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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小鸭子,一身黄

嘴巴扁,颈儿长

短短尾巴大脚掌

一摇一摆下池塘

何有幸到江边一所小学校里去教书,也是袖子的亲大大,我就是我父亲,一手给打招呼打的。

袖子在家里对晚大大说:大,你就是空着手,也要到湖陇公社去一趟,进了办公室什么都不要讲,只说一声谢谢就行了。

何算盘说:你算老几啊?要我去,我就去?老子不去!你要是再讲得老子火上来了,我要有幸不去上班,有什么屌稀罕的!你大大是想给你找个饭碗,有幸不过是跟你后面检个落角子!

何算盘越说越上火,当即就对儿子何有幸说:你要棍气,你要是根棍屌,你就不要吃讨饭,吃挣饭!袖子她现在有两个大大,她也成人了,她本来就不是我养的,要是以前,我走过去就撕碎她的嘴,敢跟老子这样讲话!

袖子软中带硬地对何算盘说:你老人家老了,脾气也要改了,岁数不饶人!

何算盘跳了起来,对儿子说:何有幸哎,你要是我养的,就学学你老子,我什么都不要,连文化站里发给老子的工资老子都不要!你稀罕他给你一个教书匠?人活着要有骨气!我供你念书,就是要你做个人!

儿子的喉结已经很突出了,声音早就变了,到现在终于开腔,道:你要我听你的?那一年,为了人家一句话,你要我去烧生产队的草堆,你还要我去解牛栓,是不是?

何算盘气得眼珠子往后一翻,好半天才醒过气来,人已经瘪了,没了锐气,说:人家对我那样,吊过十四小时,我就是烧人家一个草堆也还是老子吃亏!你去讲吧,老子要把生产队全部烧光!老子要放火!老子要杀人!你滚,你去当老师吧!你们都反叛我,你们都滚!

何有幸去教书了。

何有幸和袖子姐姐两个人很亲热,他们也晓得亲妈妈在湖北武汉,说是嫁了一个高干,也说要他们去找她,但袖子和有幸还没有起意去找她。

何算盘有一年多时间不见儿子,儿子也不要他这个老子。

终于有一天,老何算盘不犟了,问了袖子走那一条路,到了儿子的学校,来看望儿子。

少年意气,踢踏风发。

那天,何有幸正在学校里做东,请人吃饭,几个人摆了酒席。何有幸没想到自己老父亲来了,又吃惊又高兴,也扫兴,就把自己老父亲引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从那边分来了半瓶酒,一小碗菜,然后对父亲说了两句话,顾自己去了。

年青人懊悔总在事后。

半夜里何有幸回屋,人已去,屋已空,菜和酒一毫没动。那样的夜路,头搭尾可有二十四里多啊,老父亲几时能赶到家?

何有幸教书比他老子好,很出众,又好上了一个女学生,名字叫谭涟涟。

谭涟涟从何有幸那里初中毕业,上了铜官山的一所工校。后来,行政区划有了改动,何有幸教书的那块地方划到了江南铜陵市去了,何有幸也就成了铜陵人。那年头,何有幸在江边上开了一爿小馆子,赚了不少钱,帮袖子姐姐结了婚,做了屋,又让倔强的老大大学会了抽烟,还资助清贫的谭涟涟在对江念书,何有幸那时活得相当不错,很有成功感。

金钩钩,银钩钩

两个娃娃跌下沟

你拉我,我拉你

拉拉扯扯爬上沟

你走我家门前过

我端板凳请你坐

一江之隔,坐一只轮渡就过去了。江南多山。山花烂漫的季节,何有幸到了谭涟涟的学校来了,站在假山旁等她。谭涟涟在何有幸教之诲之爱之怜之琢之磨之之下,体态丰盈,楚楚动人,性情也活泼开朗,何有幸一天到晚都把心放在她身上。

谭涟涟一露面,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分开走出校门。走远了,才握着手,直奔长江渡口那里去。

老洲在江心里。老洲没有风景,全是春天的青草和蜻蜓、蝴蝶它们,所有的青草都自生自怜,那时,还没有人住家,没有人来光顾它们。江水环合着老洲。除了几个踏青的学生,很少有别人来。

两个人在轮渡上,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不够,说不够。都是不认识的人,亲亲热热地,也不丑。轮渡上的人不少,两个人都等着上了老洲的岸,到了荒草中间,再讲讲不完的漆漆话。

