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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子还怎么过

张玉琳在家里大宴三天,除了鸡肉以外,乡下能弄到的荤菜都弄齐了,谁都可以去喝酒吃肉,这在茶田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于是,消息传得很快,周边数县皆有耳闻,说张玉琳真是将门虎子,才二十岁就已胜过他父亲,只怕湘西王陈渠珍也难逃他手心!

在大宴三天开席时,张玉琳布置好岗哨,喝了几大碗米酒,然后大睡,不管人事。这一是因他这些天来心神太累,二是他初次报仇雪恨成功,实在感到痛快。

黄昏时分,张玉琳猛然大叫一声在帐内惊坐起来,连忙叫人。原来是梦见张牛脑壳带着队伍来到他的雕花床前,向他讨还血债。猛然醒来的张玉琳满头大汗,众兄弟打来冷水,让他擦洗后,才告诉他已经睡过一天。

张玉琳狠狠摇头才彻底清醒,稍坐之后就觉得肚子饿得如抠如洗。叫人送来饭菜后,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会吃空八个大碗。

饭后,他命令手下人集合队伍。报数过后,已有一百二十余人,刚好把他父亲留下的枪支配发完毕。于是,他在欣慰中精神抖擞地发表讲话:

“弟兄们,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更没有想到一觉醒来竟有了这么多兄弟!

是一场噩梦把我惊醒!我梦见我的仇人张牛脑壳带队来向我讨还血债!

又是一场美梦让我高兴,我一觉醒来竟有了这么多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我并非害怕一个张牛脑壳,现在我有这么多好弟兄,有父亲给我留下的这么多好家伙,即使三五个张牛脑壳,也不在话下!但我是读书人,必须明白一些道理:一个人,单凭自己这点儿力量杀来杀去,最后都没有个好报应。‘三国’‘水浒’里英雄好汉本事大不大?又有几人能成大业?何况我辈?大家既然愿意跟着我张玉琳,就要有远大志向和长远目光。尽管现在正处乱世,但我张玉琳也要给大家找一条出路!大家说,好不好?”

下面齐呼说好!又夸赞说,到底是读书人想得远!

张玉琳说,我现在想带着大家就近去投靠熊桂清,你们说如何?

手下的张玉琢说:“此人过于狡诈,反复无常,实不可靠,不可以作为主子投奔。”

张玉琳毕竟在外读书多年,对这些人事不是很了解,他觉得还应当听听其他兄弟们的意见。他跟张玉琢说:“为兄所说,何以为证?”

张玉琢说:“民国十年,辰溪大旱,饿殍遍野,为谋生,盗贼蜂起,打家劫舍者不分日夜。这年秋收过后,熊桂清家也未能幸免,土匪将他家洗劫一空不算,还奸杀了他母亲。熊桂清悲愤之下,怀着报仇抱负,跑到当时甚为繁华的洪江商城,投到‘蜈蚣王’陈汉章部下,当了个小小班长。这之前的确令人同情,但此后,他却忘了报仇,只想花天酒地。有一次,熊桂清在洪江街巷里听到一首民歌唱道:‘头上一点点中间,两朵乌云罩住天。对付上下两张嘴,太师椅上赚大钱。’这歌唱的是陈汉章身上那个‘官’字。熊桂清非常羡慕陈汉章整日花天酒地,觉得自己如果这样寄人篱下,等着一步步被提拔重用出人头地,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他没有那个耐心。他想的是要尽快过上陈汉章那样阔绰的生活。一天深夜,趁人不备,他拖走十几条人枪返回长田湾。以此为本,随后招募得李癫子等一百余人枪过上了绿林生涯。”

张玉琳听完这些话反问张玉琢说:“熊桂清想报仇、想过好日子有什么不对?”张玉琳想起自己的父亲就是被陈汉章打败才投奔凤凰陈渠珍,就更加坚定地说:“恰是因为他能在陈汉章营里釜底抽薪,我倒要高看他一眼!陈汉章也不过怀化应虎坡的一个普通人嘛,不过何健为扩大势力,将他所部收编,封为师长,后来一举打败霸占洪江的黔军收复洪江,才得尽享富贵嘛。以我之愚见,熊桂清乃真英雄也!”

于是,张玉琳派人与熊桂清联系,熊桂清认为人枪也是多多益善,表示非常欢迎。

两人见面后,熊桂清见张玉琳方头大脸,又小他二十余岁,已是儿子之辈,甚为高兴。酒席上,熊桂清特地要厨师做了两只大大的猪前腿和两只肥鸡端上桌来,熊桂清给张玉琳面前的盘子里放上一半,然后自己享受一半。熊桂清捧起一只肥鸡来又撕又咬,张玉琳却迟迟不肯动嘴。

熊桂清说:“吃鸡啊!”

张玉琳说:“我不吃鸡!鸡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是,张玉琳跟熊桂清说起自己逃生的经历。

熊桂清听完哈哈一笑说:“义气!义气!那你吃猪前腿!”

