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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智倚祸中福难料

周桓王二十三年(前697)四月的己巳日,周天子派使臣与诸侯一起举行了齐僖公的葬礼。

不是冤家不聚头。在齐僖公的葬礼上,郑厉公姬突见到了宋庄公冯。

拆了郑国太庙的椽子运回去修睢阳郊外庐门的宋庄公冯,似乎忘掉了这件伤郑国上下情感的大事。与姬突在齐国前主公齐僖公葬礼上见面的宋庄公冯,像没发生任何事似的与郑厉公姬突施礼揖让,谈笑风生。

姬突可没有他那么潇洒。这件事,诸侯间早传得沸沸扬扬,说郑国姬突连宗庙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主公做什么国君,干脆把郑国划给他宋国算了。没本事保护宗庙的人,就不配做国君。面对迎面而来的宋庄公冯,姬突本想回避,但是,诸侯相会、国君云集,耳边飘过来诸侯的闲言碎语,特别是大家都看到了他们当街相迎。宋庄公冯见到姬突,大老远就喊:郑主公,近来可好!

气得姬突扭头想走,无奈宋庄公冯快步到面前行揖让礼。周围众目睽睽,这个场合姬突又不宜发作,只能窝在肚子里,气得脸铁青,憋得唇紫脖子粗;匆匆应酬,快步离去。整个葬礼活动期间,姬突像欠了他宋庄公冯三百吊钱,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第一个打道回府,一走了之。

回到国内,姬突气还没顺过来,看到执政卿祭仲把持朝政,趁他不在家的几天,擅自决定了许多事。顿时,在齐僖公葬礼上与宋庄公冯结下的怨气,一股脑儿全撒到了祭仲头上。

这一刻,姬突若真正发作,倒也就罢了,偏偏在他对着祭仲要发作时,突然卡住了。不知为何,盯着祭仲看了很久,然后,微笑着走开了。

祭仲没把他的怪情绪放在心上,去忙自己的事了。

后人说,当时的姬突,盯着祭仲看,那是看到了祭仲脸上的皱褶还有辈分,毕竟祭仲是他很近的长辈。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无关乎辈分与年龄了。

也是活该要出大事,那个下午天阴沉沉地像要压下来。姬突的脑子里总是拂不去宋庄公冯那副令他又恨又恼的嘴脸,还有祭仲在他的大堂上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越恼越恨的姬突早把宋庄公冯与祭仲扶他登上国君之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他看到了,让使唤过去把那人喊到面前来。

此人是大夫雍纠。两人就在台边聊起来。

姬突:你认为君臣关系如何相处才对?

雍纠: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姬突兴奋,竟然口无遮拦:你可以不死,你还可以反了我,杀了我,你做主公嘛!

雍纠大吃一惊,慌忙下跪:臣绝不做涂炭九族生灵之事!

姬突:你的岳父现在就在做这件事,你怎么看?

雍纠叩拜:我愿意替主公灭掉这个祸害,替天下除害,也是替祭氏一门清邪恶。

姬突故意提高嗓门:你不知道他是你的岳父吗?

雍纠:臣只记得主公,不知道还有谁能比主公重要。郑国能安宁,唯一依赖的就是主公。臣受周礼熏陶,先知有君,后知有母!况且,你的母亲,还是我的亲姑姑啊!

原来,姬突的母亲是宋国公室雍氏之女,祭仲的女婿雍纠喊姬突母亲姑妈,那么,雍纠自然也是宋国公室雍氏之后。如此一说,雍纠与姬突还是很亲的表兄弟。

姬突告诉雍纠,找个借口请祭仲喝酒,派人砍了他的头颅。说到这里,姬突提醒雍纠,你不必出面,免得落个杀岳父的罪名。到时候,我还不大好处理哩!

雍纠答应了。

姬突舒服地回后宫去戏美女了。他舒服,就有人不舒服。此人便是雍纠的老婆。雍纠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婆祭姬。祭姬听了,就跑去问她母亲:父亲和丈夫相比,谁亲?

老太太脱口而出:“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①见《左传·桓公十五年》。

]①

这句话很有名,成语“人尽可夫”典出于此,后人常用其指责某个女人有生活作风问题。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有意无意的误解。老太太的原意是:你可以选择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做丈夫,但父亲只有一个,没有选择余地,二者根本没可比性。

雍姬得了母亲的教导,就去告诉父亲祭仲:雍纠想宴请你,奇怪的是,他不在家中设宴,却要跑到郊外,我不知道为什么。

祭仲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没流露出一丝惋惜和片刻迟疑,立即派人杀了女婿雍纠,并告诉姬突:我杀了我的女婿,准备将他沉到你这前面的池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姬突闻后情知不妙,命人驾了车子,拉上雍纠的尸体,仓皇离开。坐在车上,他不时盯着雍纠那再也不能坐起来的身体,恶狠狠地骂:如此大事,竟说给女人听,死得活该!

姬突与祭仲既然翻了脸,那就没什么好事可做。

姬突想把朝权拿回来,但满朝皆是祭仲的人,岂能由他姬突做主?再说,祭仲能把女婿杀了,可见其心狠手辣,一朝文弱书生,谁不惜生命?谁又愿意去做他们相争的牺牲品!姬突再次与祭仲在朝堂前相见。祭仲告诉他:我能扶你坐到那个主公的位置,自然就可以赶走你,让那个位置盛别人的屁股。你若不走,我将逐你!

姬突无奈,只好离开。走时很是凄婉,后宫的美女们竟然一个也不能带走,全留下给了祭仲。祭仲那么一大把年纪,把这么多粉嘟嘟的美女是自己享用还是做人情送与别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够让大家明白的是,这个五月里发生的事,完全是祭仲不对,他怎么能够赶走姬突呢?姬突好歹是主公、郑国的国君啊!对这件事,祭仲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让史官不把我赶他走的事写到实处,只写他自己走。果然,史书载:“五月。郑伯突出奔蔡。”[①见《左传·桓公十五年》。

]①

六月二十二日,祭仲赶赴卫国,迎接郑昭公姬忽回郑国出任新国君。

姬忽回国,还不如不回来。卫国虽然也不平静,但与姬忽无关,他只需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国君之位诱人,他回来了,但面临的麻烦,比弟弟姬突还多。

姬忽回国不到三个月便是九月。秋高气爽,贼人壮胆。某天夜里,姬突带支数十人的勇士队伍,趁着傍晚的霞光,从蔡国出城,急行三百里,第二天下午来到郑国重镇栎邑(今河南禹州)城外树林里驻下。派人与事先收买好的栎人联系,约定子夜城守换岗时冲入城里,直扑守栎大夫檀伯寓所。那天月黑星高,秋风爽爽,檀伯贪凉爽,与夫人开窗寝寐。姬突雇佣的刺客,轻取檀伯夫妇首级。可怜檀伯一家百余口人都在梦中丧生。天明时分,姬突立于公堂上,宣布郑国大邑栎由他亲自管理,各文武官员,如有不愿意事奉者,可以离开。满堂之上,竟然无一人说话,大家齐齐下跪,愿意忠于厉公。

好!内有栎邑,外有诸侯各国相助,何愁不能复国。姬突望着北边那九十里地远的新郑国都,咬着舌头,紧闭的嘴角渗出血丝,此时他的内心,岂止是“北望新郑,虎视眈眈”?

