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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绝谷鏖兵(1)

小云心里犹豫起来,如果自己出手击杀齐军统帅,景略马上就能脱困。但问题是自己身为出家人,是不宜干涉国事的。再说正统皇帝绝非一个贤明的君主,自己如果为给官军解围,前去击杀齐军统帅,绝非公正的行为。权衡再三,打定主意,一旦齐军攻入山谷,自己可以救出景略一人,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自己就管不到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行九人来到军营的辕门外,小云告诉守卫士兵自己要见景略,士兵转身入内,很快返回,道:“独孤将军军务繁忙,请云先生自行入见。”移开鹿角丫杈,让众人入内。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军营内除了少数士兵负责守卫,其他人各回营房休息,大敌当前,仍是作息如常。小云暗暗点头,景略治军有方,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统帅。前行一会儿,来到中军大帐,景略已在帐外等候,二人相互拥抱,并肩走入大帐。

寒暄几句后,小云问起此战缘由。景略长叹一声,将今日之事的起因简单说了一下。自从他代替澹台复羽征讨车万里,就一直和担任监军的雍王轩辕佑国意见不和。此人是皇室贵胄,胆子极小,畏敌如虎,持续数十日,下令坚守营寨,不准和敌军交战。景略几度请战,皆被他一口回绝。无奈,此后再遇有战机,他不再请示,直接提兵出战,每次皆是报捷而回,得胜而归。

他一向治军严谨,爱护士卒,甚得部属拥戴。此番不听号令,但又屡建战功,引起了轩辕佑国的疑忌之心,他几次上书朝廷,诬告景略不服调遣,有不臣之心。正统皇帝每次批复的都是“知道了”三个字,除此再无其他表示。轩辕佑国以为景略圣眷优渥,不敢再上书诬告,但私下里却是处处提防,事事掣肘,让景略再难自行调动军队。

其实,正统皇帝也并非完全不信轩辕佑国的诬告,二人有兄弟之亲,景略只是一员普通将领。谗言入耳,他也是疑忌丛生,之所以未曾下旨责问此事,只是担心景略手里有兵,一旦处理不当,景略或许就会谋反,甚至会拉着队伍投向敌军,如此反为不美。所以他只是暂不处理此事,并不是多么放心景略。

朝中大臣老于世故,见皇帝对景略存了猜疑之意,于是纷纷见风使舵,上书指责景略有不臣之心,以示自己有先见之明。另有几位正直的大臣,见景略公正无私,具有军事长材,为国杀敌奋不顾身,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一代良臣。但他不会笼络小人,致使自己被诬告缠身,已知他未来的结局必定可悲,心里不禁替他感到可惜。

景略不知朝局已对他十分不利,仍在一心寻找破敌良策。昨日上午,他领着几十名亲兵亲自外出侦查,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条山间小路,可以绕开齐军关卡,直接来到敌军背后。他随即返回营寨,准备自提三万劲旅,直袭敌后。如能成功击溃敌军,官军就能长驱直入,为取得战役的最后胜利铺平道路。此举利大于弊,但轩辕佑国坚决反对,景略再三恳请,最后他只给了景略一万两千人,让其前往偷袭敌军,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军法从事。

景略于当日午夜统领部队,从小路偷偷绕开关卡,潜入敌军后方。此次偷袭原本可以成功,但景略军中有一名小校,和齐军统帅贺兰亭有旧,于半路借故掉队,提前赶至齐军的营寨,将此事告知了贺兰亭。待景略领兵赶到,贺兰亭亲自统帅五万大军,早已严阵以待。双方混战一夜,景略部队凭借黑夜的掩护,于黎明时分顺利脱困。一路且战且走,于巳时前后撤入山谷中。

听完此事经过,小云只是沉吟不语,景略此番纵能脱困,也无法逃脱军法的制裁,他的一条命,已死了**成。下午,齐军几次发起攻击,前来抢夺谷口,皆被景略部队用乱箭射回,死了上千人,攻势暂时受阻。当日晚间,景略在中军大帐宴请小云一行,月上东山,翥凰清雅八人不胜酒力,各自回营帐休息。

景略和小云二人,皆为酒量宏大之辈,你一杯,我一杯,一直喝到午夜时分,二人已经各自饮了八斤多烈酒,就算酒量大,也是醉意颇浓了。景略斜视小云,目光中露出几分鄙视,道:“天下大乱,正是男儿为国效命之时!你作为道门掌教,门徒有几十万,在全国拥有的信徒更是无法计数,值此之际,原本可以凭借如此强大的力量有所作为!但你蛰居宫观,不问世事,见山河破碎,黎民饱经涂炭,竟是袖手旁观,岂是丈夫所为?”啪的一声,将手中酒杯摔得粉碎,神情睥睨,道:“如不是你我自幼相识,我独孤景略真不屑于和你为友!”

