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叛离毁灭
【5·混沌梦靥】
这一昏倒也昏得彻底。一向不怎么做梦的我居然也隐约地做起梦来。太久不曾接触在梦中的感受，所以虽然恍恍惚惚但却意外地觉得很真实。
眼前是一大片盛开的白色玉茗花，仿佛被大雨洗涤过一般，泛着莹莹的光亮。花丛深处隐约坐了一个男子，玄色长袍，广袖衣角铺陈在四周，像从某个夜晚扯下的夜幕。他背对着我，长发随意地披下来，几乎与衣袍融为一色。阵阵微风带动他的发梢微微摆动，扬起阵阵熟悉的茶香。
耳边传来细碎的宣纸翻动的声音，像某个寂静的深夜细雨款款落下的声音般扣人心弦。忽而，一页写着字的宣纸被风卷起，从那男子的手中飘起，缓缓落在我面前。
纸上的字苍劲有力却又在运笔中多了不少令人十分舒适的温柔。这种感觉很熟悉，让我忍不住蹲下身捡起那张纸细细地看。
“幽魂几寸，寸寸心牵。相忆几分，分分断肠。愿弃万般河山，直换一人笑颜。”
一阵风缓缓拂过，带动我的发丝扫在脸颊上，痒痒的，像是在努力唤醒我记起什么。悠悠茶香忽而近了些，墨色的衣袍在我眼前铺展开，场景那样熟悉，我永远也忘不了，某个葡萄风信子盛开的季节，那个温润的仙款款向我走来，轻轻叫我的名字：“阿卿。”
我慢慢抬起头，面前的人的脸庞模糊至极，但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像嵌在水晶中的天河石。我揉揉眼，想要看得真一些。但任凭我怎么揉，却依旧看不真切。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轻轻发出一声好听的微笑，眼前多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鬼使神差般的，我缓缓伸出手放到那人的手中，一阵温润。
“阿卿。”面前的人轻声叫我，“我是谁？”
我愣愣地望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有些木然地回答：“漫尘上仙？”他像是很开心，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我是谁？”我依旧恍惚：“漫尘……”
握着我的手忽而一紧，我瞪大双眼，眼前却逐渐清晰起来，原本墨色的袍子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一派素白，深蓝色的眸子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幽深温柔的黑眸。
眼前的面容再熟悉不过，我一喜，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用力蹭了蹭，带着鼻音闷闷地说：“阿寻！你没事了吧？”夜一寻一只手轻按住我的头，另一只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道：“我没事，我好好的，以后都好好的。”我用力点了点头，更紧地拥住他。不知是眼前的玉茗花开得太盛还是我们靠得太近，清雅的玉茗花香让我有些虚浮。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道：“阿卿，我爱你。”
温柔的语气让我沉醉得快要找不到自己。
正当我想办法怎么从他怀里多呆一刻时，我的胸口忽然重重地痛了一下。伴随着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我明显感到心口处狠狠地凉了一下，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我双腿软了软。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依旧是夜一寻，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层骇人的寒意。他举着剑毫不留情地刺进我的心口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淌下，染红了几朵山茶花。
天色阴沉得可怕，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我捂着抽痛的心口，有些担心那些花。若是一场暴风雨过后，不知还能不能活着。
“阿寻……”我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而夜一寻却恍若未闻，手中的剑用力一刺，剑刃又深了几分，几乎要穿透我了。我这时便终于明白为什么道云师父坚决不许我们吃烤肉，因为这种一穿到底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转念一想，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在梦中感觉不到疼痛，而此刻我却疼得厉害。额上冒出一层汗，我想糟了，这定是梦靥，从一开始就怪怪的，怪不得我的感觉会这样真切。
而我似乎觉悟得晚了些。一身的元气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散了大半。我默念了声老天保佑，然后抑制住对面前这个人的脸的情感，用力退了几步，长剑顺势离开了我的身体，在血肉中狠狠地磨了一下，我忍不住闷哼出声。疼得只能紧紧咬住下唇来缓解。
