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帝国东方已经渐渐接近暮色了，但对于极西的西海州来说，这里还处于正午时分。
邹燃在恍惚中清醒过来，如果现在李珊他们见到他也绝对会一愣，短时间也不敢认他。因为他现在整个脸都肿成了猪头，原本英俊的脸根本不再！
“邹燃！”
“曲长？你快醒醒啊……”
……
一连串急促而又轻缓的呼声传进耳朵里。邹燃用尽全力甩了甩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
“嘿嘿，没打死老子就好！”邹燃睁眼就看见离他不远跟受难耶稣一样绑着的宇文献，还有……被吊绑着双手，只有脚尖着地的秋香和叶冰兰！
这是一个马棚式的建筑，周围堆满了草料，只有一个简易的栅栏木质门，门上挂着一块不知道什么皮毛做的门帘。
“你们，还好吧？”邹燃停了一下，在这种场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打招呼方式。
秋香和叶冰兰都穿着在定兴伯府的丫鬟服饰，素白合体的长衫上有些污渍，双手被高高吊起，露出洁白细嫩的藕臂。
叶冰兰的神情还算平稳，但秋香却有些焦急了，她急急道：“对不起邹燃，我们把事情搞砸了！现在怎么办啊？”
邹燃只觉得脸上紧的很，不用照镜子都明白自己现在肯定不怎么雅观。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没事儿，那罗马将军不是要留我们活命么？只要活下去咱就还有希望！”
“那是罗马皇储安敦尼！”叶冰兰开口了，看向邹燃的眼神里却是一片秋鸿般寂寥。
罗马皇储？邹燃心里咯噔了一下。
秋香赶紧把昨晚发生的事简单急促的说了一遍，最后道：“事出突然，我们想要冲出去却没那弗尔查跟菲乌米奇诺给抓住了，幸好我们动作比较大，李纵应该发现了前厅混乱偷偷溜掉了……邹燃，你，你感觉还好吧？”
听见还是跑了个李纵，邹燃心情有些好转，从嗓子眼吐出一口血水，深吸一口气发现只是有些胸闷，身上的骨头却没有断掉的痕迹，肢体还算完好，顿时笑道：“还好，最起码四肢健全，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折断我的手脚呢……嘿嘿，倒是你们，两个漂亮的女俘虏没被人扒光衣服，他们实在太不专业了……”
“呸”叶冰兰和秋香被邹燃说的顿时霞飞双颊，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宇文献在一旁苦着脸道：“曲长，别说这些废话了成不成？你的手脚是没断，可我的肋骨可断了好几根，现在呼吸都觉得疼啊！”
邹燃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折断手脚吗？我怎么没想到！”
门帘掀起，罗马皇储安敦尼迈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同样装束的罗马士兵，其中一个还是被邹燃打倒的巨汉。
“嘿嘿，原来是罗马皇储安敦尼殿下。恕鄙人枷锁在身无法行礼了！”邹燃一看安敦尼顿时想到他刚才被自己*得狼狈倒地的样子，忍不住笑嘻嘻地冲他说道。
安敦尼显然并不在意他的微笑，只是看着叶冰兰和秋香，然后对邹燃说：“我有几个问题问你，第一，你既然是汉国雍州卫的指挥使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第二，除了你们还有多少汉军到了这里，分别潜伏在什么地方？”
邹燃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笑到开心处又忍不住胸闷吐了一口血水。
安敦尼一点也不介意，伸出手指从秋香那光滑洁白的藕臂轻轻划过：“我一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而且你一定会说的，如果你不想这两个如此美丽的姑娘从此只能沦为营妓的话！”
秋香奋力挣扎着要甩开安敦尼的手指，但无奈双脚都被绑着，只能像条活鲜鱼一样抖动完美玲珑的躯体，嘴里大叫：“不要，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告诉他！”
安敦尼看向邹燃，那边一个罗马士兵已经面露冷笑地朝叶冰兰伸出手，揽在了她结实紧致的小蛮腰上。宇文献顿时破口大骂：“我干你祖宗，你们这些狗日的罗马鬼子，我要杀了你们……”
宇文献还在咆哮着，邹燃却轻轻叹了口气：“别碰她们，我说！”
邹燃承认，他是个很怕死的人。但自从在乐浪郡看见邝启峰和华文天引颈就戮，毫不惜身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个汉人，更是一个大汉军人！作为一个大汉军人，此时此刻，他应该怎么做？
安敦尼停下动作，挥手斥退那名士兵，看着邹燃说：“我就知道你会说的。邹燃是吧？呵呵，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他竟然冲邹燃行了个罗马式的弯腰礼。
