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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暗里忽惊山鸟啼(七)

这场比试倒也简单,不过是给他们一人一把弓,要他们射箭罢了,但那箭靶子却不同已往。此地乃宴请之地,随便找两把弓尚且容易,但要等人去搬靶子过来,便需要些时候了。贺拔胤之索性提议,由活人手持玉壶来当箭靶,每人分射十箭,谁击碎的玉壶最多,便算谁赢。

真是铺张浪费啊,那玉壶在宫里不值回事,若在民间一把玉壶可够普通农家半年的家用。不过这是个在外族面前为国争光的大事,向来主张勤俭的父皇偶尔奢靡一把,也说的过去。

但由此也改变了比试的内容,若那靶子是死的立在那里,放箭的人只消专心放箭就好。现在换了个活人,就算不能给放箭的造成心理压力,却防不住那当靶子的心里素质不过硬,身子稍微晃一晃,这一箭也就白射了。

胡族人好争强,贺拔胤之提议刚出来,便有他的贴身侍卫站了出来,抢着去当活靶子。可是容祈这头却迟迟没有动静。倒不是我们定安国的侍卫如何胆小,而是容祈乍看上去,生得太过白净清秀,平白让人失了信心。便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只觉得这样一个人,即使手无缚鸡之力,都是不会叫人觉得嫌弃的。

顾且行这个小人,在我茫然时推了一把,我便成了那个靶子。

搞清楚状况之后,我不敢抬头去看父皇的脸,生怕出了纰漏,暗暗咬牙,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抬脚之前狠狠剜了顾且行一眼,看到他满脸小人得志的逍遥恣意。

我一步一顿走得恍恍惚惚,容祈已经站在红毯中央,我和他之间不过十数步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很久,我真恨不得一辈子也走不完。我倒不是害怕他拿箭射我,我只是害怕今日看见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他。

在外我扮演荆栩,他粉饰秦玮,谈不上是谁欺骗了谁,而自从菜人那桩事情以后,他就该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他继续扮演下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越想越不敢想,终于还是迎面站在他眼前。

脚底便忽然抬不动了,我抽着眼皮看他,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本也无需同他说些什么。

“阿栩?”他终于看清了我的容貌,好像非常非常非常地意外,面上惊慌迟滞,不可置信地开口唤我,声音自然是咽进了嗓子里,那口型却做得无比清晰。

我慌乱地眨眨眼睛,抽回神思后继续踏步向前,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回:“别怕,我不会输的。”

自这比试被提起,我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其中输赢,若他不是容祈,这场比试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这要是换了顾且行上去比试,我当巴不得他失手丢人才好。可眼下那人是秦玮,哦不,容祈……

顾且行既然知道我和容祈之间的那档子事情,他这样把我推出来,又打的什么主意,他究竟是想不想让容祈赢?

我以小人之心度他,估摸是不想。可顾且行作为一国太子,向来注重国家颜面这个事情,这比赛虽然是个小事,但秦玮是无雁城军队里长大的,无雁城防备的正是他漠北一族,他们这一比,就好像是把战争大事化小,比的是两军的实力,这就上升到了个士气方面的问题。

可顾且行是个小心眼儿,他跟我有仇,连带着仇视我未来的夫君,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我一边朝百步之外走,一边胡思乱想,最后想明白的道理是,不管顾且行想不想让容祈赢,我自然是想他赢的。他赢了父皇就会赦免他一次死罪,他还能从贺拔胤之手里捞个宝贝,这买卖不亏。

我在艳阳下站定位置,执起一盏玉壶,这玉壶个头虽然不大,但对于有百步穿杨这项神功的弓箭手来说,已经算是深度放水了。

可再放水也架不住我胆子小,第一箭射出来的时候,我手抖了,玉壶掉在地上滚两滚,那羽箭从我手心下穿过去,携起一阵风旋。

而隔壁漠北壮汉手中的玉壶中箭炸裂,贺拔胤之箭术精准,惹得满堂喝彩。

我远远看到容祈清淡的笑容,大约是笑给我看的,他要我不必害怕。这一箭算是容祈输了。

我想容祈说他不会输,定是对自己的箭术有十足的把握,我虽心里怯懦定也不能再拖了他的后腿。再度执起一盏玉壶,我抬手在壶底拖着,以防止再次手抖手滑,全不担心他会失手分毫蹭伤我的手臂。

但玉壶在手中炸裂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每每惊得我想跳脚逃跑,又只得咬紧了牙关强忍下来。

又是八箭射过来,容祈很争气,我也很争气,奈何贺拔胤之更争气,一箭都没有射偏。

只要这最后一箭射下来,若是贺拔胤之中了,比试就算结束了,赢家自然是漠北一族。我虽然暗叹因自己胆小失了一箭,却也不算自责,在座的这些人要是知道,站在这里当活靶子的是我,定还要群起夸赞本公主之勇气,如何令人敬佩,实乃国之荣耀。

然,最后一箭射出来的时候,贺拔胤之他也失手了。

在场众人都在屏气凝神关注比试,自然没有谁能察觉到,在贺拔胤之射箭时发生的一点小猫腻。但是我感觉到了,就在那支箭离弦的前一刻,我看到远处席座上闪过一道白光,借着偏南的日头,白光恰巧落在我身上。

我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金鉴,记得今日乔装时,顾且行亲自将这金鉴别在我的腰上,且嘱咐我无论如何不要挪动它的位置。我再看一眼方才那白光发出的席位,正是顾且行的所在,事情便也了然了。

正是顾且行在贺拔胤之准备放箭时,利用我身上的金鉴为转折,将他手中镜面反出的光芒折到了贺拔胤之眼里,才导致他失手。乖乖,他算的可真准!如此说来,他早就料到今日有这场比试,因此才故意将我推出来,好配合他作弊。

这个小人,我又高估他了!

