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愿用战功担保国师无罪。”赫连长君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一遍。
大殿上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或许有人是真想不通，赫连长君被囚禁在摘星阁十多年，对于国师难道不是应该心中有恨才对吗？当年可是国师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他面目狰狞地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兄，堂堂七尺男儿，谁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可是今日，他却用得来不易的战功为他的仇人求情！
“靖王就那么相信国师？看来在摘星阁的十二年，也没白呆。”说风凉话的人，正是三皇子赫连珖禄。他话里有话，弦外之音更是显而易见。
一个帮着自己敌人的人，除非是因为与敌人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共同利益，才会如此。那么赫连长君跟国师之间的共同利益会是什么呢？顺之一想，国师如若真的跟流沙门有干系，那么赫连长君与流沙门又如何？这一点，耐人寻味。
于是众大臣又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却得不出一个最终结论来。
“既然众位爱卿还没有一个结果，此事延后再议。明日早朝，朕要听到你们的最终结果。退朝！”皇帝目光深沉地盯了一眼赫连长君，然后走去了后堂。
赫连长君目送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层层涟漪。不过，他却注意到来自另一个地方的一束目光。他皱了一下眉头，转过去看着那目光的主人——赫连寻隐。
其他大臣都陆陆续续地退去，只有赫连寻隐还站在大殿之上，幽幽地看着赫连长君。两个人对峙一般地站着，空气仿佛也跟着凝结了一般，让人有点呼吸困难。
“梁王还有何指教？”赫连长君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对视。这样僵持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她这两天怎样。”赫连寻隐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不复单纯，而是带了一点浅浅的嘲弄。
“如果她是在别的地方，我或许还会担心。不过若是在梁王府，我想我也不需要问这样无意义的问题。”赫连长君面容平静地回答。
赫连寻隐抿着唇，凝眸看着对面长身而立的赫连长君，一身锦袍垂地，飘然如仙，连身为同性的赫连寻隐也不禁有几分动容，似是觉得赫连长君身上天生散发着一种极力隐藏的气质，也只有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放松流露出来。或许输给这样一个男人，也不该觉得太冤屈才是。
“不过，我倒是以为，凭你与阿璃青梅竹马的情谊，你会在大殿上帮国师说几句好话。原来，我还是把你看得太单纯了吗？”赫连长君不禁失笑，或许在他眼中，曾经的赫连寻隐是真的很单纯，从送亲的时候赫连寻隐试图带阿璃私奔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可是现在站在朝堂上的赫连寻隐，却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从之前上战场，赫连长君就发现曾经那个二皇子在改变。如今的赫连寻隐，已经从一个毫不受重视的皇子，成为了代替皇帝处理政事的得力助手。
赫连长君的话，让二皇子沉默了。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夜里的画面。侧王妃站在他后面，有些责怪地对他说：“你不该把阿璃带回王府来。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他……”
“父皇不会知道。国师的事情，更不会牵连到阿璃身上。现在外面那么乱，让她住在王府，我也放心一点。”赫连寻隐骤起眉头说。
“你应该知道，她不仅仅是跟国师有关联，她还跟绥王府是连在一起的。你父皇对缙南是什么心思，你不会不明白吧？难道你想搅和到这件事里面？”侧王妃厉声说道。
“她既然还没嫁到绥王府，那她跟绥王府就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解决了国师的事情，她……”
“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在朝堂上帮国师说话！你父皇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是站错了队，那就是跟你父皇作对，你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博得的欢喜就会前功尽弃！”
“她是阿璃的姑姑，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这是皇后娘娘的授意！少爷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输了这场战役，日后你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阿璃，你……”
“丹儿！”赫连寻隐打断了侧王妃的话，转过头久久地看着她。她也不说话了，面纱下的脸布满了忧思。风吹得窗户嗤嗤作响，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中穿行。赫连寻隐终是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休息吧。”说着他熄灭了灯，让黑暗淹没一切，只有这样，才能让思绪沉淀。
黑暗之中，赫连寻隐的思绪又回到现在。在朝堂之上，穿堂风吹过，只听见赫连寻隐的声音飘渺如烟尘：“身在皇室之中，有几个人能真的干净？”
赫连长君微皱眉头，看着赫连寻隐远去的背影，耳边似还回响他的话。有几个人干净？赫连长君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曾夺去无辜之人性命的手，又何曾比谁干净过？赫连长君苦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大殿。
蓝若璃早已在梁王府内等得焦急不堪，来回走动。
梁王妃来看她，见她如此，便拉着她坐下来：“前些日子我弄丢了手帕，一直想重新绣一张，还未得空。这缙南黍绣天下一绝，上一次接待蓝宛来使的时候，我也有幸见到，果然是名不虚传。不知道妹妹可否给我支几招，讲讲这刺绣的技巧？”
“我也没学多久，不过王妃想知道的话，我把绣娘教我的那些，都跟你说一遍好了。”蓝若璃知道，杜绵雅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想让她别那么担心。
蓝若璃自己也想放松一点，于是跟杜绵雅攀谈起刺绣的技巧来。
谁知杜绵雅却是握着手中绣帕，喃喃地说道：“当年他来到帝都的时候，是随着他父王前来进贡，贡品便是一批上好的黍绣。皇上在盛宴上将其中一件赐给了我。我看见他朝我看过来，微笑着颔首示意，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一样。就是那么一眼，让我往后的十二年，再也没能忘记……”
风把杜绵雅的声音扩散成袅袅余韵，绕在残落的春花落瓣上，随着风飘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