张玉琳见猪前腿太大,犹豫半天不知从何处下嘴。熊桂清说:“吃呀,怎么不动嘴?猪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张玉琳笑笑说:“猪不是!好,我吃!”张玉琳为讨熊桂清高兴,也学着熊桂清的粗鲁样子撕咬起来,弄得满嘴油腻、一脸光闪。

熊桂清果然高兴了,说:“这才像来跟我合伙的嘛!在我们这个道上,斯文了你就活不下去!老子对大户人家‘绑票’和‘吊羊’,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捆了再说!落到我手里的瘦狗也能榨出三斤油!没有三五百块光洋就别想我放人!有一次,我们在沅水河的下水木排上‘吊’了一个常德的木材商,一次就到手一千五百块光洋!后来我们到了辰溪县城对面的大路口‘吊羊’,还放话要攻打县城,弄得全城人心惶惶,县长不得不特令团防局徐副官带兵进剿。徐部在向家园一带被我伏击,溃逃到辰河边上的装粮铺渡口,争船渡河时,老子一枪就把他打落水喂鱼了!其余官兵更是死伤无数。县府不服,火速上报省府,请求派兵征讨。省府派沅陵县团防局张局长率大队人枪向辰溪进发,但张局长得知我部神出鬼没,实难对付,不敢深入,只是小心谨慎地在辰溪大路口一带放了几炮,就撤返沅陵。省府无奈,只得电令凤凰陈渠珍对我进行招抚。陈统领赶到三塘驿,命辰溪团防局用大兵压境,对我进行招抚,当面封我为团长,并令我将部队带至凤凰进行整编。老子率部到达凤凰后,队伍被陈渠珍横改编、竖整顿,结果全部解散了,把老子封了个中校咨议官。我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势力不知不觉已被陈统领吃掉,我只剩下光人一条。老子当时联想到你父亲和你大哥就是死在陈统领手里,我就暗自串通家族亲信逃回老家,重又招兵买马,复得这几百人枪。日子又过得油水不少!”熊桂清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张玉琳听得两眼发痴,连连点头,很有敬佩之意。熊桂清兴致不减,越说越来劲。他舔了舔两手香喷喷的猪油和鸡汤,又接着说:“此后,辰溪县府又几次授命团防局剿我,但均损兵折将,失败而归。那年醴陵人何吾珍来当辰溪县长就更有意思,他不仅不剿我,还亲自与我砍香拜把,结为生死兄弟,封我为辰溪县义通大队大队长,连我手下兄弟也一并进行封官委职。老子有了这个合法地位后,趁机很快发展到四五百余人枪!”

张玉琳终于忍不住跷起大拇指说:“真英雄啊!”

熊桂清却摆了摆头说:“但是,队伍壮大了,困难也来了。县里没有财力养活我这支队伍,我部下只好到处派捐加税,收款到了门上,还加收点‘草鞋钱’,这就弄得怨声载道。不料时来运转,这年的十一月下旬,贺龙的队伍从沅陵进入辰溪,省府有令,要何县长在辰溪派兵进攻贺龙,何县长就把这狗屁事推到我头上。连湘西王陈渠珍也害怕贺龙三分,我哪敢与他为敌,我与何县长一商量,把人马拖到火马冲照顶界保命,当贺龙离开了辰溪时,我速派全部人枪,在县城对面一带朝红军屁股后头狠放一阵乱枪,枪子儿全都落在河里喂鱼了。我们就说把红军打跑了。”熊桂清想起这些事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说:“红军走后,何县长急忙向省府报捷,大夸我在辰溪赶走贺龙、打败红军之功。省保安司令部信以为真,将我部作为雄师请入省保安部队,纳入正式编制,委任我为少校营长,领队在长沙易家湾一带驻防。省城里才真是那个灯红酒绿、美女如云啊!我将军务托付手下,自己则长住在戥子桥胜湘旅馆吃喝玩乐。本来我的日子过得神仙一般,但我部下皆是绿林出身,嫖赌逍遥、闹事开小差者不断发生,已经有人私下里怀疑我、议论我。我一想,省城还是水太深,并非自己的长久享福之地,长此下去,罪责难逃,后果不堪设想。老子见好就收!我挂印弃官,重又潜回长田湾招兵拖队。这让省保安司令部刘司令大怒,下令彻底解散我所部不算,还大加责备何县长保荐不力,连何县长的乌纱帽也受到威胁。”熊桂清说完这些,又得意地仰脸大笑!

在别人眼里,熊桂清是剿抚不吃、无法把握之人,但张玉琳得知这些情况后,反而坚定了投靠熊桂清的决心。他的理由有四:一是熊桂清也是因母亲被人所杀,赌气出门走上背枪拖队之路;其二,他从洪江带回来的是陈汉章的人枪,而陈汉章就是与他父亲争地盘、打败他父亲、致使他父亲死在陈渠珍手下的老冤家;第三,他能在陈渠珍手下死里逃生,多次化险为夷,说明此人智勇双全;四是团防如此三番四次地进剿均未能剿灭,说明此人御敌绝非一般。

张玉琳想想自己剿杀了张牛脑壳一家,这笔血债不会就此了结,如县团防局将其作为土匪进剿,谁是他的依靠?如若被剿灭,往后如何到凤凰去向陈渠珍讨还杀父母灭兄长之血债?张玉琳端上酒碗举在头顶说:“老叔令晚辈敬佩!请接受老侄敬意!以后在带兵打仗、处事应变方面,还请老叔多多教诲!”