《左传》:“冬十有一月,公会宋公、卫侯、陈侯于袲,伐郑。”袲地会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帮助姬突返国。后人不明白为什么鲁桓公这样热心地帮助姬突,又为什么选择这个属于宋国的袲邑作为会盟地?

袲邑,位于沛国(今江苏沛县),北是鲁,西南是宋,东南是徐国。要穿过宋国全境才能攻打郑国!出于好奇与刚刚接位正想在诸侯面前亮相的齐襄公诸儿,也参加了这次联军护送姬突返国一事。诸儿参加,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数月前的一件事。

数月前,许国的许叔行文对周天子与各国诸侯申诉说:我是周正室后裔,先王建国,迫于齐、郑,不得奉其社稷,未闻可灭之罪也。则当伸大义以直词,请求助我复国!

许国被晋、郑、鲁、齐等诸多国家欺负,国已经不成其为国。许叔想请周天子出面主持公道。鲁桓公接到许叔的告书,便在齐鲁两国之间的艾邑(今山东新泰西北约五十里)与诸儿会面,提出联合诸侯帮助许叔复国的倡议。

诸儿刚刚接位,热情地说东道西,异常关心鲁桓公的夫人文姜,口不离妹妹近来可好的话,并没把许叔的事当事儿。鲁桓公急了。诸儿找理由说:从夏到商,再到今朝,立国封侯,多少国家?号称万国。现在还有多少?一个许国算什么?天下已成为弱肉强食的战场,谁能干,谁多吃肉!这番话,鲁桓公没能领会到其中更深层的意思。两人初见新会,见诸儿这般说话,鲁桓公也就不想再对大舅子多说,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现在,诸儿回想到那次会盟的深层次意义,萌生了与鲁桓公瓜分许国的意思。话刚起个头,就被鲁桓公拦住。鲁桓公以老资历的态度劝齐襄公诸儿,先与大家一起攻入郑国,护送姬突回国登基。别的事,缓一缓。

后人怎么说这件事呢?

北宋绍圣进士、宝文阁直学士胡安国认为:郑国的是非曲直都很明显。虽然姬忽名正言顺,但他的才能可能不足以领导一个国家。姬突虽然是篡位的,但有能耐把其他国家的主公招来帮他回国上台执政,这一点可不能小视!现在,姬突占领了栎邑,态势可观。诸侯各国这个时候“礼制既亡,伯者以意之向背为升降,诸国以势之强弱相上下[①见冯梦龙《春秋衡库》。

]①”,在不辨是非公理,更不说仁义礼,看谁强就支持谁的诸侯面前,姬忽能有便宜占吗?

但姬忽也不是脓包一个,人们记得他两次拒绝齐僖公欲嫁女儿给他的事!

果然。鲁、齐、宋、卫、陈的联军没能够打败姬忽。

没能够打败姬忽,不仅仅是鲁桓公面上无光,也是诸侯联军的耻辱。第二年春正月,周庄王佗元年(前696),鲁桓公再次在曹邑会盟宋庄公冯、蔡桓侯封人、卫惠公朔,商量讨伐郑国。这次,大家决心一致,定要把姬突送回郑国做主公。这个时候的曹邑,还是周文王之子叔振铎的姬姓诸侯国,但却一直是一块让周围数国馋涎欲滴的肥肉。鲁桓公为什么要这样再三地帮助姬突,其实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从他选择曹邑做会盟地址上,大家就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可惜的是,鲁桓公没能把曹邑划入鲁国版图,后来的鲁国国君也没人能做到。直至周敬王三十三年(前487),曹邑成了宋国的地盘。

那个时代,也还是有些“礼节”可言的。比如说,春上鲁桓公在曹会盟时,鲁桓公先会蔡国,后会卫国。到四月再次会盟,决定出兵伐郑时,鲁桓公先会卫,再会蔡。结果又如何?联军伐郑,不但没讨到便宜,参加战争的蔡桓侯封人回到家就死了。没参加这次行动的齐国不是不想参加,而是这个时候位于鲁国的奚(今山东滕州附近)守军与齐国的守军,双方因为一位齐国美女在进入奚邑接受守城卫兵例行检查时被摸了胸而发生冲突,齐军闻讯赶到,趁势攻入无备的奚城。一场不大的战争,以奚邑被掠走美女几十人而告结束。

这件事影响了联军在伐郑战斗里的情绪。随军巫师提醒大家,不解决姬忽的问题,大家都有晦气!事实也是,如果姬突不能回国执政,诸侯国哪家脸上都没光。

姬忽成了诸侯的麻烦。

人对某件事的态度会随着地位与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当年,齐僖公延请师傅给公子们开课,是指望身后公子们不至于重演别国争夺王位而大开杀戒的悲剧。作为太子的诸儿坚决反对,甚至大闹公堂,坚决不要师傅,结果弄得齐僖公“视为己出”的公孙无知也因此没份儿。召忽和管仲、鲍叔牙做了纠与小白的师傅。诸儿的这种做法,连他的父亲齐僖公也不明白究竟为何。

到了诸儿自己做了国君,却热衷起公子们的教育来。鲍叔牙与管仲一日在廊下闲聊时,重提此事,鲍叔牙问:召忽对此事有什么看法?管仲说:召忽现在的态度是,在其位谋其事。鲍叔牙又问:当年为什么反对呢?管仲看看天上的云,看看前面不远处奔跑的鹿,对鲍叔牙说:诸儿眉间不宽,气量小。他在公子们读书的事上,目的不相同。首先,他声明自己不要请师傅。他不要,父亲就不能给公孙无知请师傅,如果请了,大臣们会有想法。而现在,襄公自然也想身后不能出现父亲担心的事!彭生是他的长子,现在还没立为太子。一日不为太子,一日不能单为彭生延聘师傅!他有七八个孩子,如果按僖公的做法,一位公子延请一位师傅,那得花多少钱,朝议也通不过啊!所以,他关心公子们读书的目的是在这里。

言之有理!鲍叔牙道:依你看,他会做什么事?

管仲:不外乎硬来。会先给彭生一人聘太子师傅,再设法朝议通过彭生为太子。但他不知道朝议的反对会是怎么样的,闹不好,都可能危及他的座位……

鲍叔牙:有这么危险吗?

管仲:我们都能看到的。

果然,很快就在彭生住处的院子里有了单独的学斋。这件事引起了朝野舆论。上卿竖曼上奏说:通常的做法是,只有太子才能在自己府内延聘师傅授学。历来各国的做法,公子们都是在学堂里一起读书的。这个学堂必须设在太庙左侧。彭生还不是太子,这样做,大家看法是小,一旦效仿,怎么办?此风不可长。

齐襄公:先主不是给他的公子们一人聘了一位师傅吗?

上卿竖曼:先主给公子们一人聘一位师傅的做法有悖常规,但毕竟人人有份儿。你有好几位公子,而只给彭生单独延聘师傅,这样做有悖常理。

齐襄公:彭生比纠与小白都大几岁!先主当初完全应该将我不要的师傅给彭生,他没有那样做,我现在补上,不行吗?

