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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歌尽桃花扇底风(三)

描红是我的贴身侍婢,陪在我身旁多年,我的事情她理所应当最为了解。而她是秦子洛的人,终于她还是打算最后被判我一次么。

我侧目看向顾且行,见他隐隐皱起眉心,面上仍是无所畏惧的表情。关于弹劾君王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验,甚至在小本儿上都没有看过。我不知道就算描红咬定了我和顾且行关系不正常,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顾且行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应对。

口水是能淹死人的,他们刻意选了今天这个人最多的场面,想必为了此刻已经做足了准备,也许连那些负责防卫的兵将,都被暗中替换过不少。我心里很紧张,替顾且行揪着心,根本上我认为,顾且行这个皇帝还是可以继续当下去的,总比换成陈画桥那没断奶的娃儿要好。

描红走到阶下,伏首跪拜,平静从容。她大约也做好准备了吧。

陈达仍旧手托清君策,侧目问道:“便请这位侍婢为大家作证,皇上与长公主之间可有苟且不伦之事。”

我远远地看着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本以为在我心中,与容祈的情爱和承诺最为重要,现在他生死未卜,我本该坚持到最后一刻,可此刻我却又明白,这山河分量之重。大约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样沉重的担子也会压到我肩上来。如果描红咬定陈达口中是事实,为了顾且行不太为难,我竟也只能当众,以死明志。

跪在远处的描红,仍是往日的模样,看着这些日子并没有受过苦。大约是顾且行将她关了,秦子洛他们又想了什么法子把她弄出来,说来描红潜伏在我身边多年,到底没做过几件对秦子洛造反有重大建树的事情,养兵千日,今日便是用那一时。

她缓缓抬头,看着我,眉宇间竟然有丝笑意,仿佛是安慰。

描红回答陈达的问题,声音比寻常高出许多,她道:“皇上与公主之间,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

她,竟然是这样说的,在关键时刻,背叛了秦子洛?

我感觉有许多人倒吸一口冷气,回身看陈画桥,她脸上露出几许慌张,显然描红的倒戈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陈达也傻眼了,自己找来的证人不按自己的道理说话,这正经是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描红似乎早已在心中想好了说辞,她继续道:“众所周知,无论宫中还是王府,皇上与公主往来密切,时常私下探访。然实情却非常人所见,乃是奴婢逾界攀附,与皇上情愫暗生。只是奴婢身份低微,又生性善妒,唯恐圣心多变,适才甘求公主庇护,”她轻轻一笑,“不过是在同皇上使小性子罢了。皇上探访公主是假,请公主帮忙劝解是真。”

描红说完,又抬起头深深地看我一眼。我想不到描红在做出这番陈词之前,曾做过怎样的思想斗争,几年前,她为帮秦子洛造反,为报叶氏灭门之仇而来到我身边,如今机会唾手可得,她的放弃绝对是个深明大义的举动。

秦子洛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输在这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上。描红的话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陈达那些污蔑之词也证明不了什么,顾且行还是没说话,淡淡地在百官之中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陈达等人的后招。

他们肯定也是准备过后招的,只是描红的忽然反水,导致前后招无法连贯,适才有些傻眼。顾且行可不给他们傻眼的机会,他对跪在下面的描红轻一招手,装出副爱怜模样,淡淡道:“来。”

描红愣了愣,起身拾级而上,目光由始至终与我相对,诉说无尽的安慰。我对她淡淡微笑,心里是感激着的。

描红走到高阶上层,顾且行很自然地拉了她的手,令她并肩站立在我和顾且行之间,我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听顾且行对下手众臣道:“即日册叶氏为妃,入住西宫。丞相陈达污蔑今上,意图谋反,压入天牢,择日处斩。皇后陈氏伙同其父挟皇子意图逼储,收其凤印罢黜后位,另行发落。列位卿家可还有话要说?”

天地间是出奇的静谧,似乎连林中的鸟儿都不敢鸣唱,随着顾且行的话音落定,周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萧益率禁卫弓箭手赶到,箭指百官。

不知是哪个很识时务的大臣先高呼一声,“吾皇万岁。”后面才跟着有人山呼起来,我仿佛听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脏,在瞬间崩裂的声音,侧目看向跪在一旁的陈画桥,她的身子歪了歪,差点就昏了过去。

其实我也明白,顾且行这些弓箭手不过是来装装样子,他不会真的动手,要是一下死掉这么多重臣,那定安的朝政也会很难处理。但他赌的就是人心之脆弱,面临死亡时下意识地却步,足以吓得那些不坚定的人说不出话来。

而关于造反,无非是个审时度势的问题,很多人看着秦子洛那边起来了,觉得顾且行大势不再了,便偷偷过去排了队。今日秦子洛的代表陈达没捞着好处,他们也及时墙头一倒,恨不能能撇多干净撇多干净。

陈达是个草包,连带着他女儿陈画桥脑子也不够用,很明显还是让秦子洛利用了。以秦子洛的性格,请清君策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陈达来干,便是料到会有现在这种局面,如此他才好悄无声息地遁了。就算他本已部好了人马打算和顾且行火拼,但那是在舆论对顾且行不利的时候,现在舆论轻飘飘地被化解了,他便是真的拿下了顾且行,仍有那么多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顶着,陈画桥担了个伙同其父造反的罪名,这江山轮也轮不到他儿子手中,就更轮不到他了。

