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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离愁正引千丝乱(八)

我知道我必须要来,就好像知道,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只有我能找到容祈。

我晕头转向地找了一夜,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眯起眼睛看着斜斜铺射的金光,眼前有点发昏。小玮从远处跑过来,扬着脖子对我呜呜唤了几句。

我即刻领会了它的意思,打马随它而去,终于在不远的地方寻到些交兵过的痕迹。因为此地空旷,夜里又有风沙,早将痕迹掩埋得差不多了。但仔细寻着线索,终是在一处沙丘附近,找到了容祈。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着他的那匹马已经死掉了。

我飞快地朝他奔过去,眼泪沾湿他脸上的黄沙,不停不停呼唤他的名字。容祈就那么闭着眼睛,仿佛安睡时的平静。我感觉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鼓起勇气试探了他的鼻息,一息尚存。

而他的身上被扎了好多孔,身边有几支沾血的短箭,想是他自己掰断的。他几乎浑身是血,甚至已经结痂,我不敢碰他,生怕触动了那些伤口。

我茫然而焦急地四下张望,也不敢拉响军营的信号花,生怕把附近漠北的兵马吸引过来。我抱着他,那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心情,竟然没有觉得十分难过,“我知道我该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容祈……容祈……”

他完全没有给我回应,铺了层黄沙的嘴唇干涸结痂,他一动不动明显就是个将死之人。

我在更远的地方找到战车散乱的长板,用绳子绑在一头,小心又费劲地把容祈抬上去,用马匹拖着他走。幸而有小玮带路,我们才没有在沙漠里耽误太久,与前来寻找容祈的兵将会和以后,一起把容祈送回了军营。

这次寻找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我却无法感觉欣慰,容祈似乎伤得太重了。可是不应该啊,狡猾如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回到军营的时候,秦子洛已经把甘霖皇叔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了。我便又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在我心中,甘霖皇叔也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

我亲眼看着皇叔在容祈身上划开一刀又一刀,把那些扎进皮肉的箭取出来,那副世上最完美的躯壳,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我没有再哭,只是专心地帮甘霖皇叔打着下手,轻轻擦干容祈身上的血迹。每次取箭的时候,听到从皮肉里传出的声音,就好像是在自己身上扎刀子一样可怖。

那一身皮外伤处理了很久,郁如意从外面端了药进来,可是我们使尽了办法都喂不进去。我建议还是用吹的,甘霖皇叔说他伤得太重,许多伤口距离要害很近,万一呛住了反倒不利。

我们只能小心照顾着,期盼他自己醒过来,哪怕只是一时片刻,能喝点药下去也行。

深夜时候,我仍旧守在容祈身边,甘霖皇叔把旁人都打发出去,又把了次容祈的脉,他对我道:“你不用担心,这些皮外伤仔细照料不足以致命,你知不知道他还得了什么病?”

我点头,可是连容祈都不告诉我,他那病到底是什么病,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最终只是一个死罢了。

我问甘霖皇叔可有办法,他摇头,他说他感觉那也许是一门奇毒,种在他体内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如果连容祈都没有及时发现的话,必然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而且甘霖皇叔还告诉我,容祈现在只是昏着,若排除他病的影响,凭他的体格和意志,早就该醒了。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甘霖皇叔摇摇头道:“也许,是他自己不想活。”

我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我知道容祈为什么不想活,对他来说多一日少一日并不重要。就算他能坦然接受死亡,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希望,既然那些伤要不了命,真正要命的就是他的病了。我问甘霖皇叔,他的病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甘霖皇叔坦白地告诉我,他对此毫无头绪,凭容祈的医术和性格,但凡有点希望他也不会用这种方法自暴自弃。

此刻我恨死他了,我真不知道这个王八蛋是怎么想的,他不是都看开了么,他不是坚强着呢么,他怎么可以背着我做这样的选择。

甘霖皇叔出去后,我不停不停地絮叨,我骂他,我说他不能这样扔下我走,他要是敢咽气我后脚就跟他一起走。可他还是不肯醒过来,我便给他唱歌,唱得嗓子都哑了。

说来容祈这个人,可能根本就是个纸老虎,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他就是仗着自己命大,一遍遍地拼命玩。他这么干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后来我唱不出声了,也根本不想哭了,我哑着嗓子对他说:“就这样吧,我看着你也不打算醒了,索性我现在欺负你不能动弹,唤不醒你,杀了你的本事还是有的。”

我从怀里摸出容祈给我小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划比划,“我数到三,你再不睁眼,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

“一……二……”他还没反应,我觉得兴许他已经醒了,只是尚没来得及睁眼罢了,便放了个水,继续道:“一……二……一……二……”

我这么来来回回数了十多遍,他就是没有反应,我已经生气了,可我还是没勇气割破他的喉咙。我把刀子收回来,哭着说:“你看出来了吧,我根本就下不去手,既然你选了这么个死法,许是不想在我眼前断气。那我便成全了你,还是我先去了吧。”

我握着他的手,手腕向上翻开,另一只手握着匕首靠近,我打算割破手腕,就这么静静地一点点地死在他身旁。趁着夜深人静。

可他被我握着的手掌,忽然用了几分力气,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越来越紧,紧得几乎在发抖。

