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仙本来有无数的疑问想要求解，此时却只想再多嗅些娘亲的气味。她怕，她怕下一刻还会失去些什么。
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方莲心用力推开了女儿细弱的双臂，她从怀中拿出一块泛着微光的玉石，将它默默放在叶清仙的手上。
“仙儿，你听好，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玉壶仙山去找东觉上仙。你爹曾有恩于他，由他来掌管璇玑石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叶清仙看到娘亲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似是印了血字的信纸。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猛烈地抽手、摇头，想要抗拒眼前不真实的一切。
方莲心却只能无奈地在婆娑泪眼中，将信和石一并塞入女儿小小的衣袂中。
“仙儿，娘亲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乱世对谁又是公平的呢？你爹虽是上仙，却一样抵不住群小的陷害。娘不奢望你能位列仙班凤临天下，只想你好好的活下去。将这封信交给东觉，他定会护你周全。”
叶清仙还想再挣扎什么，只闻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的厮乱声。最初还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束星火，眼瞅着就要照亮整片树林。
“快，快跑。”
方莲心为了遮盖住璇玑石的仙气，早已折损了大半的修为。再加上刚才御风行路数千里，如今她只能催动体内最后的一丝灵息，将女儿输送到能抵达的最远处。
随后，她毅然地道出一声“我在这”，和浩繁星火一同消失在叶清仙的全部视野中。
“娘！”
叶清仙想要大声呼唤，却又怕因此辜负了娘亲的一番心思。
她只能用手捂住嘴，小声掇泣，在茫茫夜色中疯狂地奔跑。
***
“妈的，没想到那娘们居然和老子玩调虎离山，现在估计被弟兄们解决的差不多了吧。你们几个，再到这边去看看。你们几个，跟我走。决不能让那丫头逃出朝月城！”
叶清仙到底只是一个刚及豆蔻的少女。况且连筑基期都没渡过，怎能跑得过那群有马有修为的追兵们呢？
达达的马蹄声愈发地近了，叶清仙只觉身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咬侵蚀，酥麻难堪，不得动弹。
一筹莫展之际，她忽地发现自己的脸上混入了不知名的冰冷液体。紧接着，襦裙上，鞋尖上，比比皆是。
“是雨！”
叶清仙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火光渐弱了下来，马蹄声杂着人声的喧闹，怕是乱了方向混了阵脚。
天生异象，想必是老天爷也知道她受了莫大的冤屈罢！
叶清仙再顾不了那么多，她使劲甩了甩头，冲进大雨里继续向前跑去。
她明白，只有活下来，才有赢的机会。
终于，她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背水之地。
雨水混着脚下过分松软的土壤，叶清仙捡起附近的树枝使劲拨弄着什么。
“妈的，这什么鬼天气，好好的日头偏个下起雨来。”
“大，大哥，这树林里不会有山鬼什么的吧。要，要不咱们还，还是回去吧？”
“回？人没找到回去了也是死，倒不如被山鬼捡了的强。”
“你们说山鬼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漂亮？要是能和她快活一番，吸干我的神识我也愿意。”
“……”
叶清仙听着几尺外追兵们的下流词措，愤怒地握紧双拳，加快了手下挖掘的速度。
“成了！”
她靠在树下，确定了追兵没有注意到泥洞口的方向，这才不慌不忙钻了进去。随后用手和着泥将洞口封好，只留下微弱的透气孔。
***
“哒哒哒……”
马蹄声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近了，叶清仙蜷缩在阴暗的泥洞内，捂住自己快要爆炸的心口，尽量屏住气息。
“这林子到这也快走完了吧，怎的连个人影都没见得？难不成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大哥，会不会是她娘给她藏在府里的什么地方，比如密道啥的？”
“是啊大哥，说不定宁宫主和司马宫主他们已经找到人了，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吧，这雨总下得人毛毛的。”
“妈的，一个女娃这么难搞。罢了罢了，先回去认个怂再说吧。撤！”
听着缓缓远去的声响，叶清仙终于卸下了全部的防备。她吁出一口长长的气，背靠在洞壁上，慢慢合上了眼皮。
在梦里，叶清仙还是那个叶清仙。她穿着华贵的服饰，和双儿在百花园追浮蝶，和娘亲在玉梦轩品茶点，和父亲在藏书阁学通史……
可惜这一切，都被那个叫宁震天的人毁了！
不知梦至何处，叶清仙猛地睁开双眼。一束微弱的光线透过气孔，照在她泥垢斑斑的肌肤上，显得颇为刺眼。
“唔，应该没人了吧。”
叶清仙试探性地扒开洞口，伸出小脑袋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全方位地望了望，才慢慢立起疲惫不堪的身躯钻出了泥洞。
“天好亮。”
叶清仙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她掏出衣内的璇玑石，愤愤地将它攥在手心。
“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拥有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的家没了……爹爹没了，娘亲没了，双儿也没了！我不再是叶府可以为所欲为的大小姐了，今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
音未落地，叶清仙又半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泪水从石间滑落，化在她身旁的泥土里，竟升起几缕银丝般的烟雾，幻出一个一米多高的人形。
“仙儿。”
熟悉温暖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清仙赶忙抬起头，对着眼前半透明的人像激动地呼喊。
“娘！娘亲是你吗？我是仙儿，仙儿好想你……”
幻象中的方莲心微微一笑，她抬起手，指间散出的几道柔光交织变幻，竟化出一个精致的人像木偶。
“仙儿，昨日走得匆忙，尚有一物忘赠予你。今后娘亲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希望此物能让你开心快乐些。”
木偶灵活地飞跃到叶清仙的手中，发出淡淡的檀木香味，煞是好闻。
“不，我不要，我只想要娘亲陪在我身边。娘亲你回来好不好……”
话还未完，那团幻象又溶于方才升起的烟雾之中，慢慢升腾散开，化在林中的每一寸土地上。霎时，各种不知名的花草遍地而生，落尽芳菲。
叶清仙握住手中的木偶和神石。脸，渐收起了凄怆，雕刻出不合时宜的坚韧。
“我从未想过辜负天下之人，可偏偏天下之人要视我叶家为眼中钉。既是如此，我必成仙！宁震天，司马炎，公孙彻，钟尚景。我叶清仙活一日，就要让你们难受一日！我成仙之日，便是你们死无全尸之日！我要你们用鲜血，祭我叶家满门！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难入轮回！”
山林间，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握着人间界最强大的至宝，立下最恶毒的诅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