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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引

我心中记着商澶渊说的琉璃莲便在这流波山上,因此每日都早早的同阿嘤一起出门去花市,想要试一试运气,只是一连四天都没有寻着,不过我也不着急,思忖了几天我已是想开了不少,权当是来散心了。而这四天里我也再没有见过八元,这让原本期许可以询问一下他的我有些失望,这个小家伙总是这般神秘莫测。倒是夜容止又见了不少次,不过每次看见,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神色匆匆的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摊子。我心中巴不得他没有看见我,但却还是下意识地注意到他愈来愈紧皱的眉头,那应该是焦虑的体现。我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但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莫师药却是依旧一张清淡的笑脸,夜容止没有看见我们,反而是我每次看见他们时,总会看见莫师药对着我颔首微笑,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和那晚他明灭的目光、尖酸的话语的深刻对比让我将他归入极度危险的人物一类。对于他的招呼,我自然是笑笑含糊应过,却只见他们步履匆忙,朝下一个摊子走过去了。

第六日的中午突然下起了雨,淅沥沥的,雨丝不大,但却细密,整座流波山都笼上了朦胧的雾气。花市虽然还在进行,摆花的摊子却是少了不少,赏花的有人只剩寥寥,留下来的都是那些对花道有着强烈追求的人。

这场雨其实早有预兆,从早上起来天色就显得阴沉沉的,根本见不到日头,苍苔在我们出门前还提醒过我们带上雨具,因此当中午下雨时,我们倒是没有被淋湿。只是阿嘤不喜这种潮湿的天气,强烈要求回去,于是我们只好回了客栈,呆在客栈中欣赏雨中的山野美景了。

雨一直在下,看上去也没有要停止的兆头,原本春暖的意蕴一下子就淡去了,变得有些萧寒。碧垣取了青缎千锦裘给我披上,我的身子骨有些弱,受不得这样的寒气。

在客栈中呆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实在没事可做,就上床歇息了。只是时辰实在是太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等我醒过来时,人还是半睡不醒,却隐隐约约感觉天亮了,不过等我睁开眼望向窗口,却只见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房间里却有着幽幽的冷光,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我一惊,不知这冷光从何而来,人也一下子醒了过来,利落地从床上坐起来,却意外发现那光居然是前两日八元送我的那根树枝上的花发出来的。我赶紧随意套了件衣服下了床,走到摆放花枝的桌前,正是那几朵盛开的花瓣上释放出来的莹莹的光芒。我有些好奇,虽然有听说过会发光的植物,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花只有茶盏大小,放出的光团倒是有手掌般大,那光原先应该是极亮的,能把我从梦中惊醒,然而从我起来到现在,光芒的亮度已是在不断的减弱,眼下只能照亮桌子大小的地方了。

好神奇的花儿,我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谁知还没等我碰到,那些花朵居然自己脱离了花枝,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慢慢上升,直至升至和我的胸前齐平,一共五朵花,盘成了一个圆,缓缓地转动着。

我整个人都震惊了,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右手却就像着了魔一般怔怔伸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将手伸进那个花朵围成的圈子里。如同一片平静的水面被丢入一颗小石子,那些原本转动的花一下子停滞了下来,稳定的光芒也突然黯淡了一下,然后又突然明亮了起来。五朵花开始逐渐地加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带动的光芒连成一个圈,已经到了肉眼分辨不清的地步。正当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急速运动的光圈似乎是压力大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终于一下子溃散开来,五朵花瞬间脱离了原先的轨迹,而是变成了高低随意地浮在我面前,散发的光芒也不再像方才那样明亮了,只是幽幽的,有些青绿的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花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也不明白八元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一枝花枝,虽然我知道他可能有自己的用意,可是我却是揣摩不到。

我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那幕中,谁知道那五朵花在我不注意时有发生了变化,它们居然隐隐排成了一列,然后缓缓地、有序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奇一幕搞得有点发昏,但是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抓起放在床头的锦裘,小声地追着那些花跑了出去。

外边还在下雨,不过入夜之后雨丝却有些大了,我在跑下楼梯的时候就已经披上了锦裘,但是跑出客栈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夜里的寒意。看着漆黑的夜色和死寂般的巷子,我的脚步一滞,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追着这些花,但是当我的脚步停下来的时候,那些花漂移的速度居然也便慢了,似乎专门是在等我的样子,我还是一狠心,跟了上去。

跟着花朵穿行在巷子里,周围是黑暗的一片,不过它们却将前进的路勉强的照亮,我总算不至于摔着,夜风携着雨丝从身后袭来,我不由得紧了紧裹着的袍子。

一脚深一脚浅的穿过前几日走熟了的举办花市的空地,我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感觉走到了目的地,因为那些发光的花朵终于在一片林子前停了下来。我看着眼前黑黢黢的林子,在没有月色的夜晚如同空间的缝隙,可以吞噬一切的样子,心中一惊,想起苍苔说过的话来,这莫不是内层的林子,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那片神秘的原始森林?

五朵花停滞在林子面前,盘旋着,我看着它们,不知它们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要进去吗,这片林子?陡然想起八元的话“姑姑一定要跟着他们哦!”,还有他那日脸上一个孩子般纯真的笑。为什么八元让我一定要跟着这些花呢?