我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你醒了对不对……”

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霜白的嘴唇轻微蠕动,我急忙喂了勺汤药,见他缓慢地咽了些下去。果然是醒了。

我本打算赶紧把甘霖皇叔叫进来,容祈紧紧拽着我的手腕,轻轻唤:“阿……栩……”

一声呼唤仿佛将一切带回往昔,眼泪簌簌而下,我紧紧抱着他的手掌,“我在,容祈,我在。”

我看到他的眼皮挣了挣,可依旧没能睁开眼睛,他缓缓抬起手来触摸到我的脸,虚弱地说着:“别哭,我还没死,省着点哭。”

什么时候了还要跟我开玩笑!我一边哭一边用命令地口吻对他道:“我不准你死,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我要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轻轻摇头,“且歌,来不及了……你,怪我吧。”

“我当然要怪你,你是故意找死的!”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怪他,可我也知道,他这个时候醒过来,哪怕是吵架,我也得不停不停地跟他说话,他只要多坚持一分清醒,距离彻底醒来就更近一分。

“对,我是故意找死。”干裂的唇翕动,嘴角竟然衔着笑意,他说:“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你的男人……是战死的英雄,不是榻上的病夫。”

“放屁!”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哭喊,“容祈,你这个懦夫,我不会原谅你,你要是这么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敢死,我就马上找甘霖皇叔要忘忧蛊,我把你忘得彻彻底底,然后跟顾且行一起,把秦子洛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你死吧,你死了,所有人都要陪葬!”

他竟然还能嗤嗤地笑,只是始终不曾睁开眼睛,我看不到他的目光,心里觉得特别没底。他说:“你……办不到的,如果可以,那样也……”

没等他说完,我便挥手砸碎了一旁的药碗。我从来就没打算给容祈留说遗言的机会,心里的那些话,我要他一直憋着,这么憋着他才不敢去死。

听见我摔碗的动静,在外面候着的士兵急忙进来,随后甘霖皇叔也到了。我逼着容祈让他给我把药老老实实地喝下去,并且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嗓子挤成一条缝,也得给我使劲地喘气。

既然他醒了,活着的意志也便强了点,甘霖皇叔用银针扎了他的睡穴,说他现在太虚弱了,还是多睡会好。

我便也不勉强了,容祈睡着以后,我问甘霖皇叔,他现在到底还有没有救。甘霖皇叔说最难办的还是他的病,他道:“我虽然救不了,也不代表天下间真的无人可救。”

还有谁,比容祈和甘霖皇叔医术更精湛,这世上还有谁。

有一个,容祈的师父,塞外神医古泉老汗王。

可是这老爷子早早就辞了漠北汗王的职,专心养老了,并且听说自从他退休养老以后,便声称再也不会出山治病了。而且容祈本是他的徒弟,不但没帮着漠北侵略定安,现在还光明正大地和他对着干,带兵杀了漠北那么多人,这老汗王肯定对他怀恨在心。

流连地深深地看了容祈一眼,我请甘霖皇叔一定要让容祈好好活着,我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回来。

快马加鞭,我用不到一日的时间便穿过了无雁城和漠北之间的沙漠,小玮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我。那些随我而来的士兵被远远甩在身后。

到达漠北边境的时候,我被漠北的兵马拦下来,我告诉他们,我是定安的且歌长公主,我要见他们的汗王贺拔胤之。

那些人当然是不相信的,他们把我和我带来的人都抓了起来,我让他们带小玮和之前贺拔胤之曾送我的,可以驯服雪狼的短笛给他们汗王带过去,如此便能证实我的身份。

半日后我见到了贺拔胤之。三年过去,他的容貌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看书上去硬朗结实了好多。一身汗王装扮,脖子上也不再挂着那快幼稚的银锁,衣衫上绣着古朴大气的图腾花纹,他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欣喜,露出热情的微笑。

我被关在黄沙堆砌的房间里,从地上站起来,我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正色道:“贺拔汗王,好久不见。”

“且歌公主。”他唤我的方式还是很尊重的,更又多了几分一族之王的威严。

我没有话要同他叙旧,心里也不怎么拿他当朋友。大约女子有了心上人以后,真的没办法再把其它的尤其是对自己有意思的男子认做朋友,我避开他的迎接,冷冷道:“此次造访漠北,是想请古泉老汗王出来一见。”

“父汗已经归隐多年,公主亲自出使漠北,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贺拔胤之看出我冷漠的态度,随即也敛了笑容。

我可不想同他兜圈子,我干脆跪了下来,对贺拔胤之道:“还请贺拔汗王代为通传,请古泉老汗王为我夫君诊病。”

“你夫君?”贺拔胤之想了想,大概是想起来我口中的夫君是何许人物了,他礼貌地笑笑,说道:“父汗早已封医,且歌公主的要求,恕本汗不能答应。请公主先起来吧。”

呸,早怎么没听说漠北的人都这么矫情,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什么封医根本就是不想治罢了。我站起来看着贺拔胤之,微微一笑,我问道:“我想问贺拔汗王一个问题,近年来漠北对定安三番骚扰,究竟是为了什么?”

贺拔胤之也不含糊,一字字笃定道:“为了履行当年与且歌公主的承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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