邹燃奇怪地看着他，安敦尼解释道：“我很喜欢你写的那首诗，那首《精忠报国》更是绝响……不过这是战场，不是赛诗会，很可惜不是么？”安敦尼在听见宇文献喊他邹燃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眼前这个大汉军人就是自己一直非常喜欢的汉国诗词写手，所以很断定这个邹燃定然会被自己胁迫。
安敦尼能够当上罗马皇储，如果真的一无是处那绝不可能达到这个位置。他对人心的揣摩还是非常有一手的！
邹燃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一个粉丝，低笑一声道：“按照罗马传统，我说了之后是不是能够要求一个死法？”
“不能说，邹燃，绝对……唔……”秋香还要大叫，却被罗马士兵粗暴地捂住嘴。叶冰兰却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邹燃，似乎知道邹燃会怎么做一样。宇文献则喘着粗气，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冰妹”。
“当然。”安敦尼耸了耸肩，对邹燃道：“虽然我很喜欢你的才华，不过，你也知道这里是月氏军营，伟大的奥古斯都还没有将他的威严扩展到这里……所以，你们必须死，但我可以让你选择一种死法。”
邹燃怆然一笑，道：“你知道大汉武公殿下阵亡的事吗？”
安敦尼显然一愣，那罗马巨汉附耳在安敦尼耳边说了几句，安敦尼惊讶地看着邹燃道：“哦，是的。三天前就有消息传过来了……难道你们是那支翻越帕米尔高原的雍州卫？”
大汉武公阵亡这么大的消息自然很早就有快马通知了月氏各地，安敦尼也同样得知了这个消息。同样，大汉武公的雍州卫有五千人逃入茫茫葱岭雪山的事情也随之传播开来。但安敦尼始终无法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翻越被视为生命禁区的帕米尔高原！！！
“怎么？不相信？”邹燃面带嘲笑。
“那你们有多少人活着走出那片上帝禁区？”
“当初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我们顺便还从塔卢坎地区的游牧部落抢了几千匹战马！”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有五千名身经百战的汉军骑兵在朵兰城附近？”安敦尼显然不是很相信。真有五千名汉军骑出现在朵兰城，而月氏斥候都没有发现，那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邹燃闭嘴不语。
安敦尼低头沉思了一下，又问：“那你们的人驻扎在什么地方？”
邹燃看了看朵兰城堡方向，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就在你们抓我的时候，我的士兵已经进了朵兰城堡……如今你们要面对的不再是朵兰城堡那三千残兵败卒，而是上万士气如虹的大汉铁骑！嘿嘿，月氏人不堪一击，你们罗马军团也不过才一万人吧？哈哈哈哈哈！”
邹燃嚣张大笑，叶冰兰却是脸沉如水，被捂住嘴的秋香也暗暗松了口气。
安敦尼震惊之色展露无遗。万人成林，更别说一万名汉军骑，这对于只有一旗驻守的朵兰城无疑是一场灾难！
“胡扯！”门帘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弗尔查。
“殿下千万别听他胡说，我们距朵兰城堡不过三里，若是有大批骑兵行动肯定瞒不过我的眼睛……哼，这个邹燃不过是想让我们军心不稳罢了！”弗尔查眼睛死死地盯着邹燃，如怒狮一样的表情里带着最深的忧虑。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们月氏人永远不可能打败汉军！东方兵法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准许你们设圈套下诡计对付我们，就不准许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邹燃冷笑数声道：“听说过地道战吗？”
“地道战？”所有人一愣。
“正是。我们汉军早在半个月前就到了朵兰，昼夜不停的挖掘地道，从里海边一直挖到朵兰城下，在你们抓我的时候，我的士兵们已经从地道里钻进了朵兰城堡……”邹燃信口胡诌，但脸上却是一副严肃至极的模样。若不是深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单看他的表情，连宇文献几个人都会信了他的话。
果然，听见这个消息的弗尔查顿时拂袖离去，门外传来弗尔查的咆哮：“聚将，攻城！”
阵阵号角连鸣，整个月氏军营已经沸腾起来。
安敦尼深深看了邹燃一眼，也不发一言地退出了这个马棚。不管事情真假，他总要去做一番布置。万一是真的，那罗马军团也要有提前的准备才是。
