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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话 感怀:倩舞涓就这样走了

待我重回秀女宫时,已是夜深人定。

在玉华池边不觉,越往回走便越是心觉忐忑。这个时辰我方回去,已是不守规矩,心里生怕管事嬷嬷责备、作难于我。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打着哈欠的管事嬷嬷自回廊过道缓步走出,见我回来时,不仅不曾对我加以苛责,面上、眉目间反倒是鲜少得见的许多慈意。

我心中实在奇怪,但也只是抿抿薄唇行了一个礼仪,旋即径自绕过花苑、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不提。

夜深如海、寒霜又下,即便六月初夏的深夜,依旧还是透露出几分薄凉的。一轮梨花月在夜阑间时隐时现,柔柔清风拂髻过面。我忍不住打了一个瑟粟,身体已是极其的疲惫了,便连欣赏夜景的情致都再没有。

安侍卫并未如上次那样送我。待我淡淡言出那句“一切随缘”之后,纵心下有虫蚁啃噬、难舍难分的一股缠绵之态,还是竭力按捺住非止一端的乱绪,决决然转身离开。

借溶溶月的倩影与夜的清辉行出一段距离后,心念一动,终还是忍不住,我昙然回首。

只见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抬头望月,青衣儒袍并着坠玉束带和风起舞。加之落在身后地上的一道狭长乌尘影子,衬扯的他于深沉中多添几分清冷与空灵。银辉浅洒,那样绝顶的锋芒、那般无双的气韵,着着实美得惊人……

绕过花苑上了回廊,一路轻车熟路的回到厢房,轻手轻脚推开门步入进去,兮云已经歇下。

但厢房之内小几上,一盏青莲花烛台里仍有一痕烛火未熄。心知是兮云有意为我留着照明的,心间不由溢了丝丝缕缕的感动出来。起先微弱如蛛丝,即而渐渐变多、变繁,便十分的涓浓。

梳洗之后,我吹灭了那盏烛台,借着月色挑了湘妃帘、步入寝室,躺在兮云身边安歇下来。

兮云睡得并不沉,我细微的足步声便将她惊醒:“扶摇。”转眸便见她睡眼惺忪的徐唤我一句,“你回来了?”

我颔首:“吵到云姐姐了。”

她阖了一下长眸,浅一摇首,带着昭著的慵懒:“总管公公唤了你去做什么?”

微弱的声线落在我耳廓里,却做弄得甫一惊蛰:“总管公公?”我铮地侧首,心下一哂。小一晚上我都在玉华池畔陪着安侍卫,何曾见过了什么总管公公?

兮云这个时候实际是半睡半醒的,人也并不十分灵秀,又懒懒儿解释:“入夜没多久,有小公公到秀女宫传话……”于此翻了个身,将身子平躺、纤眸闭阖,“说你被总管公公叫了去,可能会晚些儿时候回来,叫嬷嬷……别为难你。”渐如晚风微弱,她已重坠了阑珊梦寐。

我心下温润。

且听着话儿,心间思绪却兜转思忖没有闲暇。于此时,我已将个中事态明了个大体囫囵。

定是安侍卫帮了我这一遭……

他既是皇上极其倚重与信任之人,在这宫中地位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定是他一早托人打点一切,要总管公公差人往秀女宫传话,只说我是被总管公公叫了去。

后宫脉络盘枝错节,他自有相互拂照的关系网。

素闻这位总管公公亦是皇帝宠臣,曾一度与皇帝同吃同住、情义甚笃,便是连素来傲视一切的梅贵妃都设法子巴结于他,可谓只手遮天权倾一时。但又忠心赤诚的为皇上效命,平素也无太大逾越,想也是位精明干练的人……安侍卫可以请到这样的人为他圆谎、为我解围,自身所受皇恩与荣宠、身份与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念及此,竟跟着又一念并蒂。先前对于安侍卫要我一人独回秀女宫的失落,在这瞬间昙然便散。如许感动漫了心扉,浮上眉梢眼角,带起些许湿润。

他的心思如此细腻;他为我考虑的,如此周全……

“咣——”

清越的更漏声将这幽梦剪破、变残。夜的荧光影影绰绰跟着筛洒进来。

困意和着倦意一起袭上,我合了眸子,伴着温存繁绪安然入梦。

有桂花甜腻的清香转转的飘转连绵、入了鼻息,我好梦安然。

昨夜里睡的极晚,直接搅扰的今个便起的也晚了一些。

还好阳历七月七日便要秀女大选,一通规矩礼仪的学习、以及各种走形式的拜会也就开头紧些,这些个日子便有了大把空闲时间,故而我的嗜睡并不显有多打紧。

一觉醒来,不见了兮云。

我权且梳洗更衣,对着雕花铜镜挽清丽的随云髻。这阵子下来,我已可以将几种西辽宫中常用的发式,挽的熟络干练。

足音袅袅,兮云在这时掀帘子进来。见我已梳好了妆,便凑到我耳边压低音色悄言:“扶摇,方才我觉得心口发闷,便出去走了走,不想无意洞悉一事。”

见她如此谨慎,想来定是大事。而这之间最大的大事,莫过于倩舞涓的……

我侧眸未言。

兮云敛了一下眸子,复接口道:“却听到有宫娥三三两两的议论,新晋的倩舞涓……出了事。”她一默,语气不祥。

果然是这件事。

因我昨晚在玉华池与安侍卫碰了面,这事情我早在昨晚就已知道了。于是隐而不发,蹙眉佯惊。

兮云又道:“那倩舞涓也真真是可怜……她因食了一块芝麻花生酥,被毁去了容貌。后自缢。”抿唇一定,“经彻查,似乎是玉嫔娘娘做的。”

这后宫里,素来藏不住事情。多多少少的有心无心,总能走漏些许风声。不过倩舞涓一事,兮云从宫娥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悉知的真相,必然不会有我多。

我展眉又颦,急急低问:“那玉嫔娘娘如何了?”

