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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微觉担忧,对青蒿道:“绿萼对萧纶爱恋甚深,否则那日她不会惟恐我在萧纶面前揭穿她真实身份而将辟邪宝珠还给我们,你若是只想逢场作戏,不要让萧纶沦陷太过,伤及绿萼对他所用真情。”

青蒿神色微变,说道:“我可管不着他们之间的事情,萧纶若是真心爱恋她,我又岂能分得走他们的半分感情?梅花精要怎样都由她去吧。”

我们说话之间,萧纶的声音越来越近,青蒿向我示意后,举手轻掠鬓发,向显眼之处走过去,声音略高却依然甜润娇柔,说道:“王爷,我在这里呢!”

我将青蒿替我擦眼泪的绢帕藏在袖中,闪身躲藏在一旁,果然见萧纶身着青衣,手中还拿着一件青色羽缎披风匆匆而至。

他望见青蒿时,眸中流露出的欣然与关切之意与那日对绿萼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却更多了几分沉迷与眷恋之色,行至青蒿身边将那件羽缎披风亲手披在她肩上,低声细语了几句。

青蒿面带迷人微笑,粉脸微微侧过一些,我隐约听见她说道:“……王爷果真如此牵挂我么?”

萧纶眼神真挚热烈,携起她的纤纤素手,在她耳畔轻吐爱意,青蒿似乎故意转身欲逃,萧纶见状立刻将她用力揽入怀中,青蒿娇笑挣扎之时,萧纶忍不住低头向她唇上轻吻下去。

他们二人在后山梅林中拥吻,举止亲密如胶似漆,宛若新婚夫妻一般。

我不敢再看接下来的情形,准备匆匆忙忙逃走,就在我隐身穿出梅林时,竟然发现山石后闪过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绿萼。

她并未发觉我隐身经过,手扶山石上一根枯萎的褐色藤萝,直视萧纶挺秀颀长的身影,眼看着他与青蒿玩闹嬉戏,秀美的双颊上依稀有数道浅淡的泪痕,眸中射出清冷而无奈的光芒。

绿萼的眼泪,虽是因青蒿而起,却是为萧纶而落。

我亲眼见到这冷傲的美人落泪,心头不禁轻轻颤抖,只希望青蒿不要与萧纶纠缠太久,尽早结束这场伤己伤人的风流游戏,不要让绿萼如此伤心难过。

天色渐渐晦暗下来,间或有稀疏的雪片凌空飘落,湖水逐渐凝结为冰,不再因寒风吹拂而微荡涟漪,静静凝固的湖面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生机,犹如一潭死水。

我独自行走在相思湖的竹桥上,在那块镌刻着“兰陵相思赋”的石碑前蹲下身,一次次伸手抚摸着石碑上萧统亲手临摹的字迹,一次次注目最后那一句骈文内“相思”二字,想起萧统受“素女经”荼毒致病,不禁又是惭愧、又是伤心。

我合上双眸伸指在薄薄的雪层上随意刻画,一笔又一笔,低低念着他的名字,萧郎,萧郎,粗心大意的紫儿竟然差点害死了你,倘若你得知真相的确如太医所言,我是一只妖狐,对你使用过“妖术”,你还会如以前一样喜欢紫儿么?你可会嫌弃我?你可会怨责我?你可会后悔在兰陵遇见过我,在那个雷雨之夜因怜悯而收留过我?

待我再睁开眼睛,指端已绘就一幅英俊男子的头像,神情态度与我心中所思所想的萧郎几乎毫无分别,融化的雪水渐渐浸湿了我的翠绿曳地长裙,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和熟悉的郁金香气息,那脚步声虽然微觉沉重,却让我纷繁复杂的心顿时沉静下来。

是萧统。

他静静站立在我身后,仿佛等待着我似往日一般投入他怀中。但是,我不但没有这么做,更没有回头看他,因为我担心自己会因为眷恋他怀中的温暖气息而舍不得离开他。

他等候了半晌,见我毫无反应,轻轻在我身旁蹲下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问:“小紫儿,为什么没有留在云华殿中?外面不冷么?”

他发觉雪地上有图案,开始低头观察那幅我随手涂鸦的画像,雪片不断落下,痕迹早已模糊不堪,此时完全辨认不出是谁的模样,他依然认真注目着那些依稀划痕。

我冰凉的小手不断汲取着他掌心的热度,渐渐地,我的手温暖起来,他的手却被我的冰冷所染而微有寒意。

我转头看着他俊逸清瘦的侧影,心头涌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拼命克制住扑入他怀中的冲动,借站起之机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若无其事一般向他微笑道:“萧郎今日回宫来得好早!”

