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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东风又作无情计(六)

他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

眼泪唰地就飚了出来,可他走得太慢了,我真想飞奔过去,扑倒他怀里告诉他:他们欺负我,他们全都欺负我!

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容祈抓着我的手腕颤抖而用力,忽然却又放手了。他帮顾且行拖了这么久,顾且行回来了,也没他什么事了,是该把我还回去了。

我麻木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一身风尘满面疲倦,他站在我面前,冰冷呵斥那些要上来拿人的侍卫:“退下!”

那些侍卫便齐齐退下了。我抬手抹了把眼泪,想把他的样子看得更清楚点,但是我手上都是血,抹得脸上也沾了血,我狼狈地站在他面前,胸前绑着快玉玺,像个滑稽的新郎官儿。我把玉玺解下来,上前几步放在他手中,绸布下他握了握我的手,很用力。

我们对望片刻,直到他对我绽开软软的笑容,抬手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泪痕,他手托玉玺转身看向跪在下面的文武百官,那份高高在上令人折服的威严,连我看着都忍不住想下跪。

“吾皇万岁……”

百官朝拜,声音在殿外回荡,太后则更显得激动,方才还一脸淫威地要拿下这个拿下那个,这会儿已经老泪纵横了。

她哭的那模样,简直让我误会成,一直在被欺负的那个,是她老人家。

片刻的安宁,顾且行神祗一般长身而立,我忽然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转头看到容祈的背影,一抹墨蓝不动声色地渐行渐远,就像超脱在这世俗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也和一切无关似的。

这可以算是功成身退?

不!还有父皇的死因他没有交代。

我想转身去追容祈,陈画桥抱在怀中的璨儿忽然哇哇地哭起来,打破了安静和肃然。一名大臣忽然高呼:“臣有本启奏!”

顾且行扬起下巴,冷眼睥睨着这些着急给他披麻戴孝的人,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如此孤独而单薄。顾且行也是人,只有一副身躯两个肩膀,却要担起天下山河,独自承受战争和权谋,而面前的这些人,各怀鬼胎,谁都不能相信。

可是为什么,在贺拔胤之真正发动攻击之前,前朝看起来一直相安无事,为什么这些人齐齐选择在这个时候冒头,是什么人在背后操控着他们,他们要把顾且行推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前有成皇之下六子夺嫡,定安帝位频频易主,今有妖女趁吾皇出征之际,把持玉玺欲霍乱朝纲。如今山河动荡,为免今日之事再次发生,请圣上务必及时举措防患未然。”

我没记错的话,那说话的大臣正是太后娘家的人,是个站在太后那边说话的。

顾且行也算给了点面子,冷笑道:“便请张爱卿说说朕当如何举措?”

“废黜护国长公主头衔,打入天牢彻查先皇驾崩缘由,此为杜渐;立皇长子为储,以免夺嫡之事再度上演,此为防微。”大臣道。

我想这应该也是太后的意思,璨儿出生才几天,这就急着要立太子了,这简直明摆着祝顾且行英年早逝么,太后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好赖都听不出来。而废了我的公主头衔,打入天牢,便等于直接给我判了死刑,我在宫中多年,见过多少桩先斩后奏的好事,那道牢门一旦进去便是个有去无回罢了。

凭着顾且行的性格,只要并非他所愿,这两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同意。

百官却像是受了什么号召似的,齐齐高呼,“请皇上废黜妖女,下旨立储。”

如今朝中重用的还是父皇留下的那波人,虽然年轻一带有意培养,但仕途中难免受到老一辈的打压,到现在也没哪个冒出头来的。那些人喊了很多遍,我觉得他们就是在欺负顾且行年轻,而且现在离不开这帮老东西,今日既然已经披麻戴孝地过来跪了,总得逼出点大事来,才显得没有白来。

陈画桥怀里的孩子,因为这番吵闹哭得更厉害了,太后抱了孙子走到顾且行面前,竟然顺着大臣们的意思,摆出一副慈母为儿的好模样,对顾且行道:“皇儿,下旨立储吧。”

太后这样做也是没错的,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没遭过百八十次暗杀,吃不准顾且行就是倒霉的那一个,万一他有个万一什么的,就像今天一样,有太子在,哪怕就是个还没断奶的娃娃,也轮不到旁人来插手他们顾家的事情,尤其是我。

顾且行单手背在身后,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握得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这太子,他想立的话早晚会立,但是他不喜欢这些人一起来逼他。

而且我觉得,顾且行是不着急立太子的,因为我记得有一次,那时我还在慈安堂,提起陈画桥的身孕,顾且行曾有意向我透露,他希望陈画桥生的是个公主。我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心里那个可以和他生儿育女的人是我,当时我便红着脸跑了。

如今回味那话,才反应的过来,顾且行想把皇后的位置留给我。

我,一个反贼余孽,怎么可能……

“放肆!朕还活着,你们这是要反了么?”顾且行看也没看他老娘一眼,瞪着那起头说话的大臣,而后轻飘飘地说:“周泉,乱臣议储,该当何罪啊?”

