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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荣听周胡氏允了求婚,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定下来,于是连忙交上聘礼单和吴聘的生辰八字。

周胡氏看过吴聘生辰八字,心往下一沉,暗想,我生莹娃时,夜梦一只老鹰追逐一只白鸽,白鸽钻进长满皂角的树枝丫中,然后扑入正在皂角树荫下乘凉的我怀中。第八天,莹儿呱呱坠地,莹儿从小性情温和善良,聪慧好学,从不招惹是非。吴聘命相八字属阴为水,乃命短之相,看来传言他体弱多病是真实的,我若允婚,将来就苦了莹丫头;如不允婚,周氏一族将失去重整旗鼓的绝好机会。犹豫再三,她把礼单和吴聘生辰八字放下,再拿起,再看,如此反复了三次。骆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暗中嘀咕,佛祖保佑,周胡氏千万别拒婚呀!

周胡氏在骆荣目不转睛地盯视中,把看过的礼单和吴聘的生辰八字与命相文书,放置桌面,牙一咬,将自己管家拟好的回赠礼单与周莹的生辰八字和命相文书,交与骆荣说:“骆管家,你回安吴堡告诉吴老爷,吴聘求婚我应允了。”

骆荣闻声心中大喜,嘴里则平静地说:“周吴联姻,是命中注定的好事,骆荣先向老夫人恭贺了。”

周胡氏强抑内心的苦楚,对起身准备告辞的骆荣说:“吃过饭再走不迟。你第一次到周宅,不妨看看莹儿的生活起居、学习与习武的环境,回去好向吴老爷交代清楚我们周家的真实情况。眼下周宅虽然显得清贫了一些,但你会发现,和外人说的相比,我周宅仍是富足殷实之家。”

骆荣连声说:“老夫人放心,骆荣知道怎样回复吴老爷。”

周胡氏笑声中离座说:“骆管家,我领你到后楼看看莹儿读书、习武和起居的地方?”

骆荣忙说:“多谢老夫人视骆荣为族人相待。”说话中随周胡氏进入后楼。

骆荣步入后楼,方发现后楼是一幢内庭套楼式建筑,即高大厦房内隔层为楼,外看不见

楼宇,入内方知房中有房,形成室内楼层,对内眷来说,此种建筑格局,既方便又安全。怪不得不知内情的人说“周宅楼不见,房中客楼多笑声”了。

骆荣缓步抬眼,认真地看着头顶悬挂于正房门楣上的“怀古月轩”横匾,见经过战火洗劫的建筑整体,虽仍留创伤痕迹,但却未伤元气,由不得从怀中掏出眼镜戴上,仰脸上瞧,默默读着匾上文字:

轩,何以为怀古月也,考太白《把酒问月》诗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夫古今共此一月,而月分古今,自太白发之,月以因人为古今者,则余之对今月,不犹是曾是照古人之月乎?余之把酒对月,即不及见古人,而对古人所对之月,不依然如今月所照之古人乎?兹余新构小楼数间,虽非近水楼台,然登临之,既切信其解先待月焉。于是楼迟偃仰,或居牙床,或凭玉栏,喜圆月之牖,赏新月之穿帘,则与子女辈宴宴其中,敲诗析韵,训女课工,冉冉进等,陶二解颐,所序者天伦之乐事,所兴者我躬康强。不使金樽空对月,何古今之人乐不相及也,原缀数语,以名其轩。

骆荣一口气读完匾文,忍不住拍着巴掌,喜不自禁地说:“先公一语,石破天惊,气势磅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能拜读,晚生之幸也。”

周胡氏听言,微微笑道:“我周氏数百年耕读世家,虽毁于匪患,但托祖先庇护,尚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医工农学识深藏于心的继业人周莹一支健在,今能与吴氏嫡传吴聘喜结连理,周吴二氏,必将发达在望了。”

骆荣连声附和,笑挂眉梢,用去半炷香时间,对周莹书案、武器架等处一一看过,叹道:“周氏有女周莹,实乃祖宗庇护之功也!”

周胡氏陪骆荣吃过午饭,骆荣起身告辞,兴高采烈,马不停蹄回到安吴堡,将提亲的事报告了吴尉文。吴尉文听完骆荣讲述求婚经过,连连点头说:“吴聘体弱多病,一旦被周胡氏母女知得详情,此门婚事怕就好事多磨了!”