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我忍住疼痛四周看了看。必须要在我因为失血过多死在梦里之前离开，不然我就真的小命不保。而转眼一刹，眼前的夜一寻忽而柔和下来，他看了看我，担忧地往前几步：“阿卿？你受伤了？我来帮你疗伤。”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对于这个人，我没有抵抗的能力，一段半是因为他幻成了和夜一寻一模一样的脸。只见他匆匆赶过来，在他快要碰到我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阿卿！醒醒！”
这一声惊得我大脑发麻，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现实。我忽的坐起，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的汗水顺着滴下来，心口处还在微微作痛。
我双眼发直，呆滞地望着前方，还未等回过神来，就被一旁的人一把抱进怀里。夜一寻用力抱着我，力道大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让我无比的安心。他低沉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阿卿，你吓到我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你把所有真气都输给我，自己却因为身子虚遭了梦魇。倘若你方才醒不过来，我会疯掉的。”“梦……梦魇……”我喃喃道，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那是一场梦么……”
“对，只是一场梦，都过去了。”夜一寻轻声安慰我，“阿卿，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我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居然对那个梦有些不舍。我有些神志不清地问道：“阿寻，你爱我吗？”夜一寻笑了笑，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鬓角，在我耳边道：“我爱你，阿卿。”
我满足地笑了笑，更紧地抱住他，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不明智，甚至觉得只要有他这句话，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死在梦里。
那之后我在客栈窝了很久，一个原因是受那天梦魇的影响有点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夜一寻那天中的只是普通的毒，没有生命危险，靠他大爷的自愈能力就可以痊愈。我真心疼我那些真气啊，心疼的浑身不自在，只能以无所作为然后看着夜一寻帮我端茶倒水才能舒服些。
不过话说回来，那晚在菁乐阁抢走凌萋的手书的人到底是谁呢？倘若是与我们有仇怨，大可将那针上涂满剧毒。倘若是与凌萋有仇，那直接烧了菁乐阁岂不是更解恨？而那人显然是有目的地冲着凌萋的手书去的，究竟是什么人，会想要看凌萋的手书呢？
我一时想不通这些问题，但又不能无所作为地等着。于是我便决定先去想办法将父亲和母亲合葬。然而更严重的问题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墓冢在哪里。
我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晴悠和墨离，重重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做一只兔子或是猫儿其实也不错。不用这么心累。我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手臂垂下去，碰到了一旁的包袱。我摸了摸，拿出那个在江国藏书阁中拿来的施了法的小匣子，在手中摆弄了一会儿，又放在下巴下抵着发呆。
夜一寻推门进来，看到我颓然的样子愣了愣，走到我面前道：“我记得你晚饭吃得不少，怎的又饿了？”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谁说我饿了？我哪有那么馋嘴？”然后我就在夜一寻从怀中拿出的点心的召唤下双眼放光恢复了精神。
夜一寻见我吃得认真，担心我噎到，帮我倒了一杯水，顺便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咽了咽嘴中的点心：“想办法找到我父亲和母亲的墓，然后找个无人打扰的清静之地，合葬。”
“哦？”夜一寻挑了挑眉，“那阿卿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的墓冢在何处？”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夜一寻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浅笑着淡淡道：“若我说我知道的话，你会怎么讨好我呢？”
一口点心噎在嘴里，我用力咳了咳，放下手中的点心，起身抹了抹嘴角的点心屑，想也不想凑过去在他脸上用力嘬了一口。然后蹲下来趴在他的腿上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阿寻，你告诉我吧。我给你做菜吃，好不？”
夜一寻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一手忽而轻轻捏住我的下巴，低头亲了亲我的嘴唇，得逞地笑了笑：“不用，给我唱个曲子，我便告诉你。”
【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