上卿竖曼:先主没这样做,自然有他没做的道理。主公应该体谅到先主的一番苦心。

齐襄公点点头,嘴里应着,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

齐襄公明白父亲为什么没给彭生延师授学的原因:这个彭生不单跟自己一样不捧书本,大字不识几个,还喜欢整天打打杀杀、戏戏后宫的女子。满朝文武对彭生的印象极坏。据鲁妃“揭发”,彭生早就成为后宫女子人人自危的“野兽”。他曾经要看一个宫女胯下之景,宫女不从,他竟然强行扒掉她的裙衣,看罢,一时性起,竟然用刀刺进去。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齐僖公还活着,用权力严密封锁了此事,但还是让善于收集“隐私”的鲁妃知道了。鲁妃问齐僖公怎么办,齐僖公说,看来,彭生是不能主持国事的,我告诉太子,百年相续之事,依祖上规矩兄终弟接。有这个话,鲁妃的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彭生知道后恨透了爷爷齐僖公,发誓要报复。他报复的办法也很独特。齐僖公死后第二天,彭生悄悄招上两个爪牙,跑到齐僖公病榻旁的屋里,从那里捉走齐僖公病倒前刚刚纳进的妃子,扛到僻处,不顾对方挣扎反对,先奸后斩。最为可恶的是,他见女子胸部特别丰满,竟然用拳头击了几拳,然后用脚上去踩踩,最后用刀割下来!这件事,自然是被诸儿瞒下,但鲁妃还是知道了,并且拿到了证据,紧紧攥在手里,不到时候不轻易“出牌”!她要出牌,就是重拳击诸儿!现在,诸儿给彭生聘师,她寻思,现在还不是亮出齐僖公话的时候。凭他彭生的德行是不可能做主公的,就是做了,也没人服的。那一刻,能上台的就只有纠。影响纠接位的不是小白,也不是彭生,而是公孙无知,这是鲁妃非常清醒的事。眼下,她要做的事,就是让公孙无知与诸儿斗,这一斗,必然两败俱伤,她坐收渔利。从哪里引火苗子呢?鲁妃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开始时不时地在彭生面前说小白如何精明的话。果然,彭生迅速把话传到诸儿耳里。不知底细的诸儿问管仲:彭生说小白有大谋,这话你怎么看?

管仲:姬突能够进入栎,你就不想从郑内部来解决他们的问题,显示出你超越你父亲的能量?

诸儿乐了:这倒是很好的建议。你为什么答非所问?

管仲:彭生说小白有大谋,这是彭生说的吗?彭生是替人把话带到你这里。

诸儿:你对彭生延聘师傅一事怎么看?你们中间谁愿意做彭生的师傅,我想让你去,你与召忽两人教一个纠,没那必要嘛!

管仲:我不这么看。先主定下的事,到了你手里立刻就改变,这样是不好的。天下才士多的是,为什么不另聘一位?免得有人会说我把教纠的一套都搬给了彭生。日后彭生不如你意,我可就担当不了这责任!

诸儿觉得也是。又问:依你看……

这时,鲍叔牙从路上过来,管仲一眼看到,指指道:叔牙这么急,一定有什么事。诸儿点点头,向鲍叔牙走过去。只见鲍叔牙远远站在台阶下向诸儿施礼,然后大声问道:主公最近特别关心公子们的读书,还给您的儿子彭生延聘师傅。这么好的事,请你让我去做你儿子的师傅吧!

诸儿看看管仲,不解地问:你们这是?一个找理由推卸,一个主动要求。你们这样做,我该怎么办?我去看看小白。嘴里说着,也不容管仲说话,抬腿就走。

管仲只好暗示鲍叔牙随着齐襄公一起朝小白的学斋走去。

快到门前时,鲍叔牙急奔到前面,站在学斋前迎接齐襄公。

齐襄公站住,眼光越过鲍叔牙的肩朝屋里的小白看。

鲍叔牙明知齐襄公关注小白,仍然施礼,然后道:小白是没希望接你位的,请你放心。

诸儿被这猛来的一“棒”敲得有点受不了,怔了怔,想发作骂人,但还是忍住了。脑子一转,脸色温和地说:你就想甩了小白做彭生的师傅?想也不能这样啊!你丢下小白,让人指着我后脊梁骂昏君吗?说着,侧身看看管仲,问道:夷吾先生,你说呢?

管仲心里很明白,嘴上却说:人在做,天在看。谁都明白啊!

诸儿接过话说:是啊!你叔牙先生能知道这个时辰,上天安排好了明天让我们吃什么午餐了吗?话不能说得那么肯定啊。说完,再次抬眼看着站在门里的小白。见小白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怔,齐襄公突萌爱意,从鲍叔牙身边擦过,走进门,来到小白面前,伸手摸了摸这个还是孩子的弟弟,只见他额上冒冷汗,手掌冰凉,顿时吃惊道:小弟生病了?

惶恐不安的小白,摇摇头。

鲍叔牙口无遮拦道:被你吓的。

是吗?诸儿问小白。

小白慌忙跪拜:见过主公,请主公恕罪。

诸儿双手扶起小白,安慰他:好好读圣贤书,主公指望你啊!

小白:请主公放心,小白读圣贤书,修身养性,如能为主公效力,便是小白今生之大幸。小白绝无其他非分之念!

诸儿:小小年纪,真的这么想?

鲍叔牙: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想做个平民,一日三餐温饱。娶个女人做老婆,也不想三房四妾。你说,他这种境界,主公让我做他师傅,实在没必要,费了您的钱财不说,还误了我的前程啊!我还是愿意去做你儿子彭生的师傅,那是个看好的前程,谁不想啊!

听这话,诸儿看看小白,见孩子脸上的神情渐渐自然,心慢慢放下。瞧这熊相,哪有一点点抱负与出息的苗头,凭什么能耐与我争主公之位?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想到这里,倒也明白鲍叔牙说的还真是大实话。他看看鲍叔牙,然后面对小白,嘴里不高不低地说:不管做人做官还是接我的位,学问是不能少的。好好听师傅的,我去看看纠弟……

鲍叔牙:我去做彭生师傅的事,主公您还没答应哩!

齐襄公看看管仲说:彭生延聘师傅的事,还是等一等吧!说完,抬腿朝外迈去,一路的步子都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纠的学斋与小白相隔不远,齐襄公到时,院子里站着鲁妃,她正在赏花。见齐襄公进来,她转过身来,看着齐襄公。诸儿对这个来自鲁国的后母还是有点惧怕,在她的手里,掌握着自己许多丑事的把柄。

鲁妃见齐襄公身边只有管仲随着,咬着嘴唇,垂首思忖后,迅速昂起脑袋,向齐襄公施礼,然后直言不讳地说:你给彭生请师傅,他愿意吗?他若不愿意,你哩,还要硬做。满朝文武无一人赞成你的想法。你这是何苦?

被她这迎头一盆凉水泼来,齐襄公倒是要正眼看看她:依你应该如何,愿听赐教。

鲁妃:你父亲在位三十三年。你年纪轻轻,与你父亲相比,你当这主公的时间还长着哩!你看你戏小女人来劲的道行,没个六十年,不肯歇。何必这么着急立太子,不嫌太早了吗?硬生生让人觉得你把自己朝老里推!

