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冰冷的挂在天空，漠然的望着这人间，对于月亮来说，它不过漠然的看着这人间的悲欢离合，那悲欢离合实际上跟它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百年古树在月光的流泻下轻轻摇曳着墨黑扭曲的影子，微微有些扭曲的影子带着某种魔障的恶意。
精致华美的女子闺房内，老者的神色淡漠，在他面前低垂着头的少女看上去乖巧又文静，看上去倒是一次长慈幼孝的画面，但是只有老者和少女，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表面上的冷静。
也只有窦端云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窦玄阳都在履行他作为窦家大长老身份的责任，无论本家还是分家，对于窦玄阳来说，整个窦家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才能放下身为窦家大长老的尊严，深夜来见自己一面并且告诫一番，但是这应该也是窦玄阳所能做的极限了，要窦玄阳再近一步，除非——。
窦端云飞快的分析着窦玄阳的意图，毫无疑问，窦家之中，窦玄阳虽然在本家和分家中偏向本家，但是如果一旦面对着窦家的生死存亡，窦玄阳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本家。
当年的老祖宗因为有天文天章两个儿子，于是窦玄阳毫不犹豫的一怒拔剑血洗了所有不服寡妇孤儿的存在，然后将窦天文一手扶上了窦家家长的位置，但是如今十年茫茫，窦天文废了，膝下唯一的女儿也离开了窦家，也没有继续生儿育女的打算，面对着基本断绝血脉的本家和有着三兄弟的分家，十年前的窦玄阳是以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冷眼旁观着本家和分家的斗争，他虽然可以再次跟多年前一样血洗分家，但是即便是让窦天文坐稳了家长的位置又如何呢——没有儿子，是窦天文最大的软肋。
直到窦天章带着窦氏和窦端云回来，他才又偏向了本家，其实也偏的有限，如果这本家一脉，有一个姓窦的儿子，那分家就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血缘羁绊，毫无疑问是家族能够比门派更团结的理由，但是传宗接代的血缘，也毫无疑问是一个家族传承最重要的因素。
但是窦天章偏偏又跟他哥哥有了相同的弱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嫡子也就罢了，而且用情至深，不肯纳妾留子杀母。窦天文和窦天章都相当不错，唯一的弱点但是也是最大的弱点，对于一个家族的领导者来说，还有什么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来得大呢？
窦氏十年无所出，如果不是窦氏终于传出了喜讯，窦玄阳会继续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吧，如果窦氏再次暴起发难血洗分家，窦玄阳也许会拼上自己的性命和窦氏一战，只因为，窦家的血脉传承，窦玄阳不会允许断在自己的手上。
不过幸好，十年之后，窦氏被诊出有孕在身，这一胎太重要了，从诊断出来之后，就请了温太医来请平安脉，温太医的医术，即便在御医中，也是一等一的，可见窦氏这胎的重要性——不过，即便是这喜讯，也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性。
窦端云一顿，即便是这种情况下，窦玄阳也不能太偏向本家的，虽然作为他的私心也许是偏向本家的，但是面对着将要断绝的本家血脉和窦清龙三兄弟来说，给他选择的机会也不太大，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很大一部分决定性的因素是在窦氏肚子里的这一胎身上的。
这一胎能不能安全的生产下来，生下来的到底……到底是儿是女，即便是儿子又有多少天分，面对着已经长大成熟的窦家三兄弟，这个本家嫡系尊贵但是娇弱的血脉是否能够顺利长大成人然后继承执掌窦家……都是一连串难题。
窦氏肚子里的孩子面对着的种种问题，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窦玄阳才会半夜爬自己的窗户来告诫自己而不是直接让自己去见他——若是特意让自己去见他，谁知道大长老和二小姐私下达成了什么对付分家的交易？
月下的少女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又真挚，她望着那个老者，声音清润柔和，但是一字一句中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她所说的话；“我的弟弟，将安全出生，并且他的天分，比谁都强，有我母亲的保护，他会比谁都强大。”
