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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相思休问定何如(八)

其实近来我每次出宫都不安生,不是被劫持拘禁,就是打架落水,倒霉倒着倒着也就习惯了,总归都是些虚惊。而我的霉运终于牵连到了身边的人,画坊失火郁如意重伤,我隐约觉得这其中有我的过错。

今夜我没有回慈安堂,因为担心郁如意的伤势,也怕秦玮受不住打击太过消沉。我们临时在客栈租了间宅子,将郁如意安顿下来,她那伤势虽不至于要命,疼她个半月是少不了的。

描红在房中伺候郁如意服药,我来到门外,见秦玮倚在一根柱子上神色落寞。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便不声不响地陪着。余伯的尸体躺在另一间房中,秦玮闭起猩红的双目,神色隐忍悲伤。

晚风一阵凉过一阵,我站在他身后偷偷发抖,那日落水我本就着了凉,到现在也没好利索,现下叫这冷风吹一吹,引得咳疾想要发作。但我还是闭紧了嘴巴,忍住喉头瘙痒没有咳出声来。

秦玮背对着我,许久许久,他的音色黯然轻颤,他说:“阿栩,我做了一件错事。”

我以为他口中的错事是不应该去杀张一,吟风和秦子洛去追踪那黑影,虽是叫那人跑了,吟风却在打斗中抓来一块令牌,那牌子证明了他是张家的人,张庆德的手下。

虽然大家都不曾开口提起,但总也能够推断出来,今日这火是张庆德找人放的。子仇父报,杀人放火,也算天经地义。

我只能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张一那个混蛋早就该死。

他倚着柱子颓然而坐,我便背靠着他陪他坐在地上,他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杀死我们全家的秘密。仇人用我和娘亲的性命做要挟,逼死了父亲。这些年娘亲带我东奔西走寄人篱下,余伯一手将我带大……是我害死了余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竟没想到余伯他……”

他的话断断续续,并不容易听出头绪。我早该想到秦玮是有秘密的,而大多数有秘密的人,都是背负了巨大的仇恨。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悲伤和自责,却并没有听出任何复仇的欲望。

月挂高头,冷风习习,我听他讲述自己的隐秘,觉得现在的他比寻常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也许是母性情怀发挥了作用,我觉得他很可怜,便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怜他一怜,心里对他的感情又加重了一分。

“你想过报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摇头,他说不知道,他说每天都在想,每天都不敢想。他说他的母亲一直以来精神就不大好,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找来各种珍贵药材,也治不好她的病。大约那是一块心病,因为丈夫的死去,而在心中留下的残垣。

“那余伯的仇……你要报仇吗?”我依旧小心试探,尽管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俗话又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自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在我看来,面对仇恨和耻辱,宽容有时不过是无能的表现。

我想秦玮的仇就是我顾且歌的仇,就算他说不必,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给世道一个交代。张庆德已经逍遥得够久了,父皇对他的利用早该到了极限,此时他被革职查办,又在父皇祝寿期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正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然纵观朝野上下,就算张庆德落井了,也没有哪个人真的敢下石,何况外人都传张庆德是太子爷的人。我终于也想明白,顾且行对陈画桥的态度为什么有所好转,也许他现在也觉得张庆德不好用了,转而利用姻亲关系拉拢另一方朝臣陈家,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朝堂上,男人们的斗争我不懂。但我知道我是公主,我有世人望尘莫及的荣宠和潜在的权利,我的身份比这双绣花拳头好用得多。

要张庆德死是很简单的,但他现在毕竟顶着个朝廷命官的头衔,我若是学着秦玮解决张一的办法将张庆德捅死了,这件事情父皇追究下来,我也兜不住。

但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杀人见血了不用洗手,那便是我的父皇。我一时想不到用什么样的办法怂恿父皇解决张庆德,但我也相信,这办法我总能想得到。

而眼下的大好时机,正应该好好把握。

我陪着秦玮在冷风中坐到半夜,终是忍不住打起喷嚏来,一个接着一个,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低对我道:“天快亮了,你去房中歇息吧。”

浑身瑟瑟缩缩,我紧抱着胳膊,好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挤出笑脸对他说:“我想陪着你。”

大约我这话说得太奔放了,秦玮愣了愣,正要开口时,身后又飘来一个声音,“陪他一起歇下么?”