齐襄公是个粗人,哪里知道鲁妃是在糊弄他,鲁妃这几句“迷魂汤”灌得他晕乎乎地沾沾自喜起来。鲁妃见他入圈套,顿时高兴起来,亮出了本意。她说:齐国不是周天朝,你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城邑分封,把你看不顺眼的打发远处去。

在一边的管仲听到这里,明白了鲁妃的用意,他不想介入这种事,转身走到召忽身边,看纠练字。两耳却也不放过他们说的每句话。

齐襄公:父亲把我们四个都看作手心手背的肉,可有人却不把我当回事!葬礼上的事,你也看到了。

鲁妃知道他说的是谁,顺着杆子朝上爬:是啊!扎在眼前,眼睛鼻子天天碰着,不是事儿啊!那种人啊!你若真让他做点事,怕也得有个人跟着才行。

这话说到了诸儿的心上。他叹了一声,眼睛望着远处墙上的那棵草,思忖良久,抬眼看着鲁妃说:我三个弟弟,除了无知,不还有纠与小白吗?

鲁妃:纠与小白都还小,他们不会有什么想法……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公孙无知真不省油啊!齐襄公叹道,老昏君生前把他当己出,我现在能把他怎样?

鲁妃:现在的齐国谁当家?还不是您说了算。说千道万,他有那么好的待遇,那是你父亲对他的恩赐,他倒当起真来了。如果是我,一抹到底。当然,留几亩地让他衣食有着落还是要的……说完,把袖子一扬,腰扭腿动,朝外走去。嘴里漫不经心地落下话:男人啊,有时就是比女人还寡断难决!

诸儿见鲁妃离去竟然不与他招呼,气得转身朝外走,把一盆怒火要泼向公孙无知。可怜的公孙无知还在戏着美女,压根儿不知道灾难的来临。

管仲的心里比谁都明白,治了公孙无知,后面该轮到谁,他心里已经明明白白了……

齐襄公再次与上卿竖曼提为彭生延师的事,意在刺激公孙无知挑起战火,他就能借“火”灭了他。

上卿竖曼听诸儿说要放弃给彭生延师,老头儿很是诧异问道:提的是你,放弃的也是你。你应该明白你是主公,一言九鼎啊!

齐襄公叹道:这孩子不宜学典籍,只能武治天下。

上卿竖曼点点头说:武定天下,文治世道。你的孩子那么多,过几年从中选一位就可以了,不要急着太子的事。老臣私下想,主公这样做,是不是对公孙无知有些不放心?

不愧是老臣!齐襄公敬佩老头儿的洞察力,只好实话实说:上卿所言极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上卿竖曼脑子好使,眼珠一转,把球踢出去:管仲有些头脑,你可以向他询问,如果他对你不说实话,那就表明这件事你不能做。如果他暗示你什么,你就知道是可以做。

齐襄公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上卿竖曼告诉诸儿:管仲胸怀天下,只要他愿意替你使力,你一定能重振父辈“诸侯小伯”的霸业。眼下,就看他能不能看中你,辅你成大业。老臣老了,你指望不上啦!

齐襄公乐道:这还不好说,我待他不薄的。

上卿竖曼走后,齐襄公就把管仲喊了来。他远远看到管仲走来,立刻走出朝堂,在丹墀前站住。管仲见他亲自迎出来,如此大礼,他立刻在丹墀下站住施礼。

免礼!齐襄公扬了扬袖子,对他说,我想把为彭生延聘师傅的事停掉,让他与其他公子一样上大学堂。说罢,两眼盯着管仲看。管仲不说话,很久,很久。齐襄公不乐地问:你怎么不回答我?

管仲施礼道:主公,我已经回答你了。

齐襄公:我没听到你说话呀!

管仲:主公眼睛一直与我对话的嘛!我已经在表情上告诉你,我与主公的想法没相悖。

齐襄公: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管仲点点头,不再说下去。

齐襄公急了,提高声音说:你说话呀!

管仲只好说:周公旦时,他身边有个叫胜书的人被周公旦喊去问话。胜书向周公旦进言说:厅堂小而人多,轻声说话,别人听不到,大声说话别人都知道了。你说,有事是轻声说还是大声说啊?周公旦说:轻声说。胜书说:有这样一件事,如果说得很轻微,那一定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就办不成事。你说,我该轻轻地说,还是不说?周公旦说:不说。胜书立刻明白了,在胜书的说与不说之间,周公旦已经从胜书的表情与动作中明白了他要说的什么事,达到了“说”的效果!

齐襄公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你再说明白些。

管仲又告诉他:胜书用“不说”的方式向周公旦进言,而周公旦能够不待胜书开口即听出了他要说的意思。这种听取意见不待开口,就是胜书的“不言之谋”与周公旦的“不闻而明”,心照不宣。他们可以在耳不闻而眼可传的默契配合中达到两人都要的效果,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呵!如果在大堂上进行谋划不用声言,事情不让旁边的局外人知道却能做成,这不就更高一筹了吗?商纣王在周放了很多耳目,却不能窥见周的许多秘密。这就是周公旦充分运用了自己与胜书这样的志士贤才心灵默契所产生的好效果。当然,用表情来沟通与表达,这需要君臣之间的密切配合,需要一种心灵的默契,更需要君臣间长期磨合才能达到。这也是体现周公旦的仁政的关键,暴政是绝对没有这些长处的。周的仁政能够与志士贤才从心灵上沟通,这就是周能够胜过商的关键!

齐襄公听罢,敬佩不已,下丹墀手拉起管仲:走,我们到那边的花园里走走,听说,梅花已经开了。

就在这时,上卿竖曼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告。管仲见状告辞。齐襄公准允,看到管仲离去,提高嗓门嘱道:明天我再喊你。说完对上卿竖曼低声道:上卿对我厚爱啊!上卿竖曼笑笑,随他踏上丹墀,步入朝堂旁边的一间屋。这是当年齐僖公与要臣议大事的所在。

两人在那屋里一直待了两个时辰。

离开齐襄公的管仲直奔鲍叔牙家中,告诉鲍叔牙,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而且是带上小白。

鲍叔牙不高兴地回道:小白带不带都没有关系,我走不走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不做小白的师傅,我就没危险。

管仲:小白可能有危险。身为臣子,视主子生命高于自己,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义士,天下敬仰的英雄!你若不能带小白走,那我带他走吧。

鲍叔牙:你怎么能走?你一走,齐襄公一定要找你,那就麻烦了。

管仲:看来,你还是明事理的。我实话告诉你,你带小白先走一步,我们要不了多久也会离开的。在齐襄公手里的齐国,会有几次大乱,与其看着齐国乱,不如躲开!

门外奔进小白,扑通朝鲍叔牙跪下,泣诉道:师傅,请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鲍叔牙见小白下跪,赶紧上前扶他。管仲也过来拉起小白。

管仲对鲍叔牙说:这世道很黑,也很亮,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什么时候亮。所以,能够耐心等待,都是好事啊!但是,在人家眼皮底下胆战心惊地等待,总没有寻个安全的地方快乐地等待好啊!

这时,门口有人来说,高傒来看望小白。

来得正好。管仲对鲍叔牙说:高傒是齐国公室望族,又居卿位,他是看着小白长大的。此刻到来,一定是关心着小白才来的,赶快请他。

不用请,我来了。随着说话声,院门口迈进了高傒。

高傒到后,三个大人商量一番,高傒提出,只有一个地方能去。

去哪里啊?小白颤抖着声音插嘴问。

去莒国。管仲与鲍叔牙异口同声道。

小白高兴起来:去我外婆家?太好了。转而脸沉下来,舅舅不在了,去有什么用啊!