窦玄阳一震，想起十年前月下的白衣女修，却莫名的和眼前的绿衣少女重叠了，带着毁灭一切的凌厉和冰冷，但是也只是一个晃神，他面前的，仍是窦家金尊玉贵的嫡系二小姐，柔和婉媚，看着女孩儿对他行了一个窦家复杂的礼仪，口气温柔却让人莫名的不寒而栗；“那么，大长老，你既然不愿插手，就不要插手吧。”
怎么会不强呢——
我的……“弟弟”怎么会不强呢。
少女深深地拜了下去，明明是谦卑的姿势她做出来却是却一片从容傲然，没有窦玄阳见惯的服从卑微，只让人觉得，这通身的气派不同寻常，天生有着一种常人难及的高贵底蕴。
看着垂着脸行礼的窦端云，窦玄阳甚至有一丝恍惚，这样的气质，这样的身份，还有白天笑语嫣然中步步紧逼的手段，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儿呢！！！
然后她扬起脸，月下的少女，腰肢纤细如柳，眼波流转如水，笑容却灿如玫瑰，“大长老，你且安然看这分家之血，血流成河。”
我离开之前，这分家的血，必然要洗干净……我父亲的家园，以血灌溉的，这家园里的花木，将会长得格外的好吧。
看着少女嘴角挑起的弧度，窦玄阳却莫名的觉得一阵发冷，然后一窒，明明是修为浅薄的女孩儿，但是这一刻却让人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窦玄阳深深地看了窦端云一眼，“你……好自为之。”这个女孩儿，终要出嫁，如果出嫁前闹出什么事情，他也只能……
看着窦玄阳飘然离去的身影，窦端云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她的嘴角无比愉悦的弯成了一个妖魅的弧度。
“弟弟呢。”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水润的眼睛微微眯起，“超出你们的预料，比谁都强大的弟弟呢。”
可惜……可惜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人了呢。
那个弟弟，会长得比较像谁呢？
是像父亲那样温文尔雅还是像母亲那样温柔端庄，或者像自己一样……
真是值得期待呢。
其实，弟弟长得最像的话，应该是像——月初晴。
吧？
哈。
窦端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看着窦玄阳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窦端云毫不犹豫的从窗户爬了出去。
***
从某些方面来说，窦端云的胆子是很大的，她蹲在屋檐上，伸手揭开了瓦片，就听到窦林氏的哭声撕心裂肺的传了出来；“相公，你一定要为昀儿报仇呀。”
那凄厉的腔调让窦端云捏着瓦片的手微微一顿。
偌大华丽的房间里，除了龙虎豹三兄弟以外，只有窦林氏一个女子，窦乐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窦端云撇了撇嘴，还能跑到哪里去了，窦乐心就算不想跑也会被打发去吧，毕竟这些隐秘的事情，窦乐心哪里能够得到。
止水在窦端云身边蹲下，看出了窦端云瞬间的僵硬，不由冷笑道；“怎么，后悔想停手了？”
“怎么会。”窦端云慢慢的将瓦片悄无声息的放到一边，然后撇过头，冲止水拉开一抹笑；“分家之血，血流成河，既然已经决定要血流成河了，只要你不停手，我又怎么会想停手？”
如果自己不动手的话，不过是血流成河的血变成了他们家的血罢了。
人都有好恶亲疏的，流别人的血总比流自己亲人的血来得好得多了不是了么？
“啧。”止水轻叹了一声，因为他幻境存在的缘故，倒不担心别人会发现他们，但是对于窦端云的精神态度，止水一直觉得有些问题——本来第一次见到窦端云的时候，止水只觉得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儿，结果在爱之幻境内看见窦端云毫不犹豫的在翻云覆雨间一剑捅死了自己的恋人也只是因爱成恨，但是自从那一次在客栈崩溃了三天被他唤回神智之后，虽然看上去还正常，但是精神方面……
“若是真有志气，就舍弃了这窦家分家的名头，去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窦端云专注的看着房间，但是声音却是清晰而冷冽的；“总是抱怨着本家的人看不起他们却卑微的依附着生存然后伺机反噬，却不想想，每当窦家生死存亡之际，付出性命的到底是本家还是分家，用性命守下了这窦家安宁的到底是他们还是我们的前辈！现在嫡弱分强，还不是因为当年本家高手尽数战死，他们分家倒是保存了大部分实力……”
倒没有想到窦端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止水望了窦端云一眼，却见房间里透出来的光芒和月光交错在少女身上，俏脸掩在黑暗中晦明难辨看不分明，但是一股冰冷寒冽的气息却缠绕着少女。
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
和长辈都为窦家战死的本家血脉争夺窦家的传承甚至妄图杀——他们有什么资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