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姐要去美国，我请她吃饭，带了一张金卡，是给她的酬劳。还送了一本我新出的诗集《吃天》给她。田小姐匪夷所思，居然没让我签名。那天虚无也在场，他沉浸在老头子出事的不幸中，而我总感到他在居高临下地笑我，任何时候都是这一种感觉，不过他也可能笑得很深刻，当然他也可能一直在笑自己。树大根深，他不会死的，我们都知道。他的优越感是他的招牌。遇到任何事，他都那样。
朋友四散，很是无聊。
我说：“大家一道做事才热闹，现在最无趣了，田总你要走，老丁一声不吭已经走了。”
田总称有事，先走了。
她走后我才发现，金卡丢下了。
田总在电话里说，你怎么把他也叫到一起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虚无，但我不知道他们不愿意待一块。
包菁菁给我打电话，说她认识赵薇，想在芜湖做一个游乐场，问我有没有意向一起做。我说没有，想安静一段时间。
一天，老张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在北京搞了一个全国商标文化展，比我们这里规模大多了。
他问是不是老丁搞的，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到老张那里，我们又在金寨路的粤菜馆吃饭。那顿饭小馒头和黄油不错，那些汤汤水水不咋的，那种食不厌精的作派和小姐侍立一侧毕恭毕敬倒酒的姿态让人觉得烦琐，粤菜馆主要瞄准对面的报社大户，但我们吃的是便餐。老张说老丁直肠有问题，以前吃树叶落下的毛病，但他胃口极佳，小馒头下肚是那种豪放的北方式，用三只手指撮拢，高举过头，头仰着、嘴张着，若张衡地动仪底下的蛤蟆，手腕一抖，小馒头就投进嘴里，然后大嚼，消失。
老张笑时，还胁肩，折磨身后的欧式椅子。
我说，我到老丁那去，有时他亲自下厨，给我弄些乱七八糟的粉丝什么的下肚，我也不讲究他也不讲究。他说我的就是你的，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他说一在外吃饭直肠就尖锐疼痛，有时还伴有轻度绞痛。每次动身前，都要带一套扩肛清肠的漏斗玩意儿上路。
我对老张说：“我很想老丁。以后我在这里，只有你了。”
老张说：“你要学会自己独立干。他这样也就算帮了你了，我没有帮你什么忙。”
我说：“这些钱我能拿？我遇到了许多贵人相助。”
老张说：“你算过命？”
我说：“我从来不算命。不过我到武汉去之前，赵幸福找了一个人给我算命，结果被我痛骂一顿，我的命别人是算不出来的。不过你说到这个，让我想起我家祖上，我们家是四世道士。”
老张说：“你说到赵幸福，她现在怎么样？我告诉你，老丁以前可是追求过她哟！”
我说：“她嘛，一个妇联主任。”
老张说：“哈哈，做官了，好好好，以后我让记者去采访她。韦雄黄，你这次给大家的印象很好，你知道大家对你的印象是什么吗，一个是诗人，一个是韦敬的儿子，你在省城，局面已经打出来了。”
“我刚才问你，那些钱，我能拿吗吗？”
“拿啊，这是你的第一桶金啊，也不是抢的！”
“这怎么能算我的钱？”
“放眼世界各地，第一桶金都是血腥的，肮脏的，来路不明的，你这钱，多干净啊！好，你以后就这样，按照自己的活法活，这就对路了，这就本性了，不要矫情装逼装这个那个的，钱是好东西啊你是通过合法途径得到的啊，你的努力大家都清楚啊，后面再做点什么，一个项目接上一个，我们都会帮你，好，好好好，你韦雄黄有人品，就有前途。”
“老丁走了，我失去了主心骨。我并不像老丁那样有抱负，不想做什么大事，也不能策划出什么大事来，都是他的功劳。我没有阅历，没有投身市场的心境和胆量，我在无为大堤闲逛了八年啊，这个文化中心不是我的创意，是老丁的想法，我不能拿他的钱啊。”
“傻啊你啊，老丁不是答应了嘛，我们逼宫的，还有田姐，大家一起在帮你啊！这个就算给你搭个台唱戏了。老丁也想帮你啊，他是别人的祸害，但他对你不坏啊。我们中国的这个发展时期，许多钱都是在市场经济不规范环境下搞到的，搞到了就是你的，当你带着这笔钱又去另一个地方投资，另一地会保护你的资产的，这就是资本的本质，没有原罪，不问你的钱从哪来，只会保护你的良性投资，让资本有序循环、滚动，资金可以越滚越大，也可以越滚越小，就看你的能耐了，一个有活力的市场经济社会它的内燃机管道里流淌的不是石油，是金钱。”
“老张，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啊，我是出来玩的，我无意这些。”
“老丁已经拉你上了船，我也可以业余辅导你。老丁是个人才，你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不，他跟你说过他的雄心壮志不，他不是我们体制内的人才，是混乱又有序的市场经济里的大人才啊，他的目标是做我们中国的广告神，广告王！”
“他从你那里被开掉，当时你没保护他？”
“我只能帮他进来，我不能帮他不被开掉。”
“既然是人才，为什么不能容忍人才有那么一点缺陷？”
“不是，你不知道他，他那个人，会把自己的身份用得无所不能，无人能及，登峰造极，最后让我们忍无可忍。堂堂的一个日报记者也是一无冕之王啊是不？他不能违法操作一些事情啊是不？不过，话说回来，全局地看，我们的社会，也需要体制内的一些不安定分子出来，完成一些社会使命。”
“老张，佩服，老丁也教了我不少东西，我也佩服他。当年一样读书，现在，你们怎么就比我高一头两头了啊？”
“你韦雄黄别跟我谦虚，你当年要不是脾气犟，去了北京，我们还去找你攀高枝哩，我这些年就是工作需要，接触的东西多了，不停学习不停思考啊，日报是党报，我思考就是替国家思考，我不能堕落啊。你要经常去虚无那里请教，他伪装虚无，实际上在省厅待了这么多年，道痕很深啊，不是一般的深啊，他又是直接接触社会的，不像我，纸上谈兵。”
“那老丁呢？”
“老丁是一个事业狂啊，我每次遇到，都劝他结婚生子是不，他不听。他不要人生，只要自己的广告人生，这怎么行？国内各大媒体，香港媒体，旧金山媒体，他牵线搭桥的广告，已经很多了。他就靠这个赚了钱，想拿下我们的广告部。报社领导都知道他是人才，知道他肯定能把业务做上去，但毕竟，这是国家的部门，国家的资产啊，组织上会有自己的考量，这里面就牵涉各种利益关系了，也是我们最头疼的东西了，他是不信邪的，想用他超凡的广告交际能力搞定一切，用农民企业家的做法来争取，最终，没成。……你应该好好研究一下老丁个例，好好经营一下你的人生。你为什么初来乍到能在合肥取得成功，那是因为我们都说你人好，口碑不错，你人生的第一桶金不是金钱，是人品上无大瑕疵。你感激老丁是对的，老丁这个人，就是人品上有点问题。点子确实是他出的，但一个点子，不能直接来钱啊。操作，操作的全过程，才会产生经济效益。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确实需要老丁这样的广告狂人。我们去国外考察后，研究国外大品牌的成长史，发现，我们中国很多的拳头产品，独特的国粹产品，都不注重包装自己，不知道除了产品形象外还有一个产品文化形象、精神形象，要把这个东西植根到老百姓的心里，才是终场胜利，我们的路还很长，所以老丁的前途也无量。他以前经常和我切磋。”
“受益不浅，谢谢给我上了一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