高傒安慰他:那儿毕竟是你母亲的出生地,那里有你一半的血脉亲缘,他们不会像这里人,整天都在算计着谁想做主公的事。你可以在那里潜心攻读圣贤书,知识装在你的肚皮里,总是有用的啊!

小白:我不想做主公,只想做个平民。

管仲:人活着,一定要有抱负。这个抱负不单单是做主公。做个平民,也要有济世助人的胸怀,让人们觉得你的存在是他们的幸福!叔牙,你看呢?

鲍叔牙:你俩这么说,我就带着小白,先到莒去吧。那里毕竟是小白母亲的娘家啊!

高傒:你悄悄离开。只带小白,什么人也不要带,更不要带多盘缠,路上恐不安全。你们准备好后,我派人送你们出城。

不久后的一天凌晨,齐襄公得到密报:公孙无知府上突然来了五百壮士,个个身怀绝技。密报的人正是公孙无知府上的管事。齐襄公急招上卿竖曼问事。上卿竖曼与上将军相商的结果是,趁公孙无知上朝时,当堂扣下。与此同时,上卿竖曼与上将军一起到公孙无知府上探明究竟。齐襄公问:带多少兵前往?上卿竖曼回说:不能带一兵一卒!齐襄公说:这样做太危险,上将军有什么好主意?

上将军:上卿已经安排好,请主公放心。

果然,在公孙无知府上,上卿竖曼与上将军进去后,召集府内所有人讲话。告密的管家先请那五百壮士的头儿出来说话。上卿竖曼与上将军对头儿一阵安抚,五百壮士顺从安排,个个自绑,前往朝堂之上认罪。朝堂上的公议正在进行。五百壮士的� ��来,无疑就是公孙无知的“克星”!齐襄公宣布:削去公孙无知所有俸禄待遇,搬出公孙府,另择民舍安置!

公孙无知是条好汉,他没一句反驳,什么话也没有,只是昂首离开。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这是周庄王佗二年,齐襄公坐了主公位第三年的九十月间发生的事。

坊间传,公孙无知府上的那位告密管家很快失踪……

齐襄公积在心上的隐患——公孙无知,暂告一段落。

以鲁桓公为首的诸侯正揪心着的郑国的麻烦,这时也有了新的转机。

俗话说,碉堡还是从内部容易攻克。郑国的事,还是要从郑国内部来解决。

一个心怀杀机的人向姬忽缓步走来。

这个人就是在葛之战的关键时刻,提出“鱼丽阵”法的郑国大夫高渠弥。郑庄公姬寤生在那场战争中采纳了高渠弥的建议,大获全胜。战争结束后,看出高渠弥才能的郑庄公,有意要拔他为卿。郑庄公办事严谨,做大事前总喜欢听听各种声音,对于拔高渠弥为卿一事,自然也是要向各方面透透风,看看大家的反应如何。令他满意的是,满朝文武均认为高渠弥做卿是够格的。但姬忽反对,理由是高渠弥的人品有问题。

人品问题,在当时是极为重要的。郑庄公找来高渠弥与祝聃分别问明实情,原因正出自祝聃在葛之战中射周桓王那一箭。大夫原繁早就有意射杀周桓王,但被高渠弥劝住了,并告诉他,天子不可乱射。而当祝聃有机会时,却又是在高渠弥全力掩护下,向周桓王放的箭。在姬忽看来,这就是人品有问题!

高渠弥给郑庄公的解释是,原繁要射杀时,战争刚刚开始,而且距离很远,命中目标的可能性很小,射不中,反被对方看透,战争的性质就会起变化!战争的起因是周桓王亲率王师并征调陈、蔡、卫三国之军联合攻郑,郑庄公则是率军自卫于葛,自卫性质的战争,哪有一开战就射杀周桓王的。你那么做,不是授人以柄,说你郑国意在篡夺周天下吗?

郑庄公:说得极对,我挡住了祝聃的追击,当晚又派祭仲为我国使者赴周军慰问周桓王及其将领,以示与王室和好之意。话说回来,没那一箭,战争就没那么快结束。

姬忽不这么看。他认为高渠弥既然劝阻原繁不射杀周桓王,就不能在后面再鼓动祝聃射杀周桓王。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作为大夫,就是人品问题!

经过郑庄公的劝说,姬忽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反对拔高渠弥为卿。郑庄公感觉姬忽的反对没理由,便没采纳。事后,姬忽不断地提这件事,一定要郑庄公罢免高渠弥为卿的事。郑庄公见儿子再三地提这件事,便重视了,与姬忽做了一次认真的谈话,告诉他:作为公子,将来极有可能做主公。一个要做主公的人,胸怀要坦荡,气量要如大海那样宽容。不能因为一件事就把某个人看死。天地在变化,人也在变化,只要你待他真诚,就是反对你的敌人,也可以做朋友啊!况乎他没错哩!接着,郑庄公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你智勇兼备,极有可能接我的班。但你要记住,提拔谁,不提拔谁,在别人是件难事,在我姬家父子手里难吗?善用人者,人即勇!不善用人者,人即废!你记住,提拔他们是为我姬家天下服务的,不是玩小孩子的过家家!宽厚待人是我们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姬忽的态度以及向郑庄公反复数次进谏,劝说姬寤生不要重用高渠弥的事,在朝中慢慢传开。特别是姬忽返国复位后,高渠弥更是小心翼翼,竭尽全力辅助姬忽。但这并没使姬忽改变对高渠弥的看法。朝堂之上,议事决案只要有高渠弥介入,姬忽坚决给予否定。渐渐地,众人看出了他的态度,自然就不把卿的话与事放在眼里。高渠弥并不傻,看到姬忽的态度,当年的往事一一浮现眼前,与其自己伸出脖子让人砍,不如先下手为强。

公元前六九五年十月二十二日,高渠弥随姬忽出猎,乘其不备,射杀姬忽。《诗·郑风·有女同车·序》说:“有女同车,刺忽也。郑人刺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常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刺之。”此语是否可信,总是相距一段时空后的话,不是当场之见。

国不可一日无君,下一个登上国君宝座的,是公子姬亹。本来这个位子是轮不到姬亹的,但祭仲因杀死女婿雍纠的缘故,不敢迎郑厉公姬突回来,这就给了姬亹做一回国君的机会,是祸是福,只有他自己去体会了。

郑国的事,他们自己解决了。鲁桓公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他与文姜聊天时,无意间说到了齐襄公。文姜告诉他:我哥哥把那个公孙无知治得服服帖帖了。鲁桓公高兴地说:你哥哥想约我明年正月相会于洛(据杨伯峻考证,在今山东济南西北的洛口)。

文姜听了,高兴地吵着要去,她与诸儿也已经有十五年不见了。

鲁桓公说:齐姜嫁给晋武公做了夫人,你就不想会会她吗?

文姜摇摇头:离她太远了。

鲁桓公又问:宣姜呢,你也不想?

