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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四节)

三虎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是”。

李汇昌叹口气:“唉,熊孩子,真没出息!火点着就点着了,赶紧跑回来喊人,咱救火就是。你跑啥?不敢担当,没一点男子汉气概!”

听爹爹这样说他,三虎子又一阵难过,用破袖口擦着眼泪,才敢哭出声来。李汇昌严厉地瞪着三虎子:“哭啥?不许哭!今天是你三祥子哥结婚的大喜日子,被你熊孩子一把火搅黄了,你还有脸哭!你记住了,以后放炮仗不能在柴火堆里放,小孩子得记取教训才行,多危险!”三虎子止住哭。含着泪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三虎子仍是个**岁的孩子,他天性调皮贪玩,不爱学习、成绩也不好。因为学习的事,爹爹经常拿大哥哥和他作比较,批评他表扬大蛋子,他就很害怕爹爹的严厉。当听大哥哥说,想趁着参加三祥子哥的婚礼,在庄里待一阵子。三虎子也动起小脑瓜,死乞白赖要跟着回老家参加三祥子哥的婚礼,一是因为他是大蛋子的小跟班,一霎也不想和哥哥分开。二是也想借机跟着大哥哥在庄里待一阵子,躲开爹爹的督促和批评,可以任性的玩。

今回放炮仗不小心,在庄里放一把大火,李汇昌对三虎子是再也不放心,绝不会松口让他留在庄里。李汇昌坚持让三虎子跟着回周村,待在自己身边便于管理,而三虎子也自知理亏,就不敢再强求待在庄里。李汇昌领着三虎子来到北上房,跟二老告别时,老太太早吓得爬起来。她问:“汇昌,刚才听说哪里着火了,厉害不?”

李汇昌很淡定:“娘,您老放心就是!火烧得不厉害,早就扑灭了。”

老太太点点头:“火烧的不厉害就好,伤着人没?”

李汇昌道:“娘,您安心就是。火不大,没伤着人。我和三虎子要回周村,来跟您和俺爹道个别,等过一阵子时间容过了,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想站起来,李汇昌急忙拦着她:“娘,您别动。只要您和俺爹身体好好的就行,等抽空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叹口气:“唉,我和你爹就这样了。汇昌你走吧,你只要安心做好工作就行,不用光来回跑趟趟。你看,才待了那么一霎霎,也没吃好、没哈好,就匆匆忙忙地要走。”李汇昌明白,娘的心跟明镜似得,啥都知道!

大蛋子这次回到乡下老家,是带着感情回来,有一种归属感。二蛋子领着他围着李庄转一圈,看到除去李家大院是高门大户,整装装青砖灰瓦的房子外,其他人家大都是土坯和草顶的房子,低矮破旧而杂乱无序。大蛋子心里不由得感叹:“乡下太贫穷了!”

当乡亲们看到,二蛋子领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白皙、斯文有礼,褂子的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身形精瘦精瘦的年轻人围着庄子转悠。他们都觉着好奇,于是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着小哥俩指指点点。有个别人问二蛋子:“这是谁呀?”

这十几年来,李家大院一向在庄里低调做人,陪着小心过日子。二蛋子却不识好歹,简直待把脸别到天上去。他牛气哄哄地说:“那啥,这是我亲哥!下了学从周村回来看我,准备在庄里住上一阵子!”不长时间,整个李庄就传满了:“老地主李家,在周村的大孙子回来了!”

吃过晚饭,待天色暗下来,暮色开始笼罩大地,除去偶尔听到几声狗叫,整个庄子沉寂下来。庄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昏暗的煤油灯下,大蛋子枯坐着无所事事,觉着憋闷的慌。

王氏打开炕柜,拿出床崭新的棉条。她对大蛋子道:“好孩子,咱庄里不比周村,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啥也干不成,都是早早上床睡觉,等过几天你慢慢习惯就好了。从今晚上起,咱娘仨一个屋,你和二蛋子睡一个炕,这是你的棉条。现在虽是夏天,可庄里下半夜凉,你得把棉条盖好,不然会冻着。你还有啥不习惯的地方呢?可跟娘说,别不好意思啊!”

大蛋子对王氏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这时二蛋子却点上盏气死风灯,说道:“哥,走,我和你出去一趟,到大堰上去摸梢前猴。”

大蛋子忙问:“二蛋子,啥是梢前猴?”

二蛋子解释道:“哥,梢前猴就是知了猴。它刚从土里爬出来,还没蜕皮变成知了的那一种。”

大蛋子点点头:“奥,知了猴我知道,就是在树梢上知了、知了叫的哪一种。在周村时,我还和三虎子用面筋去粘知了猴。不过,二蛋子,黑灯瞎火咱去摸梢前猴干啥使?”