骆荣胸有成竹地说:“老爷大可放心,我知道怎样把消息传出安吴堡,孟店村想知其中真相,怕不那么容易。”

吴尉文叹道:“我总担心夜长梦多啊!”

骆荣不以为然地说:“这事老爷交我办到底好了。”

周胡氏送走骆荣,立即把允婚之事告诉了周莹,说:“从现在起,妈就要为我儿操办嫁妆了!”说完,这才展开吴尉文的聘礼单。细细看了一遍,她一下睁大了双眼,愣怔在那里。周莹看着母亲呆怔模样,忍不住说:“妈,咋了?”

周胡氏把礼单递给周莹说:“你看看这份礼单,吴尉文为给儿子娶你,出手大方得令人咋舌!”

周莹忙拿过礼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长出一口气说:“有钱人家的气派大,咱们望尘莫及啊!”

原来吴尉文派骆荣到孟店村说媒提婚前,亲自拟了一份聘礼单,作为骆荣求婚的信物。他想,周莹就是真如四乡传说的那样俊美贤惠、能文能武,周胡氏就是真如传言所说,周海潮为她母女留下了十万贯家产,见了这份礼单也会心动眼开,忘却吴聘是个“病秧子”。毕竟,钱与财物是把开山劈道的利斧,更何况,周胡氏做梦也想再现公公周玉良在世之日周氏家族的雄风,一心借助外力重整周氏河山呢!

吴尉文自以为是自己的策略获得了胜利,他怎知,骆荣的三寸不烂之舌才打动了周胡氏的心,周胡氏在允婚前根本就没仔细看他亲拟的礼单。

周胡氏允婚第三天,骆荣二进孟店村,把吴尉文定亲礼单上开列的全部礼物如数交到周胡氏手里。聘礼一共六十六种,计有:罗丝织锦三十匹,绫绸三十匹,锦缎三十匹,绡丝三十匹,绮丝织锦三十匹;白布三十匹,青布三十匹,印花布三十匹;湘绣软坎肩十件,川绣裙十件,苏绣女服十件,苏绣鞋面二十双,双面苏绣扇六把,红丝宽带八条,大红双喜羽绣被面十二条;枕头六个,玉如意两个,金钗八支,金银耳环各八副,金簪花五对,玉戒指六枚,金戒指六枚,金银手镯各四个,玉手镯四个;镀金手炉两个,镀金脚炉两个,镀金脸盆两个;红木盆架两个,红木雕花轿车一辆,辕骡一头,楠木雕花架床一个,锦帐一顶,核桃木衣柜一对,核桃木圆凳四只,硬木方桌一张,梨木刻花箱两个;绢花屏风一副,铁树盆景一对,红珊瑚盆景一个,白珊瑚盆景一个,玛瑙杯一对,穿衣镜一个,桌镜一个;盘龙砚台一个,双金字墨十锭,大小狼毫笔各十支,西洋闹钟一架;《女儿经》一部,《道德经》一部,《史记》一部,《论语》一部,《春秋》一部,《烈女传》一部;青城剑一把,少林刀一把,七尺牛绳银丝钢球鞭一条;西域汗血马一匹,镶铜鞍具一套;西洋白绒球狗两只,波斯猫一对;丫鬟、书童及车夫各一人。如果说上述六十三种礼品都是可算得出价值的东西物件,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话,最后列入礼品单的三种礼物,则是令周胡氏难以抑制住激动。

骆荣亲手把三种礼物交到周胡氏手里时说:“夫人,这是十万两可兑银票,你随时可到三原银号兑取银两。”周胡氏接在手后转身交给账房先生说:“先入账吧。”

骆荣又将一张写满字盖了印玺官印的文书交给周胡氏说:“这是一张交割钱庄的文书,从你接收时起,三原县庄里钱庄就归周氏所有了。”

周胡氏有些激动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会管理钱庄呢?”

骆荣说:“夫人放心,钱庄里没人敢在你面前弄鬼耍奸,吴老爷已为你物色好了理财能手,每年你只需到钱庄走上两次,年底会有人来向你报告经营账项结果。”

周胡氏说:“真难为吴先生想得如此周全!”