兮云眸波一转,幽幽目光错落在屏风一道绘着的水墨山水画间,奈若何的茕一浅叹:“皇后将玉嫔软禁,又请了圣命,说是要囚入冷宫。”

“囚入冷宫?”我微诧。

虽对这位玉嫔娘娘不太熟悉,只从安侍卫口里得知她是梅贵妃的人。但好歹也是身居嫔位、箜玉宫侧主妃,就因此一事而巴巴的入了清冷蒙灰的冷宫,未免太过可惜!

却见兮云凝了眸子示意我且缄默,复稳了稳言:“皇上虽也准了,只是玉嫔才去没一炷香的时辰,便又重放了出来,只在原宫里思过,并罚两月不得服侍皇上。”

终究峰回路转一平静,那玉嫔一场惊险之后,重落得无风也无澜!

我忍不住诧异:“如此便是结了?”

“是。”兮云颔首,黛眉微一上挑,听来平稳的一通语气里透着隐隐讥诮,“梅贵妃做得保,皇上难免要给她几分面子。虽然后宫妃嫔也是有不服的,却也只得看着玉嫔在冷宫里兜了一圈后,又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螓首又顿,沉了眸色,“这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微妙。”

我知后宫诸事决计不能站在常理的角度定夺、窥探。但心下里还是俨如憋了一口郁郁难抒的气,强自压下、犀齿有些发颤,是瘆的:“玉嫔身负人命,便如此了事?”即便我与倩舞涓的交集从无善意的,但对事不对人,还是难免会惊诧、会后怕。后宫诸事瞬息万变,天知道下一个倩舞涓会不会就是我或沈兮云!

兮云摇头:“现下根本不说是玉嫔做的,只说是玉嫔身边小厨房里的一个宫女。”抬眸顾我,“言那宫女在做糕点时,错把夹竹桃粉当做了绵白糖放进去,才至使倩舞涓毁了容貌。”抿唇浅停,敛敛声色,“现下将那小宫女打了一顿,发配往浣衣局了事。”末尾那话言的轻巧,又相合时宜的宛如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不解又起,少不得扬眉诧异:“夹竹桃粉能使人毁了容貌?”真假与否,我不知道,“我并不曾听说。”

兮云垂眸:“皇上说是,便是。我们也不消听说这些。”语尽转身,不再与我执着这个充斥着阴霾与隐隐血腥的话题,落座于梳妆台前,将发髻重又整理一番。

帘幕晃曳、满室旖旎,自木格子窗间有晨阳金辉溶溶的筛洒进来,目之所及处便是一大片又一大片的灿金。并着流动的树影与花影,仿若清澈溪波。

话题虽止,我的心念却并没有跟着收回原处……

倩舞涓虽得皇上新宠,却也横竖不过是那一张清秀的脸盘子罢了!她容貌已毁,皇上是断不会再对她有留念;再加之是她自己自缢,又非谁人直接要她性命。

圣上诸事着实太多,前朝后宫何其不繁琐?如此,这事儿便也就这般过去了。

我从未想过,我霍扶摇可以历经这样一干昔日连想都不会去想、亦想不到的事情!充斥着此起彼伏、顾及不暇的心机,充斥着森冷可怖的阴霾……

江于飞、檀郎、倩舞涓,这些鲜活明媚的身影,这赤 裸 裸的人命,一个接着一个,皆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就这样在我眼前不声不响的消失!过不得几日,日升日落、月坠月浮,这个世界,这恢弘瑰丽的西辽宫殿,一切都还会是曾经熟稔的模样如素不变;而他们,却再也不会有谁人能够记得……

一种惶恐浮于心间、徘徊四野。我突然感到害怕,这种害怕是可以催心肝的!

我突然,突然好想回家,回通州去。

我好想哥哥……

情思萦绕,经不住就泪眼婆娑。因怕兮云察觉到我的起伏情绪,便佯作镇定的转身避于屏风之后。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又蓦地映出了一张面孔……是安侍卫。

被无端感情莫名做弄,悲意愈重。我抬袖拭泪,忍声不发。

水墨屏风后留有一段距离,摆放一张不大的檀木香案,案上以红翡镶珍珠镇纸压着一沓小笺。

不知出乎怎样的感情,我俯身于案,握了一旁半干半湿的紫毫,提笔写下一阕童谣。原是坊间小孩子们的“诗”体,被我骋心绪修改:“红袖啼痕凭谁慰,几度梦里空相会。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忽而一股极其强烈的念头漫上心头。我犹豫一下,将这小令折好了藏于袖中,默然不多话,忍不住出了门去,一路重又走到玉华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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