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党人与党锢
**人之说
当初，孝桓帝为蠡吾侯时，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皇帝位，擢升周福为尚书。当是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在没有当官时，曾设立私塾教授，有学生千余人。乡人为之作歌谣说：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而两家宾客，互相讥揣，各不相让。于是各树朋徒，致使甘陵有南北两部，党人之议，自此开始。
汝南太守宗资，以范谤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瑨，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纠违，肃清朝府。范谤尤其刚劲，疾恶如仇。他的外甥李颂素来无行，中常侍唐衡以他为属下，并推荐给宗资，要宗资任用为官吏。
范谤十分清楚外甥李颂的为人和才华，虽然收到了唐衡的举荐信函，仍然没有分配相应的工作。而宗资又不敢得罪唐衡，又不能对范谤发脾气，于是就迁怒于范谤的书佐朱零，甚至于捶打着朱零的桌子。
面对宗资的愤怒，朱零抬起头来对宗资说：范谤清廉，处事公正，对此事的处置也是恰当的。今日就是您用鞭子把我打死，我也要遵守范谤的意见，不会违背他的精神。
在这种情况下，宗资只有放弃。此事一经传出，郡中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莫不怨恨。于是两郡为此作出歌谣说：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
意思是说，范孟博是实际上的太守，而官员太守宗资只是个摆设，仅仅画诺而已。而岑公孝同样是实际上的太守，成瑨只是坐在大堂之上，啸吟而已，郡中之事，基本上无所豫也。
当是时，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泰及颍川贾彪为太学院的首领，他们与李鹰、陈蕃、王畅等人，互相褒重。太学院里有这样的传言：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促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这样一来，形成了一种社会风气，于是中外承风，竞相仿效，崇拜他们这些名人，三万多太学生，成为他们的粉丝。甚至于以他们的行为为规范，以他们的好恶为准则。
于是自公卿以下，莫不畏惧其贬议。害怕那些太学生们到门前探视。
二祸起萧墙
当是时，宛县有一富商名叫张凡，与皇宫有亲戚关系，又善雕镂玩好之物。如是与中宫宦官们交往增多，多次以钱物贿赂中官，由此得到了显赫的地位。于是依仗权势，肆意纵横，鱼肉乡里。
当是时，岑晊与贼曹史张牧，劝成瑨收捕张凡等人。就在收捕张凡之际，遇到朝廷特赦。但成瑨没有根据赦令，将张凡等人赦免，竟然将他们予以诛杀。同时还根据案情，收监其宗族宾客，按照法律，判处死刑者达二百余人，然后才将案件上奏孝桓帝。
与此同时，在并州太原，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小黄门晋阳赵津，贪暴放纵，为当地一县之巨患。太原太守平原刘质，下令郡吏王允将他逮捕。亦于大赦令下达后，将其诛杀。
于是，中常侍侯览，诱使张凡妻子上书诉讼冤情。宦官们也乘机起哄，谗诉成瑨、刘质等人罪行。孝桓帝如是大怒，诏令征成瑨、刘质皆下狱，交廷尉论处。有司根据皇帝诏令，依有关法律，认为应该给予弃市的处罚。
山阳太守翟超，以郡人张俭为东部督邮。侯览家在防东，其家属残暴百姓，时张俭巡察平陵，逢遇侯览母亲干预政事，张俭按剑愤怒地说：何等女子，干督邮行政，不是盗贼吗？
