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卫城常年失修这是吴公早就了解到的情况。但他没想到连城门都是十几年都没有维修更换过的破门，居然连简单的旋风锤冲撞的都挡不住。
显然，枢密院太尉刘夼又“立功”了……不过这个功劳，想必没有人好意思奖励他。
当然，飞骑卫士卒是挺想感谢一下这个刘太尉的。毕竟他让飞骑卫在第一次与蛟龙卫的撞击中赢下一程。并且让蛟龙卫陷入暂时的慌乱中。
但随后的战斗进程却远没有如菱悦所想的那样发展。她本以为，骑兵破城，大肆冲杀定能一举收复东河卫城。可突入城中后不到一刻钟，菱悦就破灭了这个幻想---她万万没想到，东河卫城中的敌军居然这么多，而且蛟龙卫的反应速度居然也不比他们慢。
五百骑兵刚刚冲入城中，两百骑兵追赶溃兵往城中纵深而去，另外两百骑兵则沿着城关的跑马道直登城头。菱悦带着最后一百人肃清城门附近的残兵。整个东河卫城战火冲天。
可没等菱悦将城门附近的残兵肃清，往纵深出击的骑兵突然风一样掠了回来。
“校尉，敌军组成枪阵向我军反扑，还有一股刀盾兵从侧翼向城门包抄。”
“校尉，城头敌军依城楼、角楼抵抗，我军反复冲击无果。”
……
一条条糟糕的消息传来。菱悦顿时意识到，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是西域叛军，更不是罗马军队，而是跟飞骑卫一样训练有素，支撑帝国骨架的羽林九卫之一。
敌军已经有所准备，而且数量不少，若是坚守在这里，难免会被全歼，但若就此放弃，菱悦又颇有不甘。早知道这城门如此好打，就应该派飞骑大军前来，届时肯定能一举收复东河卫城，将蛟龙卫赶下河。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城中敌军未溃散，一旦深入就是巷战的局面，骑兵在城市里巷战可不占什么优势。
最后，菱悦咬牙一跺脚：“全军撤退！”
“喏！”
显然，菱悦并不是秋香，与秋香那种敢舍一身剐的性格完全不同。在鸿蒙口是这样，在这里依然是这样。只要有一条生路，她是不会跟敌人硬拼到底的。
北门飞骑卫引起的骚乱让南边栈道方向的蛟龙卫受到影响，秋香所部轻松突破蛟龙卫的防线。但她同样面临着与菱悦相同的困难。而与菱悦还有一条撤退的路比起来，秋香显然已经被*入绝境。
看见冲锋的骑兵在周边不断疾射的箭矢，还有悍不畏死向前硬顶的枪兵合力围攻下渐渐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骑兵冲锋的势头被渐渐遏制，赵匡胤忍不住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好险，若不是蛟龙卫的反应能力不弱，这下差点让飞骑卫冲破了。北门据说被飞骑卫攻破，一旦自己这里也被攻破，南北夹击下，这数万大军没准真的溃败也说不定。
这里是南门栈道的角楼高处，赵匡胤指挥枪兵将剩余的骑兵渐渐朝瓮城中驱赶，然后关闭了瓮城城门，正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时，就见吴公甲胄森严地朝自己大步走来。身后跟着赵信。
赵信此刻看上去有些狼狈，头盔夹在臂弯里，整齐的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还有一些血迹。
赵匡胤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上前躬身道：“殿下，南门敌军已经被我圈在了瓮城内，我部死伤百十人，敌军也相应之数。剩下的请殿下发落！”
吴公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匡胤果然好手段。”说着回头对赵信道，“哼，你真该给匡胤多学学，同样的敌人，他能制敌于瓮城，而你呢？折损了数百士卒不说，还让他们跑了。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方才北门的反击战是赵信指挥的。但他实在没想到城门会这么脆弱，所以被破城时显得有些准备不足。后来还是他亲自领兵向飞骑卫发动反击，这才夺回北门，现在他已经命人将北门完全堵死。不过飞骑卫的骑射能力真不是盖的，本想追击的途中，被一箭射掉头盔上冠缨，所以才狼狈地夹着头盔回来复命。
赵匡胤道：“殿下，飞骑卫乃羽林九卫骑兵之首，飞鹰卫都不敢樱其锋。裕达兄能击退敌军夺回城门已算是大功一件了。”
裕达是赵信的字。听着赵匡胤的话，赵信心里没有舒坦，反而想，我击退敌军就是大功，那你生擒了这么多敌人，岂不是夺天之功？不带这么讽刺人的！