尽管如此,指尖脱离他的掌握,我忍不住好一阵黯然。

萧统跟随着我站起,低声道:“是一幅人像……”

我仰头看着他,不敢再使用《娘缳诀》中的媚惑人心之法,亦不敢对他过分微笑撒娇,绷紧了小脸说:“不是。”

他清澈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疑惑之色。

随侍的小内侍们早走得无影无踪,竹桥长廊下仅剩下我们二人,我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揽入怀中,他借着宽大的披风遮掩将我裹紧,垂头来亲吻我,语气异常温柔:“若不是人像,那会是什么呢?紫儿能告诉萧郎么?”

我下意识躲闪着他的亲近,他柔软的双唇仅仅碰到了我的鬓发。

日夜亲密相对,我的异样果然逃不过萧统的慧眼,他察觉出了我有意疏离,目视相思湖水,略带歉疚之意,轻轻道:“紫儿已知母妃下旨之事了么?可是因为此事责怪疏远我?”

我觉得他所言有异,点头望着他,却并不作任何询问,等待他自行继续说下去。

他俊容微带怅惘与无奈,接着说:“我听说母妃今日召见忆霜,却不知她是为了询问我的起居情形……自今日起,我每月下旬才能来云华殿中陪你,其余时日,就在昭文殿独居了。”

他言辞虽然并不明确,我亦早听出了七八分,原来丁贵嫔今日召见沈忆霜是为了询问萧统临幸东宫妃妾之事,沈忆霜一定会将入宫后萧统对待她的真实情形和盘托出,在丁贵嫔面前哭诉委屈、寻求帮助。

丁贵嫔身为太子生母,自然想为东宫广留后嗣,避免太子专宠一人,因此下旨命令萧统,每月只能在下旬的十日内前来云华殿陪伴我,其余时间,自然是希望萧统前往金华宫与凌华阁,她欲让蔡妃、沈妃与我三人平分秋色侍奉萧统,处事似乎极为公平。

丁贵嫔这道旨意来得倒是恰到好处。

萧统如今生死难料,我本不该再与他时常相聚,正在苦苦思索与他分居之法。他却以为我对他的冷落疏远是因为丁贵嫔限制他留宿云华殿之故,惟恐我心生不悦,对我微有歉意。

我忍住心头的失落感觉,对他微笑道:“我正恐萧郎日夜相对厌倦了我,偶尔小别数日,或许再次相见之时会更开心呢。”

萧统见我露出笑颜,他肃然的神情立刻舒缓了些,说道:“今天刚好是初五,依母妃旨意我晚上该回昭文殿去……你进宫尚且不及一月,今日暂且如此,我明日再求见母妃去,恳请母妃收回成命,不要将我们分开。”

我惟恐他果然前去请求丁贵嫔撤销旨意,忙道:“不要!”

我见他神情微怔,惟恐他生疑,灵机一动道:“不要去,贵嫔娘娘本是为了萧郎着想,萧郎何必让娘娘失望呢?”

他闻言垂头低声道:“话虽如此,只是……我担心你会孤单寂寞。”

我立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他眸光温柔注视我,与我同至云华殿中。

晚膳后不久,丁贵嫔“派遣”一名小内侍前来探望我,名为探望,实则监督催促萧统离开云华殿。

萧统叮嘱数言后举步离去,我让小璃儿关好宫门,放下寝殿帷幔,只留下一盏灯火,早早上床安睡。我合眸躺在留着他身体气息的锦被中,昔日种种甜蜜相拥的情形在脑海中浮现,让我心神不定,无论如何都无法成眠。

透过窗纸隐约可见外面光线十分明亮,今晚的雪夜想必有明月相辉映才会如此大放光芒,月光雪夜下的相思湖水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动人美景?思及此处,我悄悄披衣下床,遁出云华殿外。

那些宫人内侍皆畏惧冬夜寒冷,撤回房间内烤火值守,殿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我穿着一件翠绿色夹袄,沿着相思湖畔漫步,抬头见附近亭台殿阁皆银装素裹,头顶一轮圆月,湖面薄冰初凝结,亦能见到模模糊糊的月光倒影,如同徜徉在仙山琼阁之中。

相思湖一侧与蔡兰曦的金华宫相连,我行至此处不远,竟然发觉对面金华宫内湖水畔有两个伫立的身影,他们一个身形稍高,一个形容窈窕,仿佛是一男一女,正在湖畔细声说话。

我微觉讶异,隐身飞越至靠近二人之处,借着雪月夜的光亮看清了他们的形容面貌,却吓了一跳,赫然竟是蔡兰曦与那名御药房典侍徐士茂,他们衣冠整齐,蔡兰曦肩披一件厚厚的月白色狐毛貂裘,娇艳的脸庞散发着迷人光影,明眸颇有神采,与午时后那副小产后萎弱不堪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面向湖水径自说话,徐士茂站立在她身后两步之遥处,静静聆听。

我躲藏在一旁,听见蔡兰曦道:“……好好的,为何要辞官归故里?你是厌倦了皇宫,还是厌倦了这里的人?”