小云嘴角仍是挂着笑意,道:“你统帅的一万两千士兵,经昨夜一战,不知眼下仍有多少人?”景略一愣,不知他此言何意,道:“此战死伤士兵两千七百五十三人,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谓有泰山之重!远胜于苟且偷生者!”小云微笑点头,道:“好个‘有泰山之重’!但不知朝廷将会给阵亡者何种奖励?”

景略面色一红,道:“颁给每位阵亡者的亲属记功铜牌一面,可以凭此领取纹银八两,作为抚恤。”停了一下,接着道:“既是舍身为国,便不必计较得失。”小云冷笑,道:“纵使能够终结战乱,又有几个人记得阵亡者的姓名?战功和赏赐,尽归王公贵族,普通士兵又能得到什么?维护江山一统,只是为了满足正统皇帝一人的私欲和意愿,普通士兵凭什么为他去死?为他去死又能得到什么?八两纹银吗?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朽,多少阵亡者的殷殷鲜血,多少年青人的森森白骨,成就了你奋威将军的一世威名,但战争结束后,你又能记起他们中的哪一个人?”语气凌厉,句句反诘。

景略大怒,飞起右掌,砰的一声巨响,将面前的案几拍得粉碎,大喝道:“你胆敢讥刺于我?”小云缓缓起身,道:“我不想我教的弟子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也不想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成就少数人的所谓功业!蛰居宫观,不问世事,原因仅此而已。”直到此时,方才回复景略先前提出的责难,语气平和,一如往常,说完转身出了大帐。景略沉思良久,提起一个酒坛,把半坛烈酒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和衣躺下,在五万敌军的重围中酣然入睡。

次日清晨,齐军再度发起强攻,官军死守谷口,箭如飞蝗,几次将齐军逼退。中午时分,羽箭基本用尽,形势已十分危急。景略早有准备,令三千士兵登上谷口山崖,居高临下,投下滚木擂石。砰砰声大作,尘土飞扬,几百名齐军士兵被砸死,其余人纷纷后撤,攻势再次瓦解。晌午时分,官军的大小将校赶到中军大帐,参加军前会议。

小云闲坐无事,仔细打量走入的每一个人,见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年纪都已不小,不禁心里一痛,他们一旦阵亡,家中的妻儿老母又将如何生存?最后走入的是一个年青人,竟是自己在白沙镇从行义堂堂主陈不染手中救出的柳诚志。一时颇感纳闷,心想:他怎会在景略军中?

原来,柳诚志在从小云口中得知,左玄年要谋反的消息后,便于当夜赶往京师。朝廷为了征讨叛乱,大肆征兵,他随即应征入伍,和其他新兵一起,经过半月集训,被兵部划归景略统辖。他原是学武之人,身手矫健,加之心狠手辣,短短数月,屡立战功,已被破格提升为骑都尉,此时已是景略军中公认的一员猛将。

小云不想和他朝面,起身闪入帏幕后。众将依次入座,景略道:“诸位,如果我们继续困守此谷,必定是死路一条!眼下之计,唯有派人突出重围,前往大营恳请雍王发兵相救,或许仍有一线生机!但不知何人敢担此重任?”仅在谷口齐军就有五万之众,其他方向有无埋伏也不知晓,想单枪匹马冲出重围,势比登天,一时无人说话。柳诚志起身抱拳,高声道:“末将愿往!”神色坚毅,语气铿锵,颇有荆轲易水之势。

景略道:“好!柳将军愿往,自是再好不过!”从怀中取出写给雍王轩辕佑国的书信,让他收好,道:“你先回营养足精神,明日卯初,我亲自率部掩护你突围。”柳诚志领命,转身出了大帐。景略和众将又协商了片刻,方才宣布散会。待众人离去,小云从帷幕后走出,道:“柳诚志此人心胸狭小,热衷功名,此行难免有辱使命,或许会对你有所不利!”

景略见他躲在帏幕后,行为鬼祟,先已心中不喜。并不知二人原是素识,待听他无故指责柳诚志的品行,心里更加鄙视,双目一翻,冷冷道:“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当日晚间,景略把士兵分为六队,每队约有一千人,从戌时开始,轮番冲击齐军阵营,直至黎明时分,方才作罢。齐军士兵被扰的一夜未睡,已是疲惫不堪。

景略见时机已至,亲自统帅三千人,前往攻打敌营。奋战一个多时辰,损伤士卒一千多人,终于掩护柳诚志顺利突围。小云见他浑身浴血,随行士兵也是人人有伤,不禁心里黯然。战争如此残酷,世上为何仍有许多人偏偏要无故挑起纷争?可见名利害人不浅!