二蛋子道:“哎吆,哥,你个城里人还真不知道啊?把梢前猴摸回来,用清水淘洗干净,放到盐水里腌透,再用油炸酥了,光闻着就馋死个人,杠着好吃咧!哥,咱俩抓紧走吧。如果去晚了,叫仇书记家和张铁英家那些小行行子们占了先,咱就摸不着了!“

哥俩跟王氏说一声,相跟着刚出来大院,王氏又紧一步追出来。叮嘱道:“外头黑咕隆咚,到处又挖得坑坑洼洼,道上也不好走,你两个可早点回来。今晚上是你三哥和新嫂子的新婚夜,你两个回来晚了,呼呼隆隆影响他们休息。再一个,别让娘一直替你俩担着心。”

哥俩点点头,齐声对王氏道:“娘,您尽管放心回去吧,俺俩都知道了。”

二蛋子提着气死风灯在头里走,经过村子北头的打谷场时,那些高大的料草堆已被三虎子一把火烧得精光,但触鼻的烟熏味还没散尽。星星底下,一大群人围在场院里不出声,却传来阵阵咕咚咕咚的声音。

大蛋子问二蛋子:“啥声音,那些人在干啥?”

二蛋子鼻孔里嗤一声:“那些个嘲巴,饭都吃不上咧,每晚上还在那里瞎折腾练武术。”

大蛋子从小熟读《水浒》、《三国演义》等书,对英雄好汉有天生的向往,觉得练武术的都是些了不起的人。他来了兴趣,对二蛋子道:“要不咱过去看看,都是练些啥武术?”

二蛋子从小没发育起来,身体极其弱小,对出力的活天生就厌倦。他对大蛋子道:“哥,不过是些把骨碌、撂石锁、举石担,还有打拳、耍刀弄枪的活。这些东西咱家院里从前都有,只是近几年见不着了,出一身臭汗还没有管饭的,没啥好看!”黑暗中大蛋子点点头,还是想往前凑凑堆。

二蛋子却催促道:“哥,咱快些走啵。再不走,可就去晚了!”当他领着大蛋子来到村西的大堰上,从远处看见有几个提着灯的人在晃悠。二蛋子着急道:“哥,咱真地来晚了!”

大蛋子的心思却和二蛋子不一样,他有些城里小青年的浪漫情怀。回说道:“不晚,不晚,咱来这里走走,看看星星也挺好!”

大堰上的固坡大树,在去年大炼钢铁的时候被砍伐殆尽,连树根都刨净了。长龙似得大堰,被挖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到处布满黑乎乎的大,暗夜中像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似乎随时都在等着吞噬人。大蛋子心中暗想:“幸亏今年大旱,大堰被挖成这样,岂不是丧失阻挡洪水的效果吗?如果哪一年再发大水,大堰一下就会被冲垮,这大堰里的村庄和众多乡亲岂不是要遭殃么?

李庄西边,近处的这条大堰是头道堰,再往西五六百米远处是二道堰,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何人所修筑?看沧桑的模样,起码有数百年历史。多少年来,两道堰一直都好好的。大堰常年伴随着孝妇河,像一对谈情说爱的恋人,虽从不曾牵手,却你心中有我,我心里想着你,彼此相知相慰。大堰上曾经满植杨树、柳树、泡桐、刺槐等上百年的大树,及伴生的桑树、杞柳、紫穗荆、构树等各种灌木丛,和遍布的叫不出名来的野花野草。大堰是全体乡亲的最爱,是藏在乡亲心中的坎儿。春天莅临时,大堰背阴处的雪还没融化尽;向阳的一面,各种野草、小花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脑袋,次第绽放出炫烂的笑容。

大堰又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幅精彩的风景画,赤橙黄绿蓝靛紫,四季分明七彩叠出。谷雨后、清明前,耐不住寂寞的农民开始上坡,刈除田间的杂草,间或在麦地里套种些豆类、谷物、小蔬菜等其他作物。当他们乏了、累了、或者想休息一下时,就跑到大堰上;懒洋洋地背靠着大树,吃一袋烟,间或寻些野菜、割些猪草,也是不错的收获。麦收时,耐不住炙热阳光的烘烤,跑到大树下遮遮阴凉,仰望着蓝天白云,看着无边的麦浪,也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再有闲心时,听听各种蝉嘶鸟鸣,真是动听极了、美妙极了!至于秋天的旖旎风光,那就更不用多说......大堰更是农村孩子们的最爱,掏鸟窝、捉知了、打柴草、放风筝、滚铁环、打鬼子捉汉奸,各式各种花样繁多的游戏数不胜数。

二蛋子的想法本来很好,晚上领着哥哥到大堰上来捉些梢前猴,赶明儿用油崩了吃,犒赏犒赏他,以尽地主之谊。谁知从去年时,大堰上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到今年连梢前猴也没了踪影,现在到大堰上捉梢前猴的人,似乎比梢前猴还多。哥俩顺着大堰走了不算少的距离,却一个梢前猴也没摸到,二蛋子有些泄气。他又想了想,说道:“哥,咱两个到棒子地里去找找吧?前些年梢前猴多的时候,有些都爬到玉米秸秆上蜕皮。”于是小哥俩从大堰下来,又来到棒子地头上,没想到却更令他俩失望。由于今年春夏连旱,地里缺水,玉米秸秆都没等长起来,就干旱的枯萎死了。又到哪里去见梢前猴的影子?