踏上老洲的土地时,谭涟涟先是给了一根中指给何有幸握着。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笑。何有幸不知何时就握了谭涟涟的整只手,攥紧了,任谭涟涟怎么甩也不放了。一到野外,胆子就大起来。两个人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是盯着脚尖前面的草走路,说着互相都听不懂的话,刚才在轮渡上两个人说话时,对方还都能听得清。随便找了一块干敞的高地坐了,何有幸把谭涟涟揽在身侧,两个人像两只鸟儿,亲亲热热地。紧靠着的半个身子,麻痹着,痒酥酥地,发着幸福的羞怯的毛。

情爱赋予了女子以一定的优势,谭涟涟说:我很快就要毕业了。

何有幸道:那我怎么办呢?

谭涟涟故意说:谁知道你怎么办呢?

何有幸说:好啊!你明明知道,偏偏说不知道!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声东击西地打打闹闹一番,笑累了,打累了,又继续说话玩。

谭涟涟说:天下哪里不要人教书?哪里不要人开小饭馆?

何有幸说:你是要我到江南来?调到铜陵?

谭涟涟说:我们两个八字还没一撇哩,我还没有查你们家出身哩,我哪里敢要你怎样!

何有幸说:你这样绝情。

说着,就要惩罚谭涟涟,把谭涟涟扳倒在草地上,而且碰到了谭涟涟胸部的敏感部位。何有幸一边打一边说:你忘恩负义,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

谭涟涟反唇相讥道:你就是想把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收回去,你一定也不高尚!你想我给你养一个小何有幸,我告诉你,休想!本姑娘是金身,决不破的!

谭涟涟那醉人的腰肢在躲闪中不停地扭摆着,前仰后合着,在应付何有幸的身子和手脚的正面进攻和偷袭。先头部队早就出动,并且已经成功地控制了某些地带,正在继续上行或下行,头脑里都在运筹着整体的作战方略,谭涟涟在拒绝,但总不能被认为是在真诚地拒绝。

两个玩火者已经跌进了春天的坑里。

老洲的确太空旷了,树木草皮完全形成不了遮挡。沙地袒露着,许多鸟在瞎飞。

江道上的船在行驶,有的往上江去,有的往下江走。

太阳落下山坡

听我唱个扯谎歌

两个和尚来打架

头发扯成乱鸡窝

乌龟甲鱼天上跑

鸡蛋砸碎石臼窝

鲤鱼来衔草

牛儿来霸窝

三十六个阳雀蛋

出了七十二个咕冬哥

何算盘老了,去给儿子经管了几天小饭店,又被儿子冲了回来,和儿子疙疙瘩瘩的,两个人是仇人,不能见面。回来以后,就不吃儿子的,把烟又戒了。也不到袖子家去吃一顿饭,一个人守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了。

袖子说她大大,说,就像是人家差他几百斤稻子似的,就好像是欠他几百吊钱似的,没有一个人如他的意。

有一天,来了一个老人,满面风尘地,明显是赶了不少路,来到了拦河坝,指名道姓地来找何算盘。何算盘泡了茶,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说话。来者说:……哎,这天下真是小啊!说起来,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但是,你今天不晓得我是哪个。自古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是,我今天来,是要得罪你的了。

何算盘说道:有什么事,你老人家就直讲,不要拐弯抹角地,我吃得住。

来者说:你比我小几岁,我就卖个老。谭涟涟是我的女儿,你听我说一说我们两家的身世,就晓得我干吗不愿意这一桩婚事了。

一听说是儿子的事情,何算盘气就不打一处来,马上打断了老者的话,气着说:我名义上是他的老子,实际上他是我的老子!小断根的!我盼他生疮,化脓,死掉!