熊桂清见张玉琳说话不多,但出口成章,便如获至宝,将张玉琳待为上宾,也回敬了张玉琳一碗作为见面礼。

此后,这一老一小,配合默契,绑票、吊羊、打劫,无不满载而归。

可是,随着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过黄河、踏过长江,一九三八年,全国抗日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武汉失守之后,湖南成为抗日中心,大湘西也无处不在为抗击日寇而努力,辰溪的抗日救亡运动尤其轰轰烈烈。

辰溪地处沅水中游,终年可以通航的沅水和辰河在县城南面丹山寺悬崖下相汇,城脚碧水荡漾,百舸争流,上云贵,下洞庭,水路交通极为便捷,实为水上之“云贵锁钥”,更是大湘西重要的古城快乐镇,这里因为商贾云集,所以思想活跃、文化发达,仅民间创办的报纸就有数家。

屋里烧了一堆烤焦膝盖的大炭火,严冬天的寒冷已感觉不很明显。熊桂清躺在罗汉床上过完了大烟瘾,见张玉琳还坐在炭火边一张又一张地认真看那些从县城里弄来的报纸,又不断地拍脑袋长叹惋,就问:“报纸上都写些什么狗屁事情?”

张玉琳告诉他,国民党为阻止日寇西进,先是在河南花园口挖开黄河大堤,并用两门平射大炮轰射,决口宽达三百七十米,导致黄河改道,淹没十七个县,数十万人死亡,一百四十多万灾民无家可归。现在武汉失守,抗日中心已向湖南转移,在湖南的党、政、军、文、工、学、商等机关都准备迁往大湘西的沅水两岸,全国各地难民也正逃往湘西。湘西的抗日救亡运动正日甚一日。湖南大学和桃源女中已迁来辰溪,老师和学生们组织的抗日救亡宣传声势浩大空前。

熊桂清听得非常入神,见张玉琳不说了,又意犹未尽地催问:“就这些?”

张玉琳说:“说不完。你自己看看这些报纸吧。”

熊桂清说:“老子斗大的字也识不得一箩筐!老子要是像你一样能看报纸,那我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张玉琳说:“内乱不治,外敌又入侵,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总有一天,我们怕是也要开到前线去抗日。”

熊桂清说:“抗日?要我们去抗日?日本鬼子要是打到辰溪来了,老子就去收拾他们!不打到辰溪来,老子就不去抗日!老蒋养着几百万军队,要我们去抗日,他们是吃饭屙粪的?”

张玉琳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内心里还是蔑视熊桂清这种浅见;对于抗日,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责无旁贷,家仇国恨岂可偏废?

张玉琳喜欢看报,熊桂清对于外面的事情,都是听张玉琳读了报纸后跟他一?一说起,如龙云飞在凤凰组建“湘西革屯抗日救国军指挥部”,宣布“抗租、抗日、倒何(健)”以及攻克了乾城;新四军军部在南昌成立,军长是叶挺,等等。

这天傍晚,张玉琳坐在梨树下读完一张报纸说:“看样子,国民党是要在湘西有什么救局大计。”

熊桂清说:“又有什么新消息了?”

张玉琳说;“张治中出巡湘西,视察了沅陵、辰溪、芷江、麻阳、凤凰、乾城、永绥、泸溪、常德、临醴、澧县,共十一个县。”

熊桂清说:“他一定是在家里坐闷了,出来散散心!”

张玉琳说:“绝非你说得如此轻松!”

没过多少日子,张玉琳就告诉熊桂清,国民党中央军校第二分校迁到了武冈,国民党湖南省政府迁往沅陵,张学良由郴州苏仙岭移禁到沅陵凤凰山。迁至辰溪的有国民党中央海军办事处、海军渔雷营、海军陆战队、湘西工厂联合会、国民革命军陆军通讯兵团、新编陆军第三十师第三十二旅,以及宪兵第十一团、鄂西军粮局第十二仓库、军政部重伤医院等十多家单位;相继迁来辰溪的工厂有华中水泥厂、复兴玻璃厂、复兴化学工艺厂、汉阳兵工厂、汽车修理厂、济民炼铁厂、国记翻砂厂、建国印刷厂、华日皮革厂、力生纱厂等。因为工业用电需要,国家资源委员会又投资十余万元法币在沅水和辰河的交汇处小路口建起了发电厂。随着沦陷区和战区的扩大,军事机关和厂矿企业还在不断迁往辰溪,此前不足万人的辰溪县城,现在一下子猛增至十余万人。

张玉琳提醒熊桂清说:“辰溪乃至大湘西的地位已越来越重要,我们身边的政局也必有大变,必将变得更为复杂、更为难料。”

熊桂清倒显得轻松地说:“老子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天快乐一天!过好今天莫管明天!”

张玉琳笑了,不说话,心里想的是:燕雀岂知鸿鹄之志!看来熊桂清也难作为自己的最终依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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