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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芭蕉不展丁香结(七)

顾且行,我曾想到他会来看我,可是这许久都没有来过,直到我对他的造访再不报希望。我本以为一辈子兴许就这么过去了,其实也挺好的,我已经慢慢的适应了。

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也不显得操劳,依旧剑眉星目、明眸皓齿,这副轮廓让我觉得亲切。

我抽抽嘴角对他露出善意的微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转过头认真地点柴烧火,闲聊似的问我:“她们怎么让你做这些?”

“该做的。”我淡淡回答,悄无声息地平复掉心中细微的颤动。

“嗯。”他闷闷应一声,很快就点燃了炉火,令它平静地燃烧。想顾且行也没干过烧火做饭这种事情,看着他这轻车熟路的模样,我好奇问道:“你怎么还会做这个?”

“没做过,”他回答,“大约应该是这么做的。”

我轻轻一笑,他亦坐在地上,转头冲我挑挑眉毛,“很多事动动脑子,也就不那么难了。你啊,还是这么笨!”

我挤眉弄眼地瞪他,这么久不出现,一来就知道调教数落我。我本不想理他,可他一个皇帝同我挤在这小厨房里,算是屈尊了,我还是得先将他撵出去。

正打算开口,便听门外穿来个尼姑的声音,“拂念,水烧好没有,大家还等着……”

那尼姑说着话便走了进来,看到顾且行时愣在门口,眼神由愤怒转而紧张乃至害怕,约莫她刚开始是想教育我怎么把男人弄进来了,又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个普通的男人。

尼姑急忙合十双手,紧张兮兮地说不出话来。

顾且行微微扬起下巴,恢复了威严的神色,拂了袍子站起来,淡淡道:“把主持师太叫过来。”

小尼姑慌慌张张地跑了,我也跟着站起来,笑着道:“你可别吓着人家。”

“连个小尼姑都敢对你吆来喝去,你是怎么混的?”顾且行撇嘴道。我只能呵呵干笑,我是觉得无所谓的,反正都被吆喝习惯了,这慈安堂背后有太后撑腰,太后不准我过得太舒坦,她们也不过是照着做罢了。

我不想让顾且行帮我找麻烦,他若是今日给我撑了腰,明天话传到了太后耳朵里,这边对我的“照拂”只会变本加厉,反正现在这种程度我是可以接受的。

我低眉顺眼地说:“皇上不该到这里来的。”

“怎么,诵了几日经,连皇兄都不肯唤一声了?”顾且行说着向前走一步,抬手帮我抚去额上的汗水,眼神微微一愣,垂眼看看自己因烧火而黑乌乌的手掌,轻轻笑开。

大约他这一擦汗,将我擦成了个花脸,我急忙抬手又在脸上胡抹一通,顾且行皱起眉心,笑着说:“别蹭了,越蹭越难看。”

我瞪他,起了些报复心理,反正自己手抓儿也是脏的,索性在他脸上抹两把。

看着他干净的小脸儿,被抹得像是煤窑里出来的苦力,唔,我心理平衡了。看来这佛门清静之地,也根本净化不了我的心,我这小心眼儿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

顾且行笑得很轻松,大约是看到我并没有郁郁寡欢,还是这副臭德行,忽然抓住我的手,眼睛映着两个小小的我,他说:“你方才的眼神告诉我,你也会想我。”

我忽然便紧张了,挣脱他的手掌,后退一步,低着头道:“此地脏乱,皇上还是先回吧。”

他的耐心总是很浅,嘴唇又抿出不悦的弧度,尚未开口说话,描红端着刚摘好的菜进来,见着顾且行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急忙放下簸箕又走了出去。

我和顾且行还在这僵着,描红端了盆清水进来,大大方方地说道:“皇上,先洗把脸吧。”

顾且行挑了挑眉,走到水盆旁,拨了拨盆里的水,微扬下巴对我道:“过来。”

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老实巴交地走过去,他取了打湿的帕子在我脸上柔柔地蹭,而后将我双手按进盆子里清洗。我的手已经不比当初细嫩,还有两道不小心留下的口子,不知道顾且行看到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什么也没说,用帕子一根根手指地擦着水,这个动作过于暧昧亲密,我觉得不大自在,将手抽回来,随便在衣服上蹭两把,干笑道:“不用擦,这样凉快。”

他白我一眼,将帕子轻飘飘地扔进水盆,转身走到门外,看着已经赶过来的主持师太。

仍是负手而立的姿态,好像要不是这么个站姿,便没人认得出来他的皇帝一样,他对主持师太道:“长公主在慈安堂带发修行,朕今日见她气色饱满,想是师太也没舍得亏待她。佛门一视同仁,人无高低贵贱,师太做的很好。”

“贫尼谢皇上赞誉。”主持师太道。

“慈安堂已多年未曾修葺,朕明日便差人过来修缮加盖几间房舍,也算是褒奖。拂念乃公主出身金枝玉叶身娇体贵,有些粗活做不来,还请师太多多担待。却也不可操劳了她,毕竟公主总归是公主,待修行期满,还是要回宫的。”

“贫尼谨遵皇上和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顾且行轻笑,“太后已然年迈,许多事情顾念不过来。朕知道多年来太后对慈安堂关照有加,定是欣赏师太本分为人尽善尽德,朕虽然劳于国事,无暇过来走动,但这普天之下,时时处处发生的一切,亦能看在眼里。”