骆荣第三次开口说:“这是三百亩地的地契,我交你手后,三原县境内原是吴老爷的三百亩地就归周氏所有了。”

周胡氏手拿钱庄营业执照和三百亩地契,喜得嘴张了老大,许久没说出话来,心里一个劲嘀咕:一个女儿换了常人家做梦都想不到的财物!我夫周海潮若不死,见到周家能东山再起,该作何种感想呢?!

孟店村的周胡氏眨眼间财富增加了一倍还多,消息不胫而走,没出七天,全三原县大大小小村庄,都在议论着周莹的婚事,知吴聘根底的人叹道:周莹哭在后边呢,出不了三年,小媳妇不变成小寡妇才是见了鬼!

周胡氏自接受吴尉文聘礼那天起,便开始为女儿张罗起嫁妆。为了有一个与门户相称的陪嫁,她准备拿出六万两银子派人到各地采购订货加工,要求一律在夏至前交货,就在周胡氏紧锣密鼓做着嫁妆准备时,骆荣突然行色匆匆出现在周宅内。

骆荣寒暄几句后,开门见山地说:“吴老爷要在近期离开安吴堡,前往江南巡视各地商号,安排来年商务,来去须时三年,希望在他行前为吴聘、周莹完婚。待他从江南返回时,便能抱孙子了。不然,他们的婚礼就会向后推迟三年之久,对儿女来说未免有失公允。”

周胡氏为难道:“我正在为女儿置办嫁妆,若匆匆完婚,岂不要让孩子双手空空进吴宅了!”

骆荣也显得有些迟疑的样子,沉思了片刻才说:“夫人所言不无道理。我想,嫁妆不宜太过繁杂,有现成的就不要做新的,可替代的就无须购买多余的,吴家也不在乎嫁妆多少,小姐进门便是一家之主,还能缺少了她用的东西?少准备一些嫁妆,也能减少夫人花费,何乐而不为呢!”

周胡氏心想,骆荣的话在理,既然是吴尉文提出提前完婚,我没有足够准备时间,嫁妆陪置不齐,并非我周家小气吝啬。想到此,笑了笑说:“请骆管家回禀吴老爷,若他不嫌嫁妆寒酸,那就按他意见,三月三日给孩子们完婚吧。”

骆荣再三谢过后才出门上马回了安吴堡。

周胡氏送走骆荣,回到堂屋,将安吴堡决定提前完婚之事告诉了周莹。周莹思之再三后,对周胡氏说:“吴尉文乃当今泾阳首富,渭北大户,能屈尊周宅,必有所谋。据女儿所知,吴聘确实常年染病在身,安吴堡聘礼之丰,足可证实此事不假。”

周胡氏故作糊涂问道:“我儿此话怎讲?”

周莹道:“安吴堡决定提前完婚,证明他们心中有鬼,否则,任何一家决定了婚娶时间,都不可能轻易更改。儿怀疑,安吴堡提前婚期的真正原因,除骆荣所讲外,另一个原因是吴聘出了问题,吴尉文要借举办婚礼,为吴聘冲喜!”

周胡氏不以为然道:“我儿多虑了,话退一百步讲,即使吴尉文为吴聘冲喜,对我儿来讲,也绝非坏事。我儿如果陪着一个病男人,那么进入吴宅后,后院说话的权利就成为你一个人独有,这对妈和我儿来说,是失呢还是得?”

周莹道:“妈是想靠牺牲女儿的人生欢愉,来换取重振周氏家道了?”

周胡氏道:“我儿把妈看得太过恶毒了!儿是妈身上的肉,儿受苦受罪妈能好受?我儿放心,妈只能把我儿往福窝窝里领,绝不会把我儿往火坑里推。虽然老话说哪家锅台都放碗,但妈给我儿选的,永远是高灶头大锅台。”

周莹此时心里已十分明白妈的用心,更明白妈和自己在父亲死后的处境。父死母为纲。作为女儿,孝字当头。妈既然决定把自己嫁给一个“病秧子”,也只有服从妈安排的份儿了,尽管她知道,伙伴们所讲句句是真,进得吴门,自己面对的将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可自己也无法打退堂鼓了!