吴公道：“功过本帅自有评断。匡胤，你说这数百飞骑卫卒该如何处置？你能将他们劝降吗？”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瓮城城头，低头望去，瓮城里人喊马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飞骑卫骑兵。
这是东河卫城的南门瓮城，由于有修建港口在前，所以这个瓮城并不大，四周的城墙上都是手执弓箭的士兵，箭矢对准了瓮城中的士兵。
瓮城内，飞骑卫士兵以秋香为中心，呈圆形排列，手里也都举着弓弩，只是一个在下一个在上，城上还有女墙垛口做遮挡，而城下却是无遮无挡，局面立判。一旦城上放箭，瓮城中就是必死之地。
赵匡胤看了瓮城中一眼，立即认出了秋香。没办法，秋香的位置很敏感，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雕花铠甲和头盔上特别的翎羽---那是火凤翎羽，这种翎羽是来自非洲的一种通体红色的鸟类羽毛，五百年前有人向圣祖皇帝进献过，而圣祖皇帝将这种火凤翎羽作为英雄的象征，赏赐给那些在征战中立有绝大功勋的人。而这次西征归来的勇士中，只有那么几个人得到过这种赏赐。
“秋香，是你吗？”赵匡胤两手撑在墙头，朝下面大喊。
秋香掀开面罩，有些错愕地看着赵匡胤，然后变得满脸怒容，瞪着赵匡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你！”赵匡胤愕然半晌，忽地转过头对吴公道：“殿下，此人是……”
吴公突然摆手：“我知道了，她就是平阳公主麾下第一侍女，你西征归来的同袍秋香！”
“是的。”
吴公眼光灼灼地看着他，突道：“你能劝降她吗？”
“这……”赵匡胤无语。
劝降秋香？这可能吗？当年在西海州，在大月州，在阿拉伯……他们一起面对无数绝境，又有谁曾想过投降？跟随过邹将军的人，会选择投降吗？
“那就是不能！”吴公霍然转身，冷冷道：“那就杀光他们！明日我们就要进攻帝都，这东河卫城我可不想交给他们！杀！”
“殿下！”赵匡胤还要说什么，吴公却冷冷对赵信道：“他若不做就你来，记住，一个不留！”
“是！”赵信幸灾乐祸地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看着吴公远去的背影，心底突然明白，吴公这是在*他交投名状！
试问，一个手上沾上生死与共的同袍鲜血的人，还怎么能背叛自己呢？
秋香没有表露身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
赵匡胤对自己刚才贸然喊破秋香的身份而感到无比悔恨。但现在……
“赵九重，你个叛徒！等将军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秋香虽然没听见城上吴公对赵匡胤说了什么，但她看见城头周围的士兵将弓箭抬高了许多，气氛跟刚才威慑警戒完全不同时已经明白了。
杀？还是不杀？
赵匡胤正在痛苦抉择。
一旦自己下令，那就真的永无反悔之路。自己跟着吴公造反，本也想过事败身死，但想到要诛杀曾与自己生死相依的同袍，而且还是邹将军的女人……赵匡胤整个人都在颤抖。
“九重，你若不忍心下令，那让为兄来好了！”赵信的声音蓦然想起。
赵匡胤突然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赵信一眼，然后望向瓮城中，大声道：“秋香，你等附逆造反，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所行所做天人公愤，今吴公殿下领兵清君侧，诛杀尔等以明心志。所有人听令，诛杀国贼！放箭！”
倾时间，箭如雨下……
这一刻，赵匡胤知道自己再无回头之路。
或成或败，皆在明日一战。
而对于吴公，赵匡胤更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走进这个人的内心深处。不管何时，自己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心腹。
吴公或许看不上赵信的才具，但更加不会信任自己的能力。
赵匡胤更加坚信，即使吴公能够造反成功，他日凌烟阁上也绝不会有自己的位置。所谓共享荣华只是一句永不可能实现的飘渺诺言。
自己绝对是那被烹的走狗，当然，在狡兔死光之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瓮城中的飞骑将士在一个个倒下，没有人求饶，但死亡前的恐惧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大声痛呼。
这声声如重锤落在赵匡胤心头。
原来，自己牺牲的不但是曾经的忠勇，还有未来的光明！从穿上这身骁骑将的铠甲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