安敦尼走出去以后，那几名罗马随从也紧跟着，倒是那个巨汉扭头突然用蹩脚的汉语对邹燃道：“你，很好。我，亚斯康巴尔，佩服！”说完就走出了这个简陋但严密的马棚。
看见他们出去，秋香正要开口，邹燃却猛地摇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香噗哧笑道：“刚才你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往外说，我们问了你就说不知道？”
叶冰兰低低的说了一句：“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这里没有墙。”
秋香点点头，“唔”了一声，“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想跟那罗马皇储要求什么样的死法？”
邹燃嘿嘿一笑：“不知道国葬的死法他们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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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出身贫寒，并非高门大族子弟，通过考试进入官场，从扬州评事做起，旋即调入京都任詹事府主簿，又调入京都卫戍都尉，再调入检察院任泗郡检察侍郎，然后又入翰林院学士，吏部学士，并入内阁吏部大学士，最终坐到吏部尚书。可是皇储之争中站错队，被贬出京。不出三年又复出，重任吏部左侍郎。
人们仔细观察这个叶知秋担任过的官职，才发现他做过文职、军职，有词臣之司，有监察之职，虽然官位屡有起伏，但竟是将帝国官场上所有地方都经历过了，不论是地方还是中央，而他的官位除了那次皇储之争中的意外，竟然一直是缓慢而坚定的往上走着。
传闻这个叶知秋在内宫中并无凭恃，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除了最近与礼部尚书薛礼走的比较近外，其他时候大都是深居简出，但他却能在帝国复杂的官场中沉沉浮浮，始终不倒。这点不得不由人惊奇。
不过所有官员都知道，这个叶知秋大人外表儒雅清明，但内里有些阴险狠辣，手段说不上高明，但却屡屡能够得手。担任吏部侍郎这几年，虽不能说是受贿最多者，但其考核官员政绩和升降罢免时还是难免一身油腻洗也洗不去。
只是他现在深的首辅大人器重，时常有御吏弹劾他，检察院甚至派出数股人手追查他的财产来源，但都搜不出实证，最后只能作罢。京都中的清流人士聚会时对其人向来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在官面上却没有人对他进行撩拨。
在如今整个帝国官场上，除了皇帝，能够指派的动他的怕是就只有首辅大人了。就算是吏部尚书颜爵也不敢当面唾他一脸口水，这是帝国官场的共识。这不，前日吏部尚书就是当街这么做了，结果今天帝国披红致仕的折子就送到了这颜大人手上，而接任吏部尚书一职的就是叶知秋！
如今，应该称他为叶尚书了，朝廷二品大员！时隔四年之后他又坐上了这个位置！
同时，另一位没有唾他一脸口水的尚书大人也下台了---户部尚书冯老致仕，户部右侍郎荀况接任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
两道任命都出自皇帝之手。内阁披蓝照办。
公祭大典的这一天夜里，新任的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齐聚文华殿琉璃疏阁。在琉璃疏阁里等候的是内阁三大辅政大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伟的男子。
这个男人穿着朱红的朝服，腰缠蟠龙金丝带，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头顶龙纹冠，一看就是皇室子弟。
叶知秋和荀况一进门就立即先向这个男子行礼：“下官见过淄川王殿下！”
这个相貌俊伟的男人就是昨日漏液进京，还没来得及跟内阁辅政大臣见面的淄川王---现在他还有个所有人都隐隐不敢揣测又不得不揣测的身份，大汉帝国的皇储！
“呵呵，两位大人辛苦，来，坐下说话！”淄川王的声音很沉稳，虽然不到三十岁，可是说话间自有一股难掩的威严，一道不怒自威的浓密八字胡更显他的成熟与稳重。
荀况和叶知秋赶紧谦让着落座，宇文护、张功远和刘夼都分居侧座。
“今日是小王召两位大人前来。”分主次坐定，淄川王开门见山地说，“目的还是如何将这公祭大典办好之事。两位大人也知道，皇兄龙体欠佳，无法参与这场大典，但并不能因此而疏落了公祭大典的规格。小王是这么想的，是不是在今夜子时将武公殿下的牌位也请进武烈堂！明日再拟道表彰，将武公殿下的尊位请进凌烟阁……大家也知道，小王初回京都，很多事情都不甚明了，所以想让大家帮着参详一下。”
听完这个开场白，所有人一下静默下来。叶知秋还好些，低头沉思的时候还算老实，但荀况的眼神却已经将在宇文护和另两外辅政大臣脸上扫来扫去多少圈。