侯览母亲依仗儿子权势，毫不畏惧，并且指使护卫殴打官员。张俭随即令吏卒，将侯览母亲收监，并处死。同时追捕参与侯母闹事的侯家家属、宾客百余人，根据相应法律，一并处死。将他们的尸首摆放在道路边，以平民愤。
侯览母亲去世后，回家乡赴丧，为其母大起坟茔，张俭为此举奏侯览罪状。而侯览得知这一情况后，伺候时机，将奏书拦截，使得奏书不能达到孝桓帝手上。当然也得不到皇上的旨意。
张俭知道是侯览从中阻碍，于是将侯览母亲的坟茔挖掘开，并且派兵将侯览家财抄没。再次上奏侯览母亲在世时，交通宾客，干扰郡国，根据其罪行、资财，上奏孝桓帝。
但张俭的上奏文书，再次被侯览所阻碍，孝桓帝还是没能看到张俭的奏章。
宦官徐璜兄长之子徐宣，为下邳令，暴虐尤甚。欲求故汝南太守李暠女儿为妻，李暠不同意。于是他带领官吏、士卒到李暠家，将其女儿抢劫到车上，用车将她带回后，游戏着用箭将她射杀。这一案件引起更大民愤。
东海相汝南黄浮得知这一罪行，当即便将徐宣家属收监，无论少长，进行考问，以求得到真实的罪行。为此案件，黄浮的掾史以徐璜是孝桓帝内宠，恐怕他将来报复，固执地与黄浮争论。黄浮对掾史说：徐宣国贼，今日杀之，明日坐死，也足以瞑目。当即根据刑法，宣布了徐宣的罪恶，判处徐宣弃市。并暴其尸体。
于是，宦官们诉冤于孝桓帝前，孝桓帝大怒，诏令将翟超、黄浮下廷尉，为此案件，太尉陈蕃、司空刘茂共同上谏孝桓帝。请求减免成瑨、刘质、翟超、黄浮等人的处分。
收看了陈蕃、刘茂的谏书，孝桓帝心中不悦。也没有对他们的劝谏作出相应的回答。
三扩大事态
当是时，这一情况被宦官们掌握，他们决定乘机将事态扩大，把陈蕃和刘茂也纳入其中。如是驱使有司，弹劾陈蕃、刘茂。
从内部得知这一信息后，刘茂不敢再度上书。
但陈蕃不为所困，仍继续上谏，对孝桓帝说：
今寇贼在外，四肢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寝不能寐，食不能饱。实忧左右日亲，忠言日疏，内患渐积，外难方深。陛下超从列侯继承大位。小家畜产百万之资，子孙尚且耻愧失其先业，况乃产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轻忽乎？诚不爱已，不当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侯，毒遍海内，天启圣意，收而戳之。天下之议，冀当小平。明鉴未远，覆车如昨。而近习之权，复相扇结。小黄门赵津，大猾张凡等，肆行贪虐，奸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刘质，南阳太守成瑨，纠而戳之，虽言赦后不当诛杀，原其诚心，在乎去恶。至于陛下有何气愤？而小人道长，荧惑圣听，遂使天威为之发怒。如加刑谪，已为过甚，况乃重罚，令伏欧刀乎！
又，前山阳太守翟超、东海相黄浮，奉公不桡，疾恶如仇，超没侯览财物，浮诛徐宣之罪，并蒙刑坐，不逢赦恕。览之纵横，没财已幸；宣犯衅过，死有余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责邓通，洛阳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从而请之，光武加以重赏，未闻二臣有专命之诛。而今左右群竖，恶伤党类，妄相交构，致此刑谴。闻臣是言，当复啼诉。陛下深宜割近习豫政之源，引纳尚书朝省之事，公卿大官，五日壹朝，简练清高，斥黜佞邪。于是天和于上，地洽于下，休祯符瑞，岂远乎哉！陛下虽厌毒臣言，凡人主有自勉强，敢以死陈。
孝桓帝阅奏折后，更加愤怒，无所采纳，朝廷众庶莫不冤之。宦官由此更加痛恨陈蕃，选举奏议，辄以中诏谴却，长史以下，多至抵罪。但陈蕃是名臣，不敢加害。他们这几位，皆死于狱中。