安吴堡内,仍像往常一样,男耕女织,人出人进,一派祥和安宁景象,只是在吴氏东院宅内,气氛显得有些紧张,丫鬟仆妇家丁,一个个脸色惶遽,连走路也踮起脚尖。

吴尉文一下苍老了十岁,满脸的愁苦、惶恐,背着双手,不停地在房间里走动着,时不时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狗娃子双手端着托盘,冲吴尉文低声说:“老爷,少爷的药熬好了。”

吴尉文伸手端过药碗,看了看汤药成色后,转身掀布帘进入内室,对坐在炕沿边护侍吴聘的奶妈说:“喂他药吧。”

奶妈把吴聘扶起背靠在被垫上后,用食匙喂他喝了一口,吴聘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喝这种苦水有啥用呢?爸,我喝了十五年,越喝越不顶用,看来,老天爷不愿放过对我的惩罚。”还没说完,就急剧咳起来。奶妈忙放下药碗,拿过放在炕脚处的铜盆,让吴聘把痰吐进盆里看了看,叹道:“又咯血了,不喝药咋成呢!”

吴尉文极力抑制着无奈带来的焦躁说:“儿呀,你一定要活下去,爸的指望全系在你身上,你若不喝药,不是要爸的命嘛!”

吴聘眼中流出泪来,说:“爸,儿对不起你老,不争气的身子,辜负了爸的期望!”

吴尉文忍不住也流出泪来,接过奶妈手里的药碗,给吴聘喂起了药。吴聘无法拒绝父亲的心意,只得张大了嘴,一口口把汤药咽进肚去。

吴宅内凝重的气氛,如同铅铁压在人们心头,所有的人围着吴聘打转,一连几天,吴尉文没走出二门一步,直到奶妈提出借婚冲喜驱邪,挽救吴聘生命的办法时,宅内才出现一丝平和。

已无计可施、走投无路的吴尉文牙一咬,决定按照奶妈的说法,为儿子冲喜,或许能救聘儿的命。骆荣硬着头皮到了孟店村,编着词儿哄周胡氏上钩入套。周胡氏人再精明,耳目再多,也难识破安吴堡吴宅主人设下的套。

周胡氏虽心有疑虑,但却稀里糊涂答应了骆荣提前成婚的要求,为给女儿送一份既体面又符合身份地位的嫁妆,能赶在吴家迎亲时装上车,想了又想,最后一拍手嘿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看我这记性,安吴堡提亲时给的那么多彩礼,女儿嫁进吴家,留着做啥?骆荣说得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把那些个物件当嫁妆不就结了!”

吴尉文急于为吴聘冲喜,实出于无奈。他自知,儿子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吴氏财富将会在眨眼间成为其他兄弟囊中之物,他虽然不会变成穷光蛋,但一生奋斗积攒下的权势财产,将会因无后而失去光彩。这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啊!

作为吴宅掌门人,吴尉文原有两子一女,女儿吴英玉为长,十八岁出阁,已是有着一儿一女的母亲。二子长到十一岁时,在一次郊野驰马狩猎中,不幸马失前蹄,坠入崖底身亡,只留下吴聘一棵苗儿。掌管五门政权的吴尉文,按吴氏家规族制,有继承祖宗基业的优先权;若吴聘夭折,吴尉文再无子嗣续承香火,将从四个弟弟中挑选继业承祖之人;再若四个弟弟中无能守业和创业、光大祖宗业绩者,则由弟弟们子女中选择能者继承吴氏大业。而吴尉文在分析四个弟弟才智后,得出的结论是:难委重任。对四个弟弟子女观察得出的答案则是:吴氏子孙有商业头脑者寥寥无几,实乃吴门不幸啊!每当他想到面对的现实,他的心就会揪在一起,痛得摇头顿足。他把吴氏的全部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儿子吴聘,怎奈老天不怜有心人,偏偏给了吴聘一副多疾多病的身子骨。一旦吴聘先他而去,他的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不说,后继无人的局面一旦出现,四院纷争定起,到那时吴氏家族必然分崩离析,失却立足嵯峨山麓的基础,祖宗三百多年的奋发图强史,就将写成一部悲怆泣血的历史了!