因而秦子洛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仿佛执棋者冷眼旁观,但这一步进攻,他还是未能成功,倒也不算惨败,不过是损兵折将罢了。

祭祀大典的乌龙,以陈达被押上囚车告一段落。我看到陈画桥面上失望而苦涩的笑意,她轻轻浅吻怀中安静的璨儿,谨慎地将他交到我手上,随押解她的士兵走了。

我想此时此刻,她所要求的已经不多,只要能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便足够了。

描红当真入住了后宫,一跃成妃,却不一定是她所想的。我一直将璨儿抱在怀里,谁要我都不给,顾且行也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今天的事情,顾且行也是早有防备的,只是他没想到秦子洛出的棋是清君策,本以为这该是个绝招,秦子洛似乎有些求成心切狗急跳墙了。而根据当时在场人的反应,顾且行已经大概推算出更多同秦子洛结党之人,不足一天的时间,便帮他们安排好了下场。

第二日,顾且行带着描红过来见我,无非是多带个挡箭牌罢了。娇华殿里,描红仍如往常那般立在一侧,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一直还没顾得上对她说句感谢。

我抱着璨儿坐在榻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殷勤之意,顾且行应该很明白,我昨天帮他,报的是父皇的养育之恩,为的是天下基业安然平稳,与我和他的交情,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顾且行冷冷地扫了璨儿一眼,坐在长榻另一端,“你就打算这么抱着他一辈子?”

我不说话。有了昨天的乌龙,顾且行大约也开始怀疑璨儿的身世了,从前是没有想过陈画桥敢给他戴这么大顶绿帽子,现在想到了,要差个水落石出不是多费工夫的事情。

“你以为,他在你手里,朕就当真动不了他?”顾且行冷冷追问。

我转头正色看着他,一字字道:“璨儿是你的骨肉,无论皇后怎样对你,他是无辜的!”

“谁信?”顾且行抬眸看着我,唇边衔起莫测的笑意。他迟早会知道真相,那时也定不会容下这个孩子。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保住璨儿,只能一口咬定璨儿便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实,求个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可是就像他说的,但凡精明点的人物,了解秦子洛的为人,洞悉了今日事件背后的阴谋,谁能确信璨儿身世的清白。何况璨儿出生时,本就不足月份。

我垂下眼睛不与他争辩,顾且行也懒得再说什么,反正孩子放在谁手里养不是养,如果璨儿确实非他亲生,他想从我手里抢个孩子,太简单不过。

我们彼此沉默片刻,我开口问道:“陈皇后,你打算如何处置?”

“你认为呢?”顾且行一派轻松,就像是从身体中取出一颗毒瘤,虽然留了道丑陋的伤疤,自己也不免疼那么一下,事后却神清气爽。

“不过就是个死罢了。”我仿佛自语道。

他冷笑,“死?未免太便宜了她。况且她既曾贵为皇后,杀了她显得朕不念情分,反正她往日树敌良多,送到陌院里去过凄苦日子,有的是人替朕收拾她。”

生不如死,才是顾且行留给陈画桥的下场。如陈画桥那般骄傲一世的人,自对情爱死心以后,也许最能折磨她的,便是遭禁冷眼奚落,总归她还有个儿子留在世上,虽然见不到面,大约也能撑着活下去的吧。

以前我那么讨厌她,也就是在陈画桥将璨儿交给我,低头浅吻璨儿眉睫那一瞬,我忽然不希望她过得太惨。陈画桥会走到这一步,何尝不是我和顾且行逼出来的,若不是顾且行亲自派人毁了她的第一个骨肉,她怎么会死心乃至怨恨到如今的地步。

顾且行走后,允许描红留下同我再多说两句体己话,我不禁便想问问她,在决定背叛秦子洛之前,她是怎么想的。描红说她一直记着我在靖王府时对她说过的一番话,江山易主并不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秦子洛非要硬来,最强硬的结果,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

我觉得这些道理不见得是她能想得通的,描红适才告诉我,其实我在靖王府的时候,容祈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她说容祈早就猜到会有今天,并且容祈认为,如果秦子洛等人一定要拿我做文章的话,我必定会以死明志。描红最终该怎么说,只看她心里想不想让我死罢了。

提及容祈,我心里又是好一番激动,原来他的高瞻远瞩一直只是在为我一人筹谋,他能料到我所有的想法作为,也在竭尽全力帮我实现自己的人生。容祈这个人真可怜,谋尽心机,却始终都在为别人而谋、为别人而活。

我很想他,想知道他的音讯,有的时候忽然在某个瞬间想到,容祈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而我还这么没脸没皮地活着,心里吓得一阵冷颤。

之后顾且行便没怎么来娇华殿答理过我,也许是因为出了那日的事情,他总得稍稍避嫌。描红虽然住进了东宫,但其实也不过是被换个地方关起来罢了。

宫里一直在准备本公主出嫁和亲的事宜,排场比起当年我第一次嫁给容祈的时候分毫不少,期间顾且行同贺拔胤之也有过一次书信往来,看来这次两邦的关系是真的要和解了。

如此,秦子洛所能用的筹码,也就所剩无几了。

我本还在纳闷,顾且行怎么就想开了愿意放我出嫁,却忘了顾且行曾就办过一桩类似的事情,那被送上喜辇,出嫁漠北的人,却是另有其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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