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石屋中，只有简单的一张石桌一张石床，桌子上倒有一个茶壶和一个杯子，床上却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甚至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窦端云正在认真扫描这石屋内的布置，这石屋表面虽然简单那，却自有其机巧之处，正出神间，就听艳儿轻柔的说道；“这石屋乃是掌柜的闭关所用，外面有着防止灵力外泻的法阵，只是简陋了一些，还请端姑娘不要嫌弃……”
她低头望了自己的双手一眼，微微一笑，偏头望了艳儿一眼，却见她的眉眼间尚还平静，只是一张脸上却满是欢喜。虽然有一丝紧张之色，但是在那欢喜之下，却似乎也淡漠了。
窦端云微微一顿，微笑道；“倒还不错。”又忍不住道；“蒲黄酒又出门了么？”
艳儿脸上却漾起一丝失落之色，虽然力持平静，但是神色却染上了一些郁郁之色，沉默片刻，才微笑道；“掌柜的只怕是要高升了。”
窦端云便微微一笑，这小女儿的心事，还真是好懂，不过……所谓的心事，想要心想事成，却哪里有那么容易。
一个残品灵根的女修士，就算是如花美貌似水红颜，在有些前途的修士中也不过是瞬开瞬败的花朵。
毕竟一个女子的美貌，最顶峰期也不过二十年，但是一旦踏入了筑基期，寿命则会延长到五百年……
五百年和二十年，谁都知道这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过她既然和艳儿如今交易成功，自然不会多说，至于艳儿的殷勤小意，两颗虚灵丹也大抵得了。
艳儿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阵盘递给窦端云，道；“这阵盘可以从里面封锁这石屋，一旦法阵启动，如果不是你从里面开启，寻常人士也进不了这石屋。”
窦端云接过一看，见那阵盘材质也只是寻常，心下默默的推断了一下这石屋四周的阵法，心下算计应该筑基期以下的人应该都抵挡得住，便点了点头道；“如此倒多谢了。”
艳儿的脸上显出一点高兴之色，又去取了一壶水放在桌子上，才退了出去，艳儿站在阳光下，呼吸着秋日干洌的空气，摸了摸怀里的玉瓶，只觉得自从蒲黄酒离开之后就郁结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起来，迈着轻盈的步子好像一只无忧的小黄莺一样快乐的离开了。
窦端云站在石门后，看着艳儿的背影消失，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却这样惯于察言观色。
睫毛低垂，在粉白如玉的脸上落下两道阴影，眼中晦明难辨，慢慢的退回石屋之中，伸手按住那阵盘，灵力注入。
眼看着阵法启动，窦端云才将那阵盘放在一边，伸手将止水召唤了出来。
止水看见一片空荡荡的石屋，“好端端的，怎么费了这样大的功夫跑出来。”虽然不曾说话，但是对于窦端云的举止，却是看得极清楚的。止水是很不以为然的，别的不说，那李少平虽然强悍，但是自己全力一击也不是不能杀了他，更何况窦端云这事情做得实在莫名其妙。
“不想杀人罢了。”窦端云叹了口气，盘膝坐下，眼中的阴影却极为浓重，要在碧桐楼里突破也不是不可以，止水就算不杀人，要用幻境困住李少平也很是容易，但是关键在于她昨日和苏清雪的一番交谈。
窦端云闭上眼睛，却想起清早和苏清雪交谈的事情来。
“风雅，你的情况很不对劲。”苏清雪很少这样果决的说话，一般来说，她会更柔和淡漠一些。
但是接连两夜因为李少平的缘故，她并没有进入双月七星塔，这种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过，但是苏清雪也并没有在意，似乎只在专心的炼化着那拥有庞大能量的冰晶。
“师父，我很好的。”窦端云抿了抿唇，眼神清澈而坚定。
苏清雪没有做声，窦端云便沉默的看着神农旧圃里的草药，郁郁葱葱的草药五彩缤纷，看上去却自然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气，那种生气落进眼里，便意外的让人高兴起来。
但是……对于窦端云来说，也是一个意外，窦端云的表情和眼神一样是很淡定的，那种淡定并没有因为眼前茁壮健康的各色药草也显出一丝由衷的高兴来。
苏清雪顿了顿，这个徒弟从来是个让人省心的，但是偏偏就是命数不大好，当初自己将雅字封印进她身体里面的时候就生了意外，眼看着好不容易自己醒了，这个孩子……
“心魔缠身，你还很好么！？”上古剑修的声音里，极为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凌厉，让人想起冰雪中的钢刀，即便不用划伤身体，仅仅是贴近了身体，就会感到那种冷硬的含义。