柳诚志脱困后,一路马不停蹄,午时前后,赶到官军大营。顾不得休息,直奔中军大帐,面见雍王轩辕佑国。大小将领,一众士兵,见他嘴唇开裂,全身汗湿,血被征衣,无不为之动容,如此勤劳王事,可谓国之良臣。轩辕佑国看罢书信,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景略的请求,理由是如果发兵前往相救,导致大营空虚,被敌军所破,岂不是因小失大?如此重罪,又有何人能够承担?

柳诚志声泪俱下,再三恳请,旁观众将十分感动,纷纷开口代为求情,轩辕佑国迫于压力,决定让柳诚志直接前往京师求救。如果皇帝陛下认为此事可行,他便发兵相救。柳诚志只是一名小小的骑都尉,要想面见皇帝,原本绝无可能。但轩辕佑国挟私泄愤,见死不救,反为他创造了条件。此番得以入京面君,说不定会有特殊际遇,他心里狂喜,神情却是一片愤激,眼含热泪,和众将拱手作别。出了大帐,径往炊事营讨了十几张面饼,以备路上充饥,随后纵马赶往京师。全营将士见他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体力已严重透支,却仍不肯休息片刻,无不为之感佩不已。

柳诚志前行一百多里,在驿站更换了一匹战马,接着赶路。一路策马狂奔,数次更换坐骑,于次日丑初时分,赶到京师。此时皇帝正在酣睡,他不顾值夜侍卫的阻拦,奋力撞响了景阳钟,催请正统皇帝接见。半个时辰后,轩辕翊国在寝宫单独接见了他,听他说完景略被困一事,问道:“你是何人?”

柳诚志道:“末将柳诚志,现在奋威将军麾下担任骑都尉。”轩辕翊国道:“你不辞劳苦,星夜兼程,赶来京师搬请救兵,不愧是独孤将军的爱将。”柳诚志叩首道:“臣食朝廷俸禄,官爵皆为陛下所赐,是国家之臣,陛下之臣,绝非某位将军的私人!臣心中只知陛下,不知有他人。”轩辕翊国缓缓点头,沉吟有顷,方才道:“独孤景略是何等样人?”

柳诚志暗中偷窥一眼,见他脸上不露喜怒之色,心里犹豫起来。权衡再三,将心一横,道:“奋威将军是守义之臣。”轩辕翊国不动声色。道:“何为义?”柳诚志道:“社稷为重,百姓次之,君为轻,乃是大义。”轩辕翊国冷冰冰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是说,独孤景略只忠于江山社稷和民生福祉,并非忠于朕本人?一旦朕措施失当,失去民心,他将舍朕而去,或起兵谋反,或另立新君?”说到最后,语气已颇为严厉。

柳诚志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的叩头。轩辕翊国哈哈大笑,半晌方才停下,从内监手中接过一碗银耳莲子汤,用银匙轻轻搅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又是何等样人?”目光如两道闪电,直视柳诚志双眼,道:“你起来回话”柳诚志道:“谢陛下”又叩了一个响头,方才站起,道:“臣是求利之臣。”

轩辕翊国冷笑道:“求利必然忘义,此等势利小人,岂能忠于朕躬?”柳诚志并不害怕,侃侃而言,道:“人生所图者唯有名利而已。臣出身卑贱,军前效命,奋勇杀敌,所谋者只是衣食。从军半年,陛下屡次加恩,不次超迁已至骑都尉,知遇之恩,臣不曾有一日忘怀。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抚有华夏,天下财富尽归一人,岂能吝于赏赐?臣追随陛下,日后少不了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封妻萌子,自也不在话下。如此大恩,臣敢不以死报之?有犯陛下天威者,臣必诛之后快。”

一番话说的颇为婉转,含义却极为明了。求利者,高官厚禄足以使之满足,决不会再有异心。守义者,重义轻利,难以用财富拉拢,所以极难驾驭。轩辕翊国闻言暗暗点头,起身踱步,道:“你是聪明人,日后怎么做,想是心中有数,不必朕再多说。这就下去吧!”

柳诚志行礼后出了皇宫,回到驿馆。按理说一路奔波,一日目不交睫,早应当感到疲累了。谁知躺下后,辗转反侧,竟是无法入眠。伸手一摸,见怀中仍有二十多两碎银,便起身出了馆舍,找到一家门户破旧的妓院,吩咐老鸨找一名半老徐娘陪睡。此时他衣衫上尽是血渍,浑身散发出刺鼻的汗臭味,尽管仪态邋遢,但神情异常亢奋。双目精光闪闪,犹如一只正在觅食的野兽。老鸨见他身穿甲胄,知是现役军官,不敢怠慢,很快唤出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妓女,交待了几句话,便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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