不过这作弊的事情至多只能用一次,因而顾且行迟迟没有出手,只等到这最后一箭。可惜现在比出来的却是个平手,若是继续加赛,输赢便只能凭真本事了。

我和那大汉还在这头站着,远远看到殿里的人在商量什么。不久侍者又送来几只玉壶,要我们用两手同时执起两只玉壶,而那边竟然要同时放两支箭!

我长叹一口气,深深地望一眼我高高在上的父皇,恨不得趴下来给他磕个头先,我怕待会就没有机会了。那两支箭但凡稍有偏差,便足以要了我的小命,本公主为了国家的颜面,舍生取义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了。

容祈在远处张开弓弦,那般温和儒雅的人,摆出这副造型来却也英姿勃勃,弦上两支待发的羽箭,锋口隐约泛着银色冷光。我手持玉壶,伸平两手,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滚动八字真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来吧!

砰!砰!

老天是仁慈的,不忍我如此大好年华便香消玉殒,容祈也是有本事的,箭无虚发,未能辜负我将小命托付给他的信任和勇气。而那头贺拔胤之也不退让,两箭碎壶,毫不拖泥带水。

接下来变成三箭齐发,除了两手,还有头顶……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大约那箭射过来的时候,我还在一门心思地保持平衡,担心着脑袋上顶着的玉壶掉下去。于是它便忽然碎了,炸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依旧未能分出胜负,接下来是五箭,左右手各持一只玉壶,头顶一只,肩上再放两只。

我僵硬地把自己摆成个结实地大字,静静等待结果,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睁开眼睛时,我看到贺拔胤之转身面向父皇,行了个胡族的大礼,殿堂中隐约飘来清朗的声音:“胤之认输了。”

小胤之啊,你总算认输了,容祈那个敢朝自己老婆身上射箭的变态,是你能干得过的么!

我终于松了口气,身上的五只玉壶齐齐落地,像是刚从阎王殿被拉回来,我放松地差点没直接躺到地上去。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顾且行身后站稳,之后贺拔胤之又说了些什么,父皇又说了些什么,看热闹的朝臣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见。直到顾且行伸着脖子问我:“感受如何?”

那感受,简直是回味一下都想死啊,比吃人还恐怖!但我为了在顾且行面前存面子,还是要佯装轻松地来上一句,“唔,还不错。”

顾且行又轻笑,幽幽地道:“容祈这把赌得很大。”

“怎么说?”

“我看他和胤之都不一定有五箭齐发本事,这比试到最后,比得不是箭术,而是胆量和运气。胤之没那个胆量,是因为万一失手了,不单单要损失一名将士,丢的却是胡族的脸面。如此倒不如自行认输,还显得大气些。哼,”顾且行呷一口酒,不屑的冷笑一声,又道:“他是高估了容祈的本事,依我看,他若是再不认输,那姓容的也该认了。”

我摇了摇头,夺定道:“他不会的。”

“呵……”顾且行抬头看着我,半眯着眼睛神情玩味,“你就这么相信他?若他拿你的命出去,赌得却是……”

“容祈!你好大的胆子!”顾且行的话还未说完,父皇一拍桌子,已经怒得站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方才顾且行同我说话的时候,容祈好像说了什么。他赢了比赛,要父皇饶他个死罪,而同时向贺拔胤之讨要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不是旁的,正是即将出嫁漠北的锦飒郡主。

果然是个值得拿命来要的东西,而且用的是我的命!

我便又怔愣了,不声不响地听他们把话说下去。

容祈跪在红毯中央,义正言辞地说:“锦飒郡主在宫外曾救过微臣一命,当时微臣不知她的身世,怜她孤苦一时糊涂心软便欲收做妾侍。然微臣既与且歌公主有婚约在前,为及皇家颜面,便先将此事推后,本欲待与公主大婚之后与她商议,却不想天恩浩荡使得锦飒郡主认祖归宗。”

他说着,忽然望了我一眼,继而又道:“微臣既知皇上有意将锦飒郡主嫁往漠北,本不应再有它意,只是……宫外时,微臣虽未予她名分,却已然行过夫妻之实,锦飒郡主现下已有身孕,再嫁实属不妥,微臣只能冒死犯上,请皇上成全!”

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言辞,从他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显得卑微,他本就是那般风华之人,即使为人臣子,即使跪与人前,亦能如此超然自若不卑不亢。

而于我,却是字字诛心。

身子晃了晃,我暗暗抓紧顾且行身后的倚背,才勉强没有颓坐下去。

顾且行暗笑,摇晃杯中清酒,悠然道:“别急,好戏还在后头,缺了你怎么演得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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