老者听了,停下了话。连喝了两杯茶水。

何算盘一五一十地数说他儿子的不是,把自己的儿子骂得个一无是处。

临了,终于有机会了,老者说:何有幸这个孩子,我和我家的老太婆都很喜欢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日后也有出息。……我们现在老了,什么丑也不用遮了,……我家里的老太婆,其实跟有幸他妈妈是姐妹,我家里的,也是个庵里人,解放拆庙砸四旧的时候还了俗,躲到了江边上,到了我家里。临老了,才和我养了女儿小阿涟,我们把她放在手掌上养,稀罕得不得了。……我在江边上马家坝住家,我今天走了十八里的路,才到了你的府上。老太婆说,要我来看你一眼。她对你们拦河坝这里熟得很,从小就是母山山后的人,就是她,把有幸妈妈荐到了马怀道家去的。解放后,一提起,就在家里懊悔,打自己嘴巴子。老太婆对不住绣花女,也很想何有幸他妈妈,今天她人在湖北了,见不到她人了,托我来看一眼你。……只是,这婚事,我和老太婆她两个人,都不同意。我们这几家人,都搅到一块来了,都是跟他马家有了干系,才这样的。现在,我们要是又搅到一起了,给人家晓得了,小伢子们也不会过上什么舒服日子的,无论如何,我们躲都要躲掉。我们祖上,政治上有事情,不能让下辈再有问题。

何算盘心里的老帐给翻出来了,道:这么说,是阿涟的母亲把有幸的妈妈搭救到马家去的。

老者说:是的,不错。不过,不能讲是搭救,分明是送到了苦海里了。哎,人活一辈子,一笔帐,只有天王老子地王爷才晓得!

何算盘又叹道:这一生,我们家何有幸跟你们家的阿涟又聚合到了一起,是不是旧帐没了啊?

何算盘说话时,眼睛里有害怕的东西在躲藏。

老者劝慰地说:旧事,我们老人放在心上,也就罢了。他们,就让他们不明不白吧。你哩,算是我求你了,只说你不答应这一桩婚事就行了,我们在家里,也死活不答应。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说起来,你不晓得,阿涟她妈妈这一生一世,心心念念想的人,就是绣花女啊!她们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啊!他们可以认作兄妹,但不要做夫妻。……那一年,有幸他妈妈从河北回来,看自己的儿女,她在你这里就看了一眼,就走了,她到哪里去了哩?这个话,今天也不瞒你了。她就偷偷到了我的家里来搭脚。我们家住在那块地方,没有人晓得,一年到头不跟外人打交道。她们两个,真的是亲姐妹啊!一个人,一生一世,亲的人疼的人,不多啊!……去年的一天,阿涟回家,跟我们讲,她好上了一个人,名字叫何有幸,家是拦河坝的,我跟她妈妈一听,头脑子都一轰啊!上一代,我们和马家,瓜葛太多了,下一代,我们不能像南瓜藤子一样,再往一块攀了!

说到后来,何算盘说:不晓得你们二老,要不,我上门去拜望你们去,还让你老走这么远的路到我这里来。

老者说:活不到几年了,抓紧时间走走。你这些年的苦,我们心里都清楚明白,明眼人都明了得很,这个话就不讲了。……她两个女人家的命才真叫苦哩,活了一生,两个人萍水相逢了,才算是一点慰藉。女人的苦,比男人的苦,还要苦。我那老伴,想绣花女,你想都想不出,她专门到何有幸的学校里去看过他,看一眼,想一想自己在外的老姐妹。……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晓得了!

苍老的何算盘哭了,说:老哥哥,你就别讲了!

来者说:不讲就不讲了,勾得你伤心了。实际上,你心里比我们还苦。……不早了,我要赶路回去了。

何算盘一把拉住老人,说:你把我折煞了!二十里的路,现在往家赶,你这不是骂我啊?

老人就留下来歇。一间旧屋子,也就他们两个人。话也讲得差不多了,晚上喝稀饭,夜里两个人一床睡觉,三言两语地搭一声。何算盘说:不瞒你讲,我这一生,家里没来过一个客人!

第二天一早,都醒了。何算盘在泥巴炉子上架柴火,烧了一壶开水,又冲了两盏子本地的苦茶。那时候,天还没亮,两个人就在品茶,也没有说话。东边有一点天光。地上有一点游风。到了中午,吃过饭以后,老人就要走了,两个人揖别。但是,何算盘跟着也带了门,上了路,把老人送到了渡口。泥巴路晒硬了,有点咯脚,两个人都要对方小心看着路。

老人上了渡船,何算盘和他招手,说:能走得动,就来歇一晚!

老人在水中间扯着嗓子说:还不晓得能不能见了!

老人上了那边的圩埂,两个人在两边摇手。(未完待续)

谁在背后喊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谁在背后喊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