“回皇上,按照历律,无圣上批示擅自议储者,当贬为庶民处三十年以上狱刑。”周泉立在一侧回答。

顾且行眯眼又看那大臣一眼,道:“张爱卿年岁已高,怕是没有三十年了吧。念在多年忠孝的份上,即日起贬为庶民,流放故里,其后嗣子孙,剥去科考资格,百年内不得为官从政。”

太后大约以为顾且行吓唬吓唬就行了,没想到今日真干了杀鸡儆猴的事情,而拿的还是她娘家人开刀。说来这位张爱卿,虽然为人刻板了点,老糊涂了点,但正儿八经是个为朝廷出力办事的,却不知今日糊里糊涂地被人拿了当枪使。

“皇儿……”太后约莫想劝顾且行三思,话还没说出来,那张爱卿激动不已,高声道:“老奴侍奉三朝君王,上无愧先皇英灵,下无愧一身官服,今日老奴以死劝谏,请皇上废黜护国长公主,立少储、诛妖女,免其蛊惑圣心!”

这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官儿,他说要以死劝谏,话刚说完,就一头撞上了一旁的华柱,头顶一缕轻烟儿,一条老命就这么没了。

只半日功夫,这正殿外已经死了三个了,当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我终究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幕后有人要存心为难顾且行,利用这些愚人的忠孝,或者利用太后对我的嫌恶,总归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找到别的出口。

我只是很无辜地背推到风口浪尖上罢了。

我的心里很平静,远处洁白华柱上,沾着丝缕鲜血,我远远望了一眼,心中也无甚感触。大约真的是太平久了,总要发生点貌似轰轰烈烈的事情,才能激发激发每个人生活的激情。

所以下面成片跪着的大臣,大多都傻眼了,他们今日怀着各自的目的过来闹事,但不见得每个人都做好了要死的准备。也许那张爱卿的死,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讨个忠孝的美名,反正顾且行给了他那样的发落,他当了一辈子官,不能衣锦还乡就只能魂归故里了。

顾且行的眼神很生淡漠,可能刚从战场上回来,见多了生啊死啊的,竟皱了皱眉头,嫌恶道:“晦气。以藩王之礼,葬了吧。众位爱卿还有何话可说?”

大臣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均不敢再多说什么,我本以为有顾且行在,今天的事情该这么平息了,但这天下总有连他都不能违背的人和事。

静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一处,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哀家有话要说!”

连礼佛的太皇太后都杵着拐杖过来了,她不但过来了,还带着历代先皇的牌位过来了,可她如此惊动祖宗们的英灵,顾且行也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

太后急忙过去将太皇太后搀住,太皇太后抬起手中的拐杖一指被顾且行挡在身后的我,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极力朗声道:“皇帝今日不将这谋害先皇的妖女拿下,哀家今日便也撞死在这殿上!”

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算是见识了,也怪我年少时过于轻狂,不把尊老爱幼传统美德放在心上,只顾着闯祸不懂得偶尔去长辈面前谄媚撒娇,才落得今日这人人喊打的境地。

顾且行面上尽是不悦的表情,淡淡道:“先皇之死儿臣自会调查,便不劳皇祖母和历代先皇英灵操心了。”

“你是要存心气死哀家!”太皇太后把拐杖在地上杵得当当响,这要是换个年轻人那么杵,估计那凤头手杖都该被杵断了。

太后扶着太皇太后,在她胸前上下顺着气,看着顾且行道:“皇儿,还不快向皇祖母赔罪。”

他们是存心逼死我才对,律法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他们又把历代先皇留下的规矩放在眼里了么。总归就是要我去死罢了,我就不明白,我活着到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威胁,他们凭什么什么脏水都要往我头上泼。

我看着顾且行的背影,看得出来他长长舒了口气,这口气象征着妥协,他道:“先皇之死疑点诸多,长公主侍奉左右确有嫌疑,暂且收去公主印,幽禁娇华殿,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传召审问。”

这是他的底限了,今天又是死人又是搬牌位的,不先把我拿下装装样子有点说不过去了。我在心里把这些人模狗样的,要么狼心狗肺要么缺心少肺的人骂了千万遍,今天这一局,本公主早晚是要扳回来的!

我自小在父皇的呵护和溺爱下长大,便是后来容祈他们几个算计我,又几次差点被弄死,还在慈安堂憋憋屈屈的过了一年多,可我生平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冤枉,也没有这么多人敢公然站在我的对立面。对我来说,生活本已经进入了得过且过的老年姿态,我该谢谢他们,重新点燃了我的斗志。

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服。

今天是顾且行回来了,我才没让他们扣的屎盆子逼死,但总有下次我要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我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来帮我。

我被一众侍卫看着往娇华殿走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琢磨,凭我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状况,要报复太后和太皇太后对我的欺凌,我能有什么一招制胜的办法。她们一个个都是从宫闱斗争中走出来的,红颜厮杀的胜利者,我自问不是这两个老太婆联手的对手,而且一个善于装腔作势,一个仗着年迈寻死觅活,我的优势又是什么。

不过是顾且行对我的那点垂爱罢了。

如果我能永远离开这个皇宫,不再面对她们就好了。而就算我离开,也得给她们点颜色看,这最好看的颜色,就是让他们失去唯一的指望和依靠。

我忽然萌生了个可怕的念头,我要挑唆顾且行和我私奔,就像甘霖皇叔的爹娘一样,找个舒心的地方过小日子,什么纷纷扰扰统统与我们无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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