文姜叹道:她虽然嫁个老头,但比我快活。

鲁桓公,名轨(又名允),是鲁惠公的儿子。鲁惠公原有元妃孟子,后来喜欢上了孟子身边的侍女声子,纳声子为继室。声子生下长子息姑。元妃孟子却在难产中死亡。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正是《诗经·小雅》里说的“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事件发生时。周幽王宫湦为博褒姒一笑,戏弄诸侯,最后被犬戎所杀。诸侯一起拥戴姬宜臼迁都洛邑,建立东周。在这次行动中,郑、宋、齐、鲁等国都团结一致帮助周天子。此时的宋戴公年事已高,得知鲁惠公丧元妃,便将爱女仲子嫁给鲁惠公。但宋戴公有条件,仲子要做夫人。鲁惠公答应了,进入鲁国后的仲子很争气,很快就生下儿子轨。依当时的规矩,夫人之子,立为太子。长子息姑因为母亲声子出身低卑,他也只能算庶出,充其量为公子。惠公薨时,轨年幼不能执政,群臣共议以年长庶子息姑为君,就是鲁隐公。鲁隐公自知虽为鲁惠公弗湟的长子,因母亲是继室又不是夫人,自己便不能立为太子,这个主公之位是勉强所得,处处以弟弟尚少,自己只是代为摄政而已!执政到十一年时,出现了克星羽父。

羽父,名翚,羽父是他的字。此人奸险狠毒,诡计多端,虽是鲁国大夫,却是鲁国执政大臣。羽父在忠厚老实的贤君鲁隐公手下执政,处处好表现自己,常常突破君臣礼节,自说自话地出现在诸侯国的舞台上。在没有国君授权的情况下,多次擅自与他国结盟或与他国联合采取军事行动。最严重的是在鲁隐公四年(前719),刚刚登基的宋殇公决定联合诸侯国攻打郑国,派使者到鲁国请鲁军出战,鲁隐公没有答应。羽父却坚决要求出兵,在鲁隐公拒绝的情况下,竟然自行带兵作战。这支宋国领头诸侯联军攻打郑国的结果是把人家郑国的谷子抢收了。六年之后,羽父再次在鲁隐公不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带着鲁国军队与齐僖公、郑庄公联合攻打宋殇公的宋国。

面对羽父的藐视,“贤明”的鲁隐公并没计较,反而因为出征的一次次胜利,加深了对他的信任。鲁隐公八年(前715),鲁国大臣无骇死了,羽父为他请求谥号和氏族,鲁隐公征询了专家的意见后,满足了羽父和无骇一族的需要。

得到鲁隐公信任的羽父,行事强霸,军事、内政、外交,他都插手参与。隐公虽然为摄政,但鲁国的军政事务似乎是羽父等人来执行的。隐公谦和,正好给了执政大臣们大有作为的空间和机会,羽父如果真的有一点儿公心,大概会成为春秋时代的第一位贤臣。但很遗憾,在管仲、子产、叔向、晏子等名臣贤臣辈出的春秋家族里,根本没有羽父的一席之地。这个为鲁隐公信任、放纵的大臣,争的不是国家的礼仪德性,而是个人的名利。

忠厚老实的鲁隐公没有让羽父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职位,羽父便自己想法去争!

机会在一天天地逼近。

轨也在一天天长大。

羽父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是杀掉轨的时候了。他认为,杀轨是解决息姑做主公的最大障碍,息姑会感激他,并答应他提出做太宰的请求。

周桓王姬林九年(前711),羽父跑到鲁隐公那里说:主公已继位为国君,国人悦服,将来还可传位给子孙。主公是否想过,你父亲立了你弟弟轨为太子,这就意味着你的主公位置坐不久长啊!

鲁隐公看着他,不知道此人还要说什么。

羽父见鲁隐公不语,便掏出心底的话语:轨已长大,日见他对权力的渴望,这对主公不是好事。臣愿设计把他杀掉,确保主公没有后顾之忧。

鲁隐公呵斥道:轨系太子,理当继承君位。先君驾薨,因轨年幼,我暂时摄政而已。我已派人在菟裘(与钟离、运掩均同为嬴姓之国,今山东泰安东南九十里梁父有菟裘城)建房,准备迁让养老,近期即让位于轨。

羽父听鲁隐公这番话,顿时恨地无洞可钻。话已说出去,怎么办?如果息姑把自己刚才说的这番话传到轨耳中,日后自己还有活路吗?一不做,二不休。他连夜去见轨,对轨说:主公见你年已长大,恐来争位,特召我入宫,嘱咐我加害于你。

轨听信谗言,不知是计,便问他有什么想法。

羽父献计:如要免祸,就得先下手,我已为您定下好计。主公每年冬月必亲到城外拜祭钟巫神,那时会住在寪大夫家。这个机会下手最为合适。我预先派些人,充作仆人,杂居左右,等他睡熟时下手,你可将弑君之罪,加于寪大夫。

鲁隐公息姑还没做主公前,在狐壤(又称狐人,今河南许昌北)与郑军作战中被郑国俘虏,关在狐壤邑公室尹氏府上。息姑收买了尹氏,并在他家的钟巫神前祷告许愿,如果能够逃回鲁国,一定报答尹氏。尹氏帮助并与息姑一起逃离郑国的狐壤,回到鲁国。为答谢尹氏,息姑在鲁国为尹氏辟城外之地建府第。尹氏笃信钟巫神,在鲁国的新居里依旧供奉钟巫神。息姑年年去拜祭,做了主公后,依然如故。他只是到尹氏家里祭钟巫神,并不住尹氏家,而住在当地富户寪氏家中。

轨答应羽父办成这件事,给他太宰官职。

果然,十月二十二日,鲁隐公去城外尹氏家中拜祭,然后去寪氏家中住宿。鲁隐公还没有走进寝室,廊道两侧突然冒出几个蒙面人,不等鲁隐公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颈上已经划过刀刃。倒下的鲁隐公为轨腾出了主公之位。

与历史上许多这样的故事一样,鲁隐公的倒下,也拖泥带水地带走了成千条人命。最为惨痛的是寪氏一族,白白搭上几百条人命。寪氏之死,是在轨成为鲁桓公后,羽父身为太宰所干的一件他认为“痛快淋漓”之事。

鲁桓公接位三年时,羽父作为鲁桓公的特使从齐僖公那里迎娶文姜(前709)。

羽父是个不信神巫的人,但他在齐僖公的宫中目睹到了文姜与诸儿的亲热后,心里就积下了一片阴云。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梁父山。原本好好的天气,到了山脚下,突然狂风大作。队伍只好在山下的一座山神庙里避风。说也怪,羽父竟然倚在神坛前昏沉沉睡去。一个噩梦让他惊醒,旁边人见他大叫大喊着醒来,连连问是什么事。羽父抹着一脸一身的冷汗,摇摇头,直说没事,继续前行。第三天,到了菟裘。羽父诧异地站在那儿半天挪不动腿!他曾早早告诉前面,宁可多走路,也要绕开菟裘而行。没想到,一天的路程,多走了两天,还是没绕开菟裘城。只好进城。何时进城能够绕开鲁隐公的那块宅基地呢?向导的牛车特意多绕三十里,结果鬼使神差,还是走到了鲁隐公建造住宅的地面上。羽父抬眼,只见满目苍凉,怪鸟哀鸣。就在这时,羽父对随行的上将军提出,自己不再回鲁国了,就此住下。

娶了文姜的鲁桓公听说羽父留在菟裘,不解地问:他那么热衷要做太宰,做得寡人还感觉挺好,怎么就不干了呢?真是的,出那么大的劲道,干也干得好端端的,突然间说不干就不干了?怪!怪怪怪!