当是时，平原襄楷到皇宫门前，向孝桓帝上疏说：臣闻皇天不言，以文象设教，臣窃见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罚星扬光其中。于占天子脑，又俱入房心，法无继嗣。前年冬大寒，杀鸟兽，害鱼鳖。城傍竹柏之叶，有伤枯者。臣闻于师曰，柏伤竹枯，不出二年，天子当之。今自春夏以来，连有霜雹及大雨雷电，诚作威作福刑罚急刻之所感也。太原太守刘质、南阳太守成瑨，志除奸邪，其所诛戮，皆合人望。而陛下受之阉竖之谗，乃远加考逮。三公上书乞哀质等，不见采察。而严被谴让，忧国之臣，将遂杜口矣。臣闻杀无罪，诛贤者，祸及三世。自陛下即位以来，频行诛罚。梁寇孙邓，并见族灭。其从坐者，又非其数。李云上书，明主所不当讳。杜众乞死，谅以感悟圣朝。曾无赦宥，而并被残戳。天下之人，咸知其冤。汉兴以来，未有拒谏诛贤，用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一妻，诞致十子。今宫女数千，未闻庆育。宜修德省刑，以广螽斯之祚。案春秋以来及古帝王，未有清河。臣以为，清河者诸侯位也。清者属阳，浊者属阴，河当浊而反清者，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也。京房易传曰：河水清，天下平。今天垂异，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孔子书之以为异也。愿赐清间，极尽所言。
书奏之后，孝桓帝没有反应。十余日后，复上书说：
臣闻殷纣好色，妲已是出。叶公好龙，真龙游廷。今黄门常侍，天刑之人。陛下爱待，兼倍常宠。系嗣未兆，岂不为此。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图之祠，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今陛下耆欲不去，杀罚过理。既垂其道，岂获其祚哉！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精之至也。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艳妇，极天下之丽。甘肥饮美，单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黄老乎！
书上，即被召入。诏令尚书问状。襄楷对他们说：古者本无宦臣，武帝末，数游后宫，始置之耳。尚书承诣，上奏襄楷不正辞理，而违背经艺。假借星宿，造合私意。诬上罔事，请下司隶正襄楷之罪。于是被收监，送往洛阳监狱。
孝桓帝认为，襄楷言词虽然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数。于是决定不予诛杀，由司寇论刑。
朝廷自永平以来，臣民虽有习浮屠术者，而天子还没有这方面的爱好。至孝桓帝时，因为刘志来自侯封，少年时对此有所接触，并且十分崇信。他经常躬自祷祠，由是其法浸盛。所以襄楷以此言事，虽然语言过激，而孝桓帝还能够忍受。
符节令汝南蔡衍、议郎刘瑜，表救成瑨、刘质。言辞十分切实。他们亦被坐免官。
成瑨、刘质等人死于狱中。他们二人平素刚直，有学识，博学通经，知名于当时。因此天下为之惋惜。
岑晊、张牧逃窜获免。岑晊逃亡之时，亲友争相帮助隐匿。只有贾彪闭门不让他进。当是时，人们对贾彪的这一行为感到失望。
但贾彪解释说：传言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公孝以批评皇上的缺点，来达到沽名钓誉的目标，是自己找来的灾难。我虽然不能奋起长矛与他对阵，但也不能够为他的错误进行隐匿。
贾彪的评说，就现时的话说，就是枉议时政，获取粉丝，判刑、坐牢，甚至于杀头是自找的。
于是，人们对他的行为有了一些认同，也有人认为他的处置没有正义感，有牵强的意味。
贾彪曾任职新息长。当是时，小民困贫，多不养子。贾彪为此严肃法纪，将那些溺死小孩者，与杀人者同罪。城南有盗窃害人者，北有妇女杀子者，贾彪亲自案验。掾史欲引向南面，贾彪愤怒地对他说：贼寇害人，此是常理。而母子相残，逆天违道。
遂驱车北行，案致其罪。城南盗贼得知这一情形后，亦面缚自首。数年间，属内人养子者以千计。当地人说：此皆贾父所生也。
贾彪字伟节，颍川定陵人。少年时游学京师，志节慷慨，与同郡荀爽齐名。初仕州郡，举孝廉。补任新息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