心中琢磨不透,苍苔的警告和八元的引诱不停的在耳边交错,眼看着那些花儿又蠢蠢欲动,有了前进的趋势,我心一横,决定还是跟着这些花。隐隐约约感觉真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在这里放弃定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那些花儿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一下子如同乳燕投林般加速没入了林子里,速度比先前的时候快了许多,眼看着就要失去它们的踪迹了,我咬了一下唇瓣,感激追了进去。

也许是林子太黑的关系,原本花朵发出的有些暗淡了的光芒又显得亮了起来,在黑漆漆的夜里就像一盏小灯似的,也多亏了这光,我才能在一抹黑的林子里穿行。跟着这些花行走,我倒是没有苍苔所说的恐怖的感觉,前面的树如同被剑战斩过一般分开,而我便像行走在迷宫中一样,来不及往身后望,我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得上那些花的速度。周围俱是参天的古木,夹杂着不同种类的灌木丛,压得看不见天空,尤其是在夜晚的情况下,细密的雨丝在这里甚至都飘不进来,只有偶尔滴落的几滴雨丝汇集成的水珠,砸到脚下的腐叶上,发出破碎的声音来,给这寂静的森林平添了诡异的气氛。

在这样诡秘的林子中时间似乎是停止了流逝,又是不知走了多远,走得我的脚都酸痛了,而且方才不留神时还踩到石块以至于右脚脚腕扭了一下,现在脚腕处已经有些肿了。不过周围的树木逐渐变得稀落起来,我估摸着是不是快要走到了林子中心了。

强忍着脚腕的肿痛继续前行,然而那些花突然又加快了速度,而且原本聚在一起的五朵花居然分散了开来,往不同的方向冲走了。我被这惊变一下子弄傻了眼,刚想追上去,脚腕处传来的剧痛告诉我此时实在是不能跑动了,因此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五朵花消失在丛林深处,周围一下子沦为黑暗的牢笼。

摇摇晃晃的身体终于是支持不住,我颓然地坐倒在地,冰凉的身躯却还能感觉到从地下渗透上来的湿意和遏制不住的寒冷。冻僵了的手好容易摸到肿起来了的脚腕,却发现那里已经肿的厉害了,轻轻碰触一下就能感觉到钻心的疼。

我不由得有些发愁,看现在的样子已经是到绝境了。在这样的一片另人谈之色变的原始森林里,不用期待会有别的人出现,不知道时辰,也没有一线光明,脚还走不来,我突然觉得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了什么样的霉运,会陷入这样的境地。自嘲过后却是深深的无力感,这个陌生的世界,从来不曾知晓我同它之间的羁绊,便是我如此苦苦的追寻过往的一切,那些真相却都被掩藏在重重的迷雾之后,看不清晰。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怎样呢?总有一天包裹在真相外的层层迷雾会被揭开,就像再大的雾都会在太阳下消散不是吗?

我在心底鼓励着自己,以期能冲淡现在的不安。坐在地上,将脚伸直,好让脚腕舒服一点,我决定还是在原地休息一会儿,补充一下体力,等天亮时再寻找出去的路。

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寒冷的身体逐渐僵硬,我的意识也渐趋模糊,“啪嗒”,一滴水滴低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我陡然惊醒,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若是在此时睡过去就糟了。可是短暂的疼痛实在是敌不住强烈的睡意,我能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昏睡过去,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点的光芒。有些像原来那些花发出的光,可是前面的光芒却不只五点,反而是一眼望去都是幽幽的光点,那光点越来越多,将周围的一片都照亮。

我原本模糊的意识总算是有了些目的,想着要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强撑起身子却又是一阵摇晃,而脚腕也已经肿的像个小包了。吸了一口冷气,压下所有的不适,我拐着脚往光点亮起的地方走去。

黑暗中不时有树枝勾住我的衣摆,绢绸撕裂的声音已经无法听闻,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前方传来的莫名的呼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过去,随之而来的是突然强烈起来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

前方的光点越来越亮,呼唤的感觉愈发强烈了,我突然脚下一松,没有了被束缚的感觉,而眼前也开阔了起来。

似乎真的是走到林子中间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得一阵恍惚。苍苔并不曾说过这林子中间还有这样的一片空地,没有生长着像我刚才一路行过来时的那样的古木,也没有低矮的灌木丛,只铺垫着柔软的草荇,脚踩上去仿佛踩在了云端的感觉。空地中间居然有一条浅浅流过的河流,我不知这是不是邺水的上游,而河流中却缓缓地飘来一盏盏的小灯,发出不甚明亮的光来,这些小灯正是我在林子里看到的那些小光点了。

不知为何,见到了这些顺流而下的小灯,我原本跳得强烈的心突然又平稳了下来,连那神秘的被召唤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似乎一直都是我的错觉的样子。

舒缓了一下气息,我抬脚慢慢地向河流走去,肿痛的脚腕使我走路的速度极慢,而有些远的距离又使我看不清晰,待得我走到河流的边上,才发现从远处看来是一盏盏小灯的东西居然是一朵朵发光的莲台。那些莲台不过巴掌大小,半透明的莲瓣闪烁的莹莹的月白色的光芒,从上游看不见尽头的地方随着水流下来,偶尔在转弯处打个旋,然后又缓缓地向下游漂去了。

这些莲花同商澶渊口中对琉璃莲的形容可是完全吻合了,我的心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一阵狂喜。琉璃莲!我居然会在此地看到琉璃莲!商澶渊说只有有缘的人才能见到它,那我这样可算是有缘?

放眼望去整条河面上都飘满了琉璃莲,我不知为什么这琉璃莲能够顺着水漂流而不是固定在水底,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问题,原本出了客栈之后就受了风,便是披了锦裘也被雨水打湿,挂在身上反而沉重,而从林子中支撑到现在,脚腕更是痛不堪言,若不是这琉璃莲的光把我吸引过来,我定是要在林子里睡过去的。因此现在我的脑海是愈发的混帐,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应该采一朵琉璃莲过来,然而等我好容易蹲下身子,想要伸手去够一朵时,却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一脑袋栽了下去,然后眼前一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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