没了来时的兴头,二蛋子焉得就像霜打的茄子。大蛋子说道:“二蛋子,来,让我背回你去吧!”二蛋子已迈不开腿,但又不好意思让哥哥背着走,正在犹豫不前。大蛋子却不由分说,蹲下身子将二蛋子背起来。别看大蛋子精瘦,当他背起二蛋子时,却觉得像背几根干柴一样轻。

小哥俩没摸到梢前猴,只得悻悻地回来。进到东屋门时,却看到王氏正坐在一个稍高些的交槎上洗脚。她把两只肥大的裤筒卷上去,两条三四指宽的黑色裹脚布,卷成两个圆圈放在旁边。王氏见两个孩子早早地回来,问道:“你两个咋回来得这么快?没摸着梢前猴么?”

二蛋子道:“娘,我本是想摸些梢前猴回来,明天好犒赏犒赏俺大哥哥来。谁承想,大堰上的树都叫人砍光了,地里也干旱的连秫秸都不长,再上哪摸梢前猴去?这不正好听你的话,就早早地回来了。”

王氏叹口气:“唉,反正就这世道了,没有就没有吧。不过呢,你两个回来得正好,趁着壶里还有温水,待会我洗完脚,你两个也去洗洗吧。疯跑了一天,也倒好累了,早歇着吧!”说话间,王氏把两只三寸金莲从水盆里抽出来,用布子擦擦,然后放到盆沿上,准备晾干。

虽然在城里也见过不少小脚的妇女,但那些都是穿着鞋的。如此头一次,近距离真切地看到王氏的三寸金莲,大蛋子仍不禁大吃一惊,内心还是有些震动。娘的小脚搁在阔大的盆沿上,简直浑若无物,除却一根大拇脚趾伸在外面,其它的四趾都看不见,仿佛整个脚面从大拇趾处被刀斜切去一样。娘的脚太小巧了,前头尖、后头粗,至多有三四寸长。如果能用手摸上去,一定是软软的;若握在手中,多像只剥去皮的脆生生的春笋呀!

大蛋子一阵胡思乱想,忽然又冒出不知从哪里看到的四句诗来:

解时如剥春前笋,

绕处能生掌上莲。

试揭红裙问究竟,

双凫翘翘软如绵。

看到大蛋子望着自己的一双小脚,痴痴地出神。王氏笑笑:“傻孩子,娘的小脚有啥好看的?从前的女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大蛋子忽然脸红起来,幸亏屋里灯光暗,别人还看不出来。他问道:“娘,过去的女人不缠小脚不行么?”

王氏道:“嗨,谁管那些呢!过去的妇女,哪有不缠脚的?缠了小脚才好看呢,不然嫁不出去的!”

大蛋子急忙说:“娘,咋就不缠小脚不行,还嫁不出去?我在周村城里,就看到好些女人不缠脚的,周村俺娘她就不缠小脚。”他说的是三姐儿。

王氏皱起眉头,淡淡说道:“奥,是么,城里还有不缠小脚的妇女么?那该有多难看呀!不知你爹咋就相中的她?咱们乡下女人过去都得这样,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打小没有不缠脚的。我是从五六岁时就缠脚,指望着将来嫁个好男人,一心一意过一辈子。可谁知?竟嫁了你爹这个老没出息的!”

大蛋子呆一呆,没想到王氏说小脚竟说到爹的头上。于是问道:“娘,当年俺爹是不是因为你缠小脚,才娶得你?那么,妇女又是从啥时候开始兴起缠小脚的呢?”

王氏道:“傻孩子,当年我和你爹结婚霎,是谁也见不着谁,就和那隔皮猜瓜一个样。娶不娶那也得看缘分,全凭媒婆子从中撮合,只不过看缘分有大有小罢了。再说起那妇女缠小脚,谁也不知道有几千几百年了,反正妇女自古就是这个样子。”

大蛋子又问:“娘,妇女缠小脚有啥好处么??”

王氏道:“妇女缠小脚待能有啥好处?女人自从缠上小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跑又不能跑、跳又不能跳,啥累活重活都干不了了。女人缠上小脚后,就变成半残废,拴在男人裤腰带上生活,全指望着男人养活。要是摊上个靠谱的,有良心的男人,还不咋的;如果摊上个像你爹这户的,哪个女人都得倒八辈子血霉,我这些年就是被你爹这个老骨头给坑死了。他仗着家里有几亩薄地,还在城里开着铺子,手头上又有几个臭钱,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着外头的。这些年,你爹对我是不闻不问,在周村挣的那些钱一分也不往家里交,都看媳妇作祟进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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