我转头看到秦子洛从暗里走出来,表情是一贯的轻松,那眉宇间若隐若现的贵气,伴着这句无疑是打趣的风流戏言,却显露得更加自然。他见我盯着他看,便忽而绽开痞子笑,扬了扬下巴对我道:“小玮遭了这样的打击,良辰美景的,你怎的也不好生安慰安慰。”

我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安慰是如何个安慰法,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好生凉薄,此时此刻还有兴致说笑。

秦玮没有回头看他,自嘲似地轻笑,冷冷道:“我没有那个心情。”

他说着便走了,拐过廊子去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只得愣在原处看他,秦子洛走到我身旁,对着秦玮的背影低叹一声,挑眉道:“不要理他,小孩子脾气。”

我觉得今夜很奇怪,所有人都很奇怪,只有郁如意稍显正常点儿。她睡了一觉,便又再度疼醒了,躺在床上不住嘴地抱怨,自己这副完美无瑕的皮囊,日后定是要留下疤痕的,且还是伤在这么个影响美感的地方,夏天都不好穿清凉的衣裳了。

果然同美丽有了牵扯,她便就没出息了。我只得懒懒告诉她,回头从宫里给她弄些祛疤的良药,只要她不要穿得过于露骨,随便披条纱子,那疤痕还是遮掩得住的。

郁如意笑眯眯地说:“那你可要多弄点出来,我近日总梦见血光,吃不住还要倒什么大霉。”

我看着她,忽然开始好奇,郁如意这样懂得惜命的人,挡飞镖的速度怎么比我还快。她向来擅于计较,碰上点事情总要先来番细致的估量,可她冲出去当靶子的时候,怎么就没计较计较,这一下档得值不值呢。

郁如意说我不够意思,竟如此看待她,我实在辜负了她这些日子来的孜孜教诲。她说挡刀挡枪这种事情,也要讲究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索性今日是她上去挡了,若是挡上去的是我,我宫里的老父亲还不得闹翻了天。

她说的有道理,我便考虑要不要给自己划出点伤痕出来,跑到父皇面前硬咬张庆德一口,可这是桩欺君之罪,我又不舍得让父皇担心于我,这么做还是不大稳妥。

同郁如意闲扯一会儿,我便窝在软榻里睡着了。

第二日睁眼时,看到的便是秦玮如初的笑容,只是面上多了些疲倦。他能对我笑,大概是心情好些了吧。

他说他要将余伯送回家乡安葬,此去路途遥远,我受了风寒,近日便也不要出来乱跑了,如此他才放心。

我以为这便是离别,他却说若非后会无期,离别便没有意义。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看了眼窗外萧索冷风,他说:“落雪之前,我一定回来,你要想我,嗯?”

我乖乖点头,目送他离开。最近在尼姑庵里呆着,闲时也看过两段超度的经文,我在心中默默念诵,算是送了余伯一程。若非那日同他打赌约定,我也不会遇到秦玮,我们相识相许拜他所赐,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

而我终究没有按照秦玮说的,老实呆在慈安堂,且是拖着副病怏怏的身子,在皇城大街小巷游走了两日。这两日我诗兴大发,编了段唱词,花了些银两,请街坊巷里的小孩子跑到外头将我这大作传诵传诵,越多人听到越好。

打起喇叭吹起锣,听我唱支颠倒歌。

黑夜做个白日梦,梦见贪官啃窝窝,

太阳从西往东落,皇帝下轿他来坐。

青楼下处没去过,二八少女来轻薄,

只有纹银三百两,两袖清风张庆德。

要败坏一个人,便要先败坏他的名声,虽然张庆德名声本也就不太好,经我这么带头败坏,街巷里终是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他的坏话了。

眼看着父皇寿辰在即,我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我希望在秦玮回来之前,我已经解决掉了张庆德,就算弄不死他,也关进牢里啃几十年窝窝,这算是我头回送他的小礼。

歌谣传诵开后,我趁热打铁,从小妓院里弄了几个有点姿色的姑娘,要她们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跑到府衙去击鼓鸣冤。有告他包庇儿子逼良为娼的,有说他张庆德自己欺男霸女的,概括来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是这些姑娘真的叫那张家父子折磨过,一个个哭诉起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悲寒彻骨,我真恨不得等这事过去了,给她们开个戏班子。

府衙的官差听到张庆德的大名,便没人敢管这档子闲事,挥着棍子将我们撵跑。第二日我再带着人去,边边角角的府衙挨处跑个遍,有叫那父子俩欺负过的正义之士,竟然当真随了我们的报官队伍,将冤屈一股脑吐了出来,人多胆子大,就是这么个道理。

描红便在一旁记录这些人的冤屈,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也还不足以扳倒张庆德,不过这么闹啊闹的,他近日官复原职是不大可能了。

我连着闹了三日,终是闹出来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天我正带着一众人马游行似的轰轰烈烈地朝一处府衙走着,冷不防叫一人揪住了小辫子。我头还没来得及回,那人便扯着我的衣裳往后托,只怪那游行队伍太过庞大,我走丢了都没人发现。

那人将我扯进一条无人的巷子里,一把将我推在墙上,我压住惊慌去看他的脸,正准备大叫的嘴巴便顿住了。

顾顾顾……顾且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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