上将军把路上的奇遇告诉轨。

轨轻轻地叹道:那是他欠隐公的啊!

后来,有人到菟裘,那片鲁隐公当年建住宅的废墟上,有座道院。道院里有位道士,熟悉羽父的一眼就看出这个道士正是羽父。见有人认出了他,道士迅速隐去……

成为鲁桓公夫人的文姜很快在鲁国生育二子。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即后来的鲁庄公。接着,又一个儿子来到世上,这个孩子就是后人说的“鲁患难已”的庆父。

十几年后的现在,文姜纠缠着丈夫,一心想与分别多年的哥哥兼情人诸儿见面。鲁桓公却只是认为娇妻想娘家了。娘家除了哥哥弟弟,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想什么呢?鲁桓公就没有朝深处想。

《左传·桓公十八年》:“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姜氏如齐。”

后人提出:鲁桓公有事要与齐襄公会面,带上夫人文姜同行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的国家元首出访,都以带上夫人为荣耀啊!

这件事在当时却并不是这样看的。从黄帝开始,一直提倡父威母慈的社会,沿袭至今形成“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天子在一般公务场合是不能偕夫人同行的。也鉴于周幽王事件的影响,后来各国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诸侯会盟、战争状态都不允许夫人随行。如果偕夫人出访,那也有一定的限制。

鲁桓公出行带上夫人文姜,在《春秋》《齐诗》里都没有解释原因,野史里恰提了——

原来齐襄公对公孙无知小试牛刀获胜后,顿感自己无比强大。加上齐僖公留下的“诸侯小伯”声望垫底,他决定跨出国门伸展伸展手脚,试试诸侯的反应。行动之前,他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找谁呢?依常理,当然是上卿竖曼。当他走下丹墀,却站住了。他想起上次找竖曼,竖曼推给管仲。上次的事,多亏管仲提示,得了个很好的结果。对!今天这件大事,更要请教管仲。齐襄公设宴请管仲,还特意让人将刚刚猎获的熊掌精心焖煨好几天,到筷子一捅就烂的程度才起锅。管仲品尝后,果然感觉不同,顿时也就明白熊掌吃下肚后的延伸效果——主公请你吃熊掌席,那是什么待遇啊!

酒过三巡,诸儿端出了自己的想法。

管仲故意诙谐地逗趣:主公不是到国门外去散步吧!

齐襄公笑着,也故意回之以幽默:散散步也没什么不好。当年,我随父亲参加诸侯会盟,就是在散步时,听到父亲与郑国公子忽的说话。

提到齐僖公与姬忽,天下谁不知道齐僖公先要把大女儿文姜嫁与他,后要把小女儿送给他的故事啊!话说回来,如果姬忽夫人是诸儿的妹妹,郑与齐两国的关系又会如何?管仲想到这里,点点头:诸侯以及周天子,谁不知道你父亲礼下姬忽啊!

嗨!别提那件霉事啦!齐襄公说,我正恼着这事儿哩。你知道吗?父亲那回与姬忽说的是把我的宝贝妹妹文姜嫁给他,我听他们在说这件事,心里难过极了!说实话,我巴着文姜一辈子不出嫁,留在家中让我快活。不知为什么,那姬忽真是没福分,死活不要我妹妹。你说,那一刻,我听姬忽这话,能不乐得手舞足蹈吗?没想到路过的姬亹竟来与我计较……说到这里,他停下,看看管仲。

管仲:主公说得很好,可以说下去。下官不但知道你与姬亹动了手,关键时刻姬亹放了暗器,多亏姬突那一刻突然出现,也是他急中生智放一镖,中途击落姬亹的暗器,救了你!

齐襄公:奇了,这事你也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管仲:我还知道你现在想讨个说法。

对极了!但是,齐襄公又道,先生,你又想与我玩上次的心照不宣吗?这回不行。我没你那么好的脑袋。你不讲明白,我就不能理解,不理解,还怎么去做啊!

管仲:心照不宣也是有所指,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心照不宣的。你现在想找姬亹出出气,但我不明白的是,那姬亹矮小猥琐,你一表人才,人高马大,他怎么敢向你挑衅?

齐襄公:我也不明白啊!

管仲:这就是国力所致。国家强大了,站在哪里腰都直。嗓门粗些,人家还夸说你中气足,有劲道啊!会盟称霸还是问题吗?国力弱,那就相反了,你只能听人家使唤……

正是这理!齐襄公乐道,先生这话说得极对。你的意思我也明白。郑庄公在世时的国力不弱,与我父亲在世时旗鼓相当。郑庄公死后,几个公子一番折腾,今非昔比啦。宋庄公能拆他郑国太庙的椽子,搬回去修庐门,你说,他郑国还有什么可以傲翘的!我想约鲁桓公一起,叫姬亹撅起屁股让我俩揍。左右两爿,大舅子与妹夫各扇一爿,闹好了,还可以演一曲,岂不乐哉?哈哈!老子一时兴起,干脆就把郑国给瓜分掉算了!

管仲可不这么看,心里冷冷一笑道:能干那事的,都是焖罐里焐鸡的,哪有你这样先打雷的!不是小看你,你真能把郑国瓜分了,你就不叫齐襄公啦!心里这么想,嘴边自然就多了个闸,不愿意轻率将好主意白白地浪费在这个齐襄公诸儿身上了。

齐襄公哪里知道管仲肚皮里的“春秋”。他与管仲酒足饭饱分手后,开始沉浸于对付姬亹的兴奋之中。选择在什么地方去向姬亹“讨说法”呢?一阵思忖后,诸儿想到了泺水、济水、祝水三河交界处有个叫“洛口”(《左传》称“泺”)的地方。从这里西北上行五十里就是晏邑,过晏邑二十里是泺邑(称媚邑,今山东禹城附近或与禹城一体,当时属祝国)。

教训姬亹,齐襄公何必跑到三河相汇处?外人不知道的是,姬突早早就派人来泺邑活动,在那里与诸侯国联络。齐襄公在洛口观鱼与泺邑的姬突使者往来方便。齐襄公到达当天,就悄悄会见了在客栈里等候多时的姬突使者。姬突使者一再表示,姬突如能做郑国主公,一定与齐襄公结盟称弟,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有了这样的结果,齐襄公十万快乘让鲁桓公速速来洛口。借口也很顺当,请鲁桓公一道到泺水三河口观鱼,顺便商量请鲁桓公出面做媒,他诸儿娶周庄王佗的侄女、周平王孙女姬为夫人一事。这么一个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鲁桓公不会不来。

接到邀请的鲁桓公一开始有些犹豫不决。虽然他明白齐襄公选择在那里见面,绝对不是请他做媒,这种事,派个使者传递一下就行,何必到泺水?虽说泺水三河口桃花水时观鱼是胜景,但你齐襄公是那种有观鱼雅兴的人吗?慢慢地,鲁桓公终于想到了距泺水只有七十里之遥的泺邑,那里潜伏着姬突的使者!欲趁郑国内乱而劫人之危,这才是齐襄公诸儿的本性,才是齐襄公邀他的真正目的。

文姜得知鲁桓公去与诸儿哥在泺水河上会面,复燃起对哥哥的朝思暮想,也在情理之中。

鲁桓公没感觉到文姜的去与不去会对他的计划与行动带来什么麻烦,顺口就答应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朝堂遇到了阻力,鲁国大夫申首先上言反对。申的反对表现得很含蓄:“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鲁桓公自然听明白这潜台词,主公外出有公事在身,怎么可以带夫人呢?你难道忘了周幽王的下场?