徐士茂低声答道:“臣皆不敢。”

蔡兰曦眸光宁静,说道:“我未进宫在父亲身边时常常听他提起徐太医家有一次子,5岁诵《孝经》,8岁通意旨,博涉经史,兼通天文,尤精医药。15岁那年在宫中见到你时,你尚且是一名配药的小药官,如今身为尚药典侍,指日可待升迁为太常卿,为何要如此轻易抛弃这来之不易的成就?”

徐士茂沉默了一霎,才答道:“臣未能替太子殿下保住小皇子,还有何颜面羁留于此,请娘娘开恩允许。”

蔡兰曦神色略变,叹息一声,回头逼视着他道:“你明知此事是假,当年皇后野心图谋企图颠覆东宫之位,此事乃不得以而为之,却为何不肯接受事实?倘若你因此事而执意离开,我决不会应许;若是因为其他缘故,我不留你,一切悉听尊便。”

徐士茂闻听此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终于道:“臣愧对太子殿下,有负殿下所托。”

蔡兰曦缓缓转过身道:“殿下对你有知遇提携之恩,你心中对他觉得愧疚,难道仅仅是因为此事么?”

徐士茂低垂下头,不敢再言语,亦不敢再看蔡兰曦。

蔡兰曦沉默许久,才轻轻低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走吧。回到家乡娶一房妻室,总胜似如今为不相干之人作无谓牺牲。”

徐士茂霍然抬起头,两道雪亮的目光直视她一瞬,缓声解释道:“臣从未想过‘牺牲’二字,臣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在此守候,只要能够时常得见……太子殿下心如明镜,却从未斥责驱逐过微臣,一切皆是臣之错。”

蔡兰曦以手拢紧了肩上的貂裘,离开湖畔向宫内行走,说道:“有错又如何?无错又如何?人生不过黄粱一梦,殿下为人宽厚仁和,待我似同胞兄妹,又怎会无缘无故驱逐你出宫?多谢你十几载相伴之意,你既已决定,我无话可说。”

她步子极慢,借着雪地光线,我发觉她的眼角竟然沁出了几颗晶莹泪珠,只因背对着徐士茂,并不曾让他看见或发觉,她并没有拭泪,任凭那些泪珠溢出眼眶,沿着粉颊渐渐滑落。

徐士茂凝望她的背影,双膝缓缓跪地,向她叩首道:“臣今晚本不该来的,就此拜别娘娘。”

蔡兰曦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踏雪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弯曲的回廊尽头。

徐士茂抬起头时,眼中亦有泪光闪烁,且听见他自语道:“我远远不能及太子殿下,怎敢对你轻易说出那一个字来?即使说出,亦只是徒增你的烦恼而已。徐士茂在你心中能有片刻停留便是万幸,又怎敢奢望得到本该属于殿下的东西?”

他停留不久即起身,向御药房值守之所而去。

14 花残惜晚晖

今夜眼前所见,让我终于明白了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对东宫的奇异感觉从何而来。

蔡兰曦与徐士茂二人对话情形全然不似皇太子妃与宫廷御医,倒象是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徐士茂必定知晓蔡兰曦假装怀孕的秘密,而且当时还为她在皇后和其他太医面前遮掩过此事。

他们二人与萧统之间的关系实在让人疑惑不解。

蔡兰曦临走时落泪,心中对徐士茂必有牵挂之意;徐士茂年近三十依然单身未娶,或许是因倾心暗恋兰曦之故。尽管如此,他们却碍于身份,从未向对方表白过只言片语心意,更遑论逾越男女之限,萧统明明有所察觉,却并未加以警告或阻止他们这种若有若无、淡如流水一般的知己之情。

或许,他们一起在那数尺高墙围隔成的深宫大院内长大,他内心深深体会到皇宫的孤独与寂寞,因此不愿让蔡兰曦与他一样孤独与寂寞,宁愿放她自由,让她拥有一个知心的好朋友。

他对兰曦这种感情,又何尝不是爱?只是这种深沉旷达的爱意与他对我的感情截然不同,既没有刻骨铭心的纠缠,也没有朝朝暮暮的相思,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信任、关怀、宽容、坚定。

在他有生之年,紫萱或许不能伴随他终老,兰曦却一定可以。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相信,蔡兰曦永远都会是他身边最坚定、能够不离不弃陪伴和守护他的那一朵幽兰。

没有萧统陪伴的夜晚很漫长很漫长,我睁大眼睛看着锦帐外悬挂的玉色流苏,依然毫无睡意,直至宫墙外隐隐传来四更鼓的声音,我才朦胧合眸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帐前传来,我惊醒抬头,撩开粉色轻罗纱帐,见小璃儿神色惊讶,仿佛遇见了天大的奇闻一般,说道:“娘娘!好奇怪,御花园中的所有梅花树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未完待续)

兰陵相思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兰陵相思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