妈的，还以为是来见见未来可能的新君，却没想到这个淄川王竟然是来笼络朝臣，培植势力的。
叶知秋虽然不是礼部的人，但行政院六部本就不分家，大家同气连枝，很多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特别是这种“请君上凌烟阁”的规矩更是明白！
圣祖定制，凌烟阁只能供奉与国有大功者！即使是帝国的六十一位公爵，也不是谁都能够在死后就供入凌烟阁的。帝国公爵有许多，但世袭相承的只有六十一位，立国千年，供入凌烟阁的也不过一百零八人而已。
这武公殿下虽也是帝国世袭公爵之一，可问题是他与国有大功吗？没有！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没怪他一个丧师辱国的罪名就不错了。人家唐公李渊是取得胜利的情况下战死，这都没有供入凌烟阁，他武公丧师费饷，疏附一战更是让帝国失去了天山南六卫的控制权，短时间内帝国也没有再兴兵收复的能力，如何能够供入凌烟阁？
最最要紧的是，能够决定将谁供入凌烟阁的人是皇帝！即使是内阁也是没有这个权力的。但淄川王却偏偏在公祭大典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提了这么一件事，明显就是*迫他们点头，站到他这一边。
如果皇帝此刻生龙活虎，淄川王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别说满朝臣功，就算是内阁三位辅政大臣都会站出来大声呵斥他。检察院御史们恐怕都将弹劾淄川王意图不轨、居心叵测的奏折想好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皇帝病重，这非常时刻更是密诏淄川王进京代替自己举行公祭大典，这储君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三位内阁大臣都不敢轻率地得罪淄川王。只是闷着头，皱着眉峰，不先言语。
领导不发话，他们两个新晋的尚书也能不说话吗？这显然是不对的！
沉默了有一小会儿，叶知秋终于抬起头：“回禀王爷，下官以为，此事应该召集行政院六部臣工共同商议，特别是礼部尚书薛礼薛大人，他掌管礼部多年，对这些事情自是无比熟悉。”
若不是地点不对，荀况差点就拍大腿叫好了。
就说叶知秋是个老狐狸嘛。谁都明白淄川王讨论武公入阁之事是假，*迫他们选择站队是真，可叶知秋却偏偏装作不懂，只是推说自己不懂礼部典仪，应该让礼部薛礼过来一起探讨。这是明显的嫁祸江东啊！
宇文护此刻也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这个叶知秋真是知趣，很明白老夫的心思嘛！
站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宇文护的确不好明确地表示同意与否，只能拖。而礼部薛礼是谁？他是当今凉公萧腾的外甥，凉公家族如今在朝堂上可谓春风得势，与宇文护也不相上下，有他出面自然好转圜一些。更何况，武公与凉公一向交好，同处雍凉之地的两位公爵早就是福祸一体，如今武公战殁，也应该找个凉公的人过来说说话才是。
说来话长，但这些念头在众人脑海中却是一转而过。淄川王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如此推脱，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转而对张功远说：“冀公，您老觉得可行否？”
冀公张功远一副老僧入定状，呵呵一笑说：“王爷代天公祭，这事儿嘛还是要问问上天的意思。各位大人，你们说呢？”
此话开口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淄川王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冀公的话虽然说的神神叨叨，但却是在提醒淄川王，这个天下还没换主呢！要做什么决定，还是先问问真正的“天”再说。
不管谁当皇帝，总之现在先站在皇帝这边才是不会错的。皇帝虽然病居鸾凤殿，可他还能发出任免令，还掌控着朝政，这就是说他的绝对权威还没有人能够去撼动。
淄川王的面色更加阴沉，冷冷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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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邹燃怎么脱困？你们想到了吗？
唔，说实话，我也还在想。要是我写的是玄幻小说该多好，只要主角法力一补充满，或者别的技能稍微加几个点，瞬间就能突破而去……唉，可惜，咱这是纪实文学呢，要严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