吴尉文决心和老天爷来一次抗争,尽全力扛住吴氏家族久盛不衰的大旗。心急火燎中,谋士们的争论被奶妈的提议声淹没,经过一番议论后,想不出更好办法的谋士们,只能跟在奶妈屁股后煽风点火了。

周胡氏万万想不到,吴尉文在提亲成功的同时,已下令安吴堡封锁吴聘身体的实际信息了。她为了解吴聘身体是否如传弱不禁风,先后在一个月时间内三次派人,以探病问安为名,给吴聘送去人参、鹿茸、猴头、燕窝等名贵补品,怎奈安吴堡人一谈到吴聘时,不是借故言他,便是异口同声说:吴少爷像个牛犊,整天跳蹦得欢哩。她得到的反馈信息,自然是一好百好了。

骆荣说到此,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少爷,少奶奶,我把给你们提亲冲喜的前前后后全讲完了,你们不会骂我为老不尊吧?”

吴聘把一块软香酥递给骆荣说:“骆叔,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哪敢再挑你的不是?”

周莹说:“生米做成了熟饭,瞎瞎好好,我已成了安吴堡的媳妇,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往后少不了闻药味!”

狗娃子忍不住插嘴说:“我一闻见药味,饭就能多吃两碗。少爷一定会很快好起来。自成亲到今天,少爷一次伤风也没犯过,这全亏了少奶奶精心治疗照顾。”

周莹说:“这也有你一份功劳。往后你要把少爷看牢了,不准他随便往外跑才对。”

骆荣一笑起身说:“今天我的差使已完,就不再打扰少爷少奶奶了。”

周莹把骆荣送到房子外,一直看着他走过假山才反身回屋。

狗娃子等把吴聘的洗脚水倒掉,才对周莹说:“少奶奶,如果没啥事,我就回屋了。”

周莹说:“回屋睡吧,明天一早起来后,记住给白绒狗打扫一下窝。”

“记住了。”狗娃子退出门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居屋。他从桌上摸着火镰火石打燃纸煤,吹着点亮油灯,见桌子上摆了两碟自己爱吃的小菜:一碟三鲜布丁,一碟卤豆干花生米,还有一壶凤翔烧酒,忍不住笑出声说:“二娘姐真好,我正想填填肚子,抿上两盅解解乏呢!”说话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便自斟自饮起来。

二娘见狗娃子房内灯光亮了,知他已回屋,这才顺墙根走进他房内,随手掩住了房门。

狗娃子见二娘进门,连忙离凳说:“二娘姐,多谢你拿来的酒菜,我已喝了一少半酒进肚。”

二娘坐在桌边,也自斟了一盅说:“姐也喝两盅。”

狗娃子说:“有啥事姐只管说。”

“事不大。你先把酒喝完再讲。”二娘说话间给狗娃子的酒盅倒满了酒说,“这可是凤翔烧酒,老爷喝的货,咱老爷家几辈都爱喝这凤翔烧酒。据老爷说这酒有三千年的历史了,过去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喝上。”

狗娃子用鼻子闻闻酒,馋得直流口水,端起盅子一连干喝三盅,这才咂巴着嘴问二娘:“你说这酒咋这么绵、这么香?”二娘说:“听老爷说,这酒是用上好的白豌豆和大麦做的,水是太白山上的甘泉水。尤其是那贮酒的海子,就是个宝物。它是用太白山的藤条编织后裹上麻布,一层层用鸡蛋清和猪血涂上。原浆酒在里面装上几十年上百年,发酵后酒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儿。”二娘神神道道云山雾罩地这么一说,狗娃子觉得机会难得,又连喝了两盅。狗娃子酒量本来有限,喝多了脸就红。这会儿他额头已沁出了汗,心跳也快了。他放下酒盅说:“不喝了,再喝非醉倒不可。你说吧姐,啥事要我去做?”

二娘说:“我攒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想把它买成地,听少奶奶讲,她能为我找到卖地的主,出钱不多,还能买到好地。你回头抽空对少奶奶说说,请她为我买几亩水浇地咋样?”

狗娃子笑道:“你咋不亲自对少奶奶说?”

