,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吕雯梅大为震惊:“爹爹,他……他怎么会……”

玄丘含泪道:“听传信的人说,老爷的胃病是在过年时吃多了油腻的食物,又喝多了酒,才犯的病。一直延医问药,不见好转,反而病情渐重,再难撑下去。”

吕雯梅不是不知道父亲的病,自当年离开卫国,颠沛流离到齐国起,就为着养家糊口而忙于生意上的事,常常早出晚归,饮食不周,时日一久,便患上了胃病。后来为了养病放下了生意,经过几年的调养好了些,谁知病又重了。

吕雯梅忧切道:“快去备车辇。”她带着惠儿急匆匆出了宫门,却见候在马车旁的车夫是叶舒平,不由一怔,道:“是你?”

叶舒平如常行礼:“由属下驾车,娘娘尽可放心。”

吕雯梅颔首:“有劳了。”与惠儿登上马车。她坐在车上心神难以宁定,不知父亲现在病情如何。

好容易到了庆平府门前,吕雯梅不顾身份急急下车奔进府去,开口便问:“老爷和夫人呢?”

一众奴仆婢女还未及出府相迎,就见皇后跑进来,慌忙行礼。

有人手指东面,道:“老爷和夫人就在正房里。”

吕雯梅到正房时,见房门开着,径直走进去,唤声:“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很快,耿华、秦子聃和阳则寝室快步转出来。

耿华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却难掩喜色,上前拉住了女儿手臂:“梅儿,你可算来了。”

吕雯梅急着问:“娘,爹他到底怎样了呀?”

耿华一脸忧愁:“你爹他……”

只闻里面传出低哑一声唤:“是梅儿来了吗?”

“是女儿。”吕雯梅赶快走进去。

室内的光线较外屋要暗淡不少,给人一种抑郁昏沉的感觉。

吕永病息奄奄地躺在榻上,面容苍老而消瘦。

吕雯梅心中难过,泪水在眼里打转,轻轻走过去依在榻旁,叫声:“爹。”

吕永浑浊的眼里有晶亮的泪光浮现,缓缓伸出手,拉住女儿的手道:“梅儿,爹能在临终前见到你,就算立即死了也知足了。”

这话催落了吕雯梅的眼泪,伸手拭去,宽慰道:“爹,你别说这样的话。你的胃病不是早就好了,这次偶然犯病,也不至于有多严重。您好好调养着,就会恢复如初。”

吕永轻轻摇摇头:“不终了,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寿数无多了。”他十分懊悔地道:“爹好后悔没听你娘的劝,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油腻的食物,才会病得这么重。”

吕雯梅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爹,你怎可不爱重自己身子呢?”

“爹以为大半年不犯病,已经没事了,就想要畅畅快快吃一回,诸料竟快无命在了。”

吕雯梅晓得父亲自患胃病以来,忌饮忌食,有些想吃的东西不能吃,酒几乎都不能沾,的确挺受委屈,难怪他病好了些会忍耐不住。她叹息一声,“爹想吃什么,喝什么,也得适量呀,怎能暴饮暴食?伤了自己身子不说,还惹娘担忧。”

吕永悔不当初:“爹知道,可现在说啥也晚了。爹这一走,当真要苦了你娘。”

耿华伏在榻边哭着道:“老爷,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走。你要是走了,我跟谁拌嘴去?你得好好活着,为了我和梅儿好好活着。”

吕雯梅泣道:“爹,你可千万别丢下我和我娘。”

即便秦子聃是个久站沙场的将军,可此时此刻也止不住落泪,哽咽道:“爹,您不会走的,我们都在您身边,您的病会好起来的。”

阳则亦道:“公公,您要放宽心,病不会医不好。”

吕永握着妻子的手,怅然道:“有你这样的好妻子,好儿女,还有孙儿,我吕永知足啦!只可惜我无福再陪你享受这天伦之乐……”他话未完,表情变得十分痛苦,忍不住*,蜷起身子,一只手按着胃部,显然是胃病发作得厉害。

慌的一家人忙找药倒水,给吕永服下一丸镇痛药,才稍有缓解。

吕永缓过气来,遗憾地对妻儿道:“我就快不行了,已无机会再回金凌,你们日后一定要替我回去看看。”妻儿含泪答应。他眼望他们,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跟梅儿单独讲。”

耿华以帕拭泪,点点头,与秦子聃和阳则一道出去。

吕雯梅忍一忍泪,道:“爹,您有什么话,就对女儿说吧。”

吕永面露愧色:“有件事,爹是得告诉你。当初是爹私心,看到今上喜欢你,就把你嫁到皇家,好使吕家中兴。却累你入宫数年受了不少委屈,爹对不住你啊!”

吕雯梅心下酸楚,道:“爹,这不能怪你。是女儿主动要进宫的,您没有错处。”

吕永心里稍感好受点,怜爱地道:“梅儿,你是爹的骄傲。爹能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高兴。可是最近爹听说你和皇上闹了矛盾,可是真的?”

吕雯梅犹豫一瞬,郁郁道:“是有这回事。”

吕永忧心不已:“你可不能跟皇上顶嘴斗气,不管是啥原因,你都要向皇上认错,不能再惹皇上生气。”

吕雯梅哪肯依,怨声诉说:“爹,你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疏忽了朝政,不再像从前那样勤于政事。女儿做为皇后,做为他的妻子,难道就不能规劝夫君改过?”

吕永方知女儿是为这件事跟皇上不和的,惊讶之色一显,即化作沉沉忧思,“劝是该劝,但不可一味牵强,否则会适得其反。夫妻间相处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像爹和你娘也是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过来的。可你与皇上不同,他是你的夫君不错,但你别忘了他也是帝王,你惹恼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常言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早已是嫁出去的人了,就不能在皇上面前服个软么?”

不是吕雯梅忘了,是她自嫁给萧怿的那天起,就只想做他的妻子,能与他平起平坐,不分彼此。即便在萧怿面前自称臣妾,也没想过要屈居他之下,做他的臣。所谓“出嫁从夫”,她真的很难做到。

吕永见她仍是一副极不乐意的样子,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性子过于执拗,又总是率性而为。你要再这么跟皇上闹下去,不知以后会怎样,爹真为你担忧啊。”他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而急促,“梅儿啊,你听爹一句劝,先向皇上认个错,再好好规劝不迟。”

吕雯梅十分为难地道:“爹,我……”

吕永戚戚道:“梅儿,你跟皇上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难道就为这点事,非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局面?爹真怕你会变成弃妇,后半生困在冷宫里,到死都出不去。你就答应爹最后一次,跟皇上和好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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