他们又开始唠唠叨叨,我本以为离开深宫就能离开那些官腔废话,而这所谓的清静之地亦不能免俗。这种烦躁瞬间将我拉回万丈红尘,我这出身终是注定做不了个本本分分的出家人。

我送顾且行离开,想起吟风临走前说过的话,请他差人去冷宫里的栖雁阁看一眼,紫兰姑姑或者吟风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

顾且行说空余下来会来看我,我只能笑笑说声“不必”。慈安堂虽然距离皇宫不远,可往来一趟却要绕好大一段路程,这一来一去就是整日的时间,因此他匆匆忙忙来了,总共能见我的时间却并不多。况且,往日我在宫中时,公主和皇帝来往频繁也就罢了,如今我出了家,他若还是常常往这里跑,那闲话便真的抹不开了。

时间就像个大王八,不停地盯着它看,只会觉得它越爬越慢,但是稍不留神,才会发现它已经爬得很远了。这只王八一爬就爬了小半载,除了头发长以外,我彻头彻尾成了个尼姑。

在院子里晒被子的时候,小玮哼哼唧唧地跑回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应是嫌我太久没搭理它了。我看看正午的太阳,通常这个时候它都在外头找吃的,今日这肚子却圆滚滚的,想是撑着了。

我将小玮抱起来,它在我怀中心满意足地哼哼,失去味觉以后,我这鼻子就变得尤为灵敏,我仿佛从它的皮毛上嗅到股熟悉的味道。

之后的几日小玮都很古怪,比平常有精神多了,主要是吃饱了的缘故,而我却并不觉得是它的捕食水平有所长进。小玮生的一生雪白的毛,若是自己捕食杀了吃了,身上怎么就一点污秽血迹都没有,这不科学。最好的解释是,有人在私下喂它。

我并没有刻意去管它,因为我猜得到会干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是谁。

下了场绵绵秋雨,山间便开始起风了。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天高气爽大地丰收生意兴隆。天黑后,顾且行来看我,他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记得小本儿上的桥段,但凡男子问女子这个问题,这天通常是此男或此女的生辰。看来顾且行最近闲暇之余,也受了些小本儿的荼毒,竟能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来。

我想了想,点头道:“是我的生辰。”

“还有呢?”顾且行问。

我又想了想,傻乎乎地摇头,我不记得生辰这日,史上发生过什么大事啊。而且我本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孩,喜欢祝生辰,是觉得这一日自己最与众不同就像个公主。然我本身就是个公主,我对这些大大小小的节日忌日几乎不痛不痒,尤其是后来岁数渐长,看着一日日长大的弟弟妹妹,我便觉得自己老了,更不愿面对这个尴尬而喜庆的日子。

今日,贫尼就年满二十了,而我还没嫁的出去,也许就这样青灯古佛一辈子了,正正经经的老公主一枚。

我这边兀自伤感,顾且行眉头一皱,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过什么生辰,今日是我的生辰才是正经的。”

哦……我倒是差点忘了,我和顾且行同日出生,咱们定安年轻有为的牛气哄哄的少年天子,今日便及冠了。这么重大的日子,他跑这地方来,不大合适吧。

“来。”顾且行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从小院的拱门绕到慈安堂外,便见一片开阔的园地,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蒲公英。白绒绒的连成一片,就像是下了场松软的雪,看着很舒心。

顾且行找了片空地与我并肩坐下,仰起头来看着璀璨夜空,唇角勾起不属于他的笑容。他已经高高在上太久,俯视了太久,大约很久没有举头仰望过了。天边挂着残月,月虽是残的,却并不显得萧索,白月晃晃,像是飞上天空的蒲公英。

我早也注意到了这片莫名冒出来的园子,这些本不该长成一片的植株,我摘一朵放在唇边,缓缓吹气,它们便如飘零的雪,轻飘飘地飞散。

我对顾且行说:“我曾在书上看过,每种花都是有自己的意义的,有人将它叫做花语,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是什么么?”

顾且行应该从不研究这些浪漫矫情的玩意儿,便笑吟吟地等我将答案揭晓。

我浅浅一笑,“不知道才问你嘛,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

传说,蒲公英爱的是风,所以只要风一召唤,它就会心甘情愿的随风飞走,哪怕离开心爱的大地。可是它无法永远陪着风,一旦风停了,它就会从高空中跌落,也许它很痛,却依然深深恋着风,那么深那么深……

这是我偶然在小本儿中看到的话,他们说,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我曾简单地认为,这片园子是在顾且行修缮慈安堂时留下的,显然他其实并不知情。他从来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远处有棵枝干健壮的大树,月光投下狭长的影,还有那个藏了看了很久的人。

冷风吹过,细绒纷飞,许是被温柔蹭过了鼻尖,我轻轻打了个喷嚏。顾且行很自然地将我搂进怀里,满意于这一次我没有抗拒。

我闭上眼睛靠着他,呈依偎的姿态,心里猛然塌陷了一块,形成一个关乎情爱的空洞。顾且行终是走了进来,在容祈的眼皮子底下。

我心中有种因报复而形成的快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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