二娘说:“你是少爷少奶奶身边的红人,说话有分量,事办成姐好好谢你。”

“我试试,如果少奶奶不答应管你家事,可怨不了我哟。”

“姐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其实你应让三学哥去办这种事,一个男人不管家里事,算什么男人!”

“别提你那三学哥,他除了喂马,连女人咋养孩子也捣弄不清,若不是他心眼好,我早和他蹬蛋了。”

狗娃子扑哧笑道:“三学哥人模人样,让你这么一讲,岂不变成了你炕上的一截木头。”

“差不多,他早就变成了一个废物,摇不起,拉不展的货。”

狗娃子并不明白二娘话里的含义,一抹嘴说:“明天我就对少奶奶讲你的事,不过据我所知,少奶奶自进安吴堡到今,只出过两次大门,咋能知道外边土地买卖行情?你的事只怕弄不成时多。”

“你说了,成与不成就与你无关了。”

“我照你说的办就是了。”狗娃子一边把菜碟摞到一块一边说,“我要睡了,明儿个一

早得为白绒狗打扫窝窝。”

“那我走了,”二娘起身往外走着说,“把姐的事当回事。”

狗娃子跟在她身后往外送,刚走到房门口,二娘突然转过身来,伸出双臂,猛地把他揽进怀里,嘴一张便咬住他的嘴唇,使劲吻着。狗娃子被搂得一时喘不过气来,张嘴想说话,她的舌头忽地伸进他嘴里,他嗯嗯的就是无法说出话来。

二娘人高马大,力气也比狗娃子大,抱住他像抱一个孩子,轻轻地便放倒在炕上。没等他回过神来,二娘的手已解开了他的裤带。

狗娃子心跳得嗵嗵响,连声说:“二娘姐不敢,让老爷知道了,还有你我活的吗?”

“姐不会让你吃亏。”她把他的裤子终于褪下来。

“二娘姐,我害怕,我还小,不懂啥。”

“姐十六岁就嫁给你三学哥了。你十八岁大小伙了,啥不懂得?乖乖听姐的话没错……”

二娘终于如愿以偿。

鸡叫四遍时,二娘把伏在自己身上发出鼾声的狗娃子摇醒说:“行啦,姐得回去准备早饭。明儿个晚上姐再来。”

狗娃子睁开滞涩的眼说:“你咋对得起三学哥嘛!”

“他要管用我能拉你往身上爬?傻蛋样!”

二娘走了,走得从从容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直奔厨房而去。

狗娃子又睡了一觉才穿衣下炕,给小白绒狗收拾完狗窝,方走进厨房灌了一壶温水,提到吴聘、周莹房内,伺候他们盥洗。

吃早饭的时候,他将二娘想买地的事讲给了周莹,周莹听后笑道:“二娘想当地主是件好事,一百五十两银子,可买十五亩水浇地,只可惜她男人三学没本事,除了喂马,啥事都得由二娘抛头露面。”

“少奶奶答应帮二娘买地了?”狗娃子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安吴堡西门外,有一块地,主人破产要卖,老爷一直没发话,外村无人敢要。回头让二娘去看看,若可以,就买进它,银子若不够,我先给她垫上,买下来是一整块,好种好管。”

狗娃子转眼工夫便告诉了二娘,二娘高兴地连声说:“有个弟弟就是好,几句话就把事办成了。”

六天过后,经吴尉文发话,卖主把十七亩六分地的地契连同转让契约一并送进安吴堡,二娘掏了一百八十八两银子,变成一个有了自己土地的雇工。周莹为她出了三十八两银子,帮她圆了一个甜甜的梦。当她隔夜又一次走进狗娃子房里后,火辣辣地搂住已经不再害怕的狗娃子说:“等你娶了媳妇,你就知道姐和你苟合偷欢的真正原因,并感谢姐传授给你的经验有哪些好处了。”

狗娃子说:“再好,也是偷欢,让人发现了脸皮破了事小,挂牌子游村示众,让人吐口水,还能活呀?”

“别怕,在安吴堡里,只要你不背叛主子,天大的事也是小事一桩。”二娘自信地说,“我比你大十六岁,见得广经得多。少奶奶能垫银子帮我买地,老爷为我买地发下话来,就是一个信号。主子对自己奴才,用的是恩威并施两手,他们也不想为自己树敌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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