花饰寒刃。
苏清雪是一个从外表和举止来看，都极为温柔的女子，但是只有知道这个女子曾经干过一些什么事情，才能对她冷硬锋锐的内心了解贴近一两分。
不过……
心魔……
窦端云面色温柔的摸了摸眼前的一株人参，小小的绿叶在她的指尖传回了愉悦的信息，让她嘴角勾起一个小小弧度。
你看，多么可爱，只要一点点的土壤，这些花草就会毫无顾忌的绽放出最美的姿态，最后在最完美的时候贡献出自己——入药。
不过心魔这种事情，还是不能随意轻忽的。
窦端云的眼神余光一直缠在那一株柔弱的小草的身上，她沉默片刻，然后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咧嘴笑了，甚至露出了两颗小白牙，“师父，我知道心魔，不过不打紧的。”
虽然不能看见窦端云的神情，但是那种无所谓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让苏清雪极为罕见的怒了。
“身为剑修，你在红尘中蹉跎多年也就罢了，当初你因爱成恨，这么多年放不下也就罢了，但是你为何迷失了自己！？”
“这世上大道难求，多少人物多少天才也尽数陨落，陨落之后，转世重修，纵有缘分相引，身陷因果，你给我一分因，我还你双倍果，因果了结。”
“你祸水东引，这事自然是做得极为漂亮，自然决定做了，又何必有内疚之心，以心为剑，为心而动，既然心动了决定了，又有什么好怜悯好后悔的。”
听着苏清雪冷冽如冰的声音，窦端云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的说道；“师父，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是问苏清雪，也是问自己，不过短短的事情，他为什么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她抿着唇，眼中却有执拗的光。
苏清雪面无表情的道；“既然好奇，就自己去问吧。想那么多，也不知道谁是真相。”
……
窦端云看着苏清雪，却沉默了。
沉默到苏清雪产生了窦端云离开双月七星塔幻觉时候，窦端云终于又一次开口了。“师父，做这些事情，我是没有后悔的，只是……清流……你不怪我么。”
不怪我又一次的轻信，将楚清流交给了月初晴。
不怪我又不次的轻易，将楚清媚弄的生死不明。
不怪我……
知道了真相之后，窦端云的纠结，更多的是一种对于自己的自责。
明明是为了不拖累自己楚清流才选择了离开，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楚清媚才和无期拼死一战，甚至连欢儿也是因为自己才被无辜的卷进了那场莫名的战斗中。
苏清雪一顿，她却没有想到，窦端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本来以为，这个女孩儿只是到底养在深闺有些心慈手软，只怕是做了这些狠毒的事情心中不平，才会心魔缠身，却不想……
楚清流。
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头浮现了出来。
苏清雪沉默了，她的脑海里，仍然是当年那个纤弱娇小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
记忆交错的时候，那个女孩儿那些记忆纷杂而混乱，也许是因为那一刻的记忆和心情太过相似，灵魂之间产生了共鸣，才会让自己一缕残魂出现在这种地方，侥幸的保存了下来。
可是……她想起了在止水的幻境里见到那个笑靥如花眼神冰冷的少女，她杀死那个男人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怎么会怨你呢。”她轻轻的笑了，带着母亲一样柔和的宠爱，“人总要经历一些，才会长大的。”成长总会付出一些代价的。
窦端云的眼睛，蓦然发出了一丝光亮。
即便是苏清雪的原谅，也不能让窦端云的心魔哪样容易的消失。
但是，自从想要杀死李少平的念头出现过之后，窦端云就觉得自己渐渐压抑不住了这个念头。
杀掉窦清龙三兄弟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是想要杀掉李少平一了百了的念头，也时不时的会出现。
甚至窦端云在某次回神之后，发现自己正在将一种毒药混入桌子上的小点心。
她捏紧手中毒药，盯着那个因为混入毒药而显得格外好看的点心咬紧了嘴唇。
不能杀呢。
窦端云想，那个人留着还有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