鲁桓公说:这次会面还有一个议事,那就是我做大媒,齐襄公要娶周天子的侄女儿。你说,能没有个女的在一边陪着说话的吗?

申,忠义之士也,当即回道:只是提议,都是主公与主公之间的说话,周天子也不会到场,没女眷的事儿。言下之意:完全没必要让夫人参加。同时也把没表示的意思一并说白了:这可是最好的避祸之举。

诺、诺、诺!……鲁桓公也觉得有道理。

退了朝的鲁桓公把朝堂公议结果告诉了文姜。文姜问他:是否想带我去?你想带我去,朝堂公议能决定主公的行动吗?周王姬嫁到齐国,是要做夫人的,是我的嫂子,我作为夫人陪你去,有什么不可?值得你们在朝堂之上议来论去几天吗?太不像做事的人,更不是礼仪之国的风范!这话呛住了鲁桓公。文姜见鲁桓公无语,接着又道,我在一边,你与我哥哥说说话,也可以了解了解我在娘身边的故事啊!这要命的话题,一下子就勾起了鲁桓公的“探秘心结”。鲁桓公是不会忘记文姜嫁给他之前已是人妇的事实。她文姜在齐国是大公主,让什么人“破了瓜”,一个男人的好奇心,鲁桓公也是有的啊!他当然不会想到文姜的亲哥哥身上去!依后人分析当时鲁桓公的心理活动里,有想知道文姜在娘家相好是谁的心理。但最为重要的还是与齐襄公讨论“郑国形势”吸引了他,那个替齐襄公做媒的事,也算是能够让他这个齐国的妹丈日后沾沾光的好事,何乐不为?

几种因素一掺和,故事就精彩了。

鲁桓公架不住女人的唠叨,却能镇住满朝文武,忘掉申的劝告,带上文姜浩浩荡荡去洛口与齐襄公会面。

泺水两岸,柳芽初绽,大地回暖,气温骤升。车一到洛口,文姜就急急卸掉了裹着的冬衣,飞快地下车去尽情享受春天的快意。鲁桓公望着少女般活力的老婆,当然也是十分高兴。他们在洛口待了多少天,史书没记载。

《左传》上说:“公会齐侯于泺,遂及文姜如齐。”一个“遂”字用得极富有特色。细琢磨后,我们能够推断出当时的一些情景。这一行人在洛口见面后,很快就一起去了齐国。这一说法与野史上的记载也相符。《春秋衡库》上倒是记载了一些故事,根据这些故事,我们能够复原出当时在洛口出现的情景——

文姜见到了十五年没见面的哥哥,当着鲁桓公的面就扑了上去,紧紧抱在一起,令众人不堪睁目。鲁国使者提醒鲁桓公:此不雅之举,有伤国容。鲁桓公却回说,兄妹情深,可以理解!到了晚上,文姜要到齐襄公住处去,被门口卫兵拦住,灯火烁烁之下,喧闹起来。鲁桓公出来了,齐襄公出来也站到了灯火处,双方相隔很近。灯火通明,整个场面静静的。僵持了一会儿,文姜感觉自讨没趣,眼巴巴地看着诸儿没个主动行为,只好随鲁桓公回去。

如此结果,这个“遂”字能说用得不到位吗?

鲁桓公夫妇随齐襄公诸儿到了齐国,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里是文姜儿时生活所在,自然处之如裕、游刃有余。节季又正值桃妖李艳,盛景之下,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随便找个借口,文姜就与齐襄公诸儿哥哥睡到一起去了。动静搞大了,传到了鲁桓公耳里。鲁桓公指责文姜不应该与哥哥私通,这种指责也不是大叫大嚷的,毕竟还是在人家家里嘛!但文姜却在与诸儿再次私会时,把这事儿告诉了诸儿。诸儿听罢,久久无语,看看文姜问:依你如何?文姜说:我能说什么话啊!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宝贝……若有两宜之计,甚好哩!不然,他还替你做什么大媒?你娶不到周王姬,怎么在诸侯面前称“小伯”!

正是这个“两宜之计”的提法,令齐襄公想入非非。他邀请鲁桓公饮酒叙旧,鲁桓公答应了,但提出不在宫中,最好是外面的餐馆。鲁桓公是怕宫中七嘴八舌人多碍事,在外面好说话些吧。齐襄公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并告诉他,不带任何随从。

在京都一家有名的餐馆里,两个男人对桌而饮。依身份而言,齐襄公是鲁桓公的大舅子。虽然同是诸侯国国君,但鲁桓公原本在骨子里就畏惧齐国父子。如果不是,当他发现文姜闺房曾经出格,立即找老岳丈论理,也许就没后来的故事。他没做,这是一错。老婆与大舅子私通,他可以在泺水的那个夜晚揭开,就此熄灭,他也没有,这是二错。不但没熄灭,还立刻随齐襄公到齐都,这更是三错。三错铸恨千古!

酒这个东西有时就是好东西,几盏下肚,烧得肠子有些麻木,那胆也就壮了。鲁桓公就在酒精燃烧的状态下,忘掉他来的另一件正事,即替周庄王佗侄女做大媒的事,而是鼓起勇气大胆指责齐襄公。他说:你齐国美女多如云,你怎么会做出与亲妹妹私通的事!让周天子将侄女儿嫁你这个畜生,没门。

齐襄公原本也只是想借酒寻找“两宜之计”。他想的“两宜”,就是想与鲁桓公达成一个长期“合作伙伴”的关系。他需要文姜时时来会会,给一些床戏的乐趣。可心里一直很矛盾,不知道如何开口。正在无奈之际,见鲁桓公提他与文姜的事,竟还骂出口了,他脑子轰一下,顿时就把“两宜之计”丢得一干二净,激情之下,跳将起来,跑到鲁桓公面前,紧攥拳头……鲁桓公害怕地看着他,颤抖地问:你想干什么?

齐襄公看到他示弱的表情,又退后了,在屋里乱转一阵,借口如厕,离开了。

彭生冒了出来。他就在门外走廊上。怎么会这么巧,是专门候着的,还是巧合路过?

历史已无法清楚地告诉我们。

有一点,彭生早就知道父亲与姑姑通奸之事。站在门外的他,见父亲脸阴沉着,低头而过,随即紧跟过去,到无人处主动搭话,挑起话头。彭生听到鲁桓公是来替齐襄公说媒的,齐襄公想娶周天子家的女人做老婆。周天子家的女人下嫁齐国,那自然就是夫人。是夫人,她生的儿子就是太子,那我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出。他得坏掉这件事!怎么坏?粗人只有粗办法!

彭生搭好父亲的脉象,挑唆道:这个人,不配做我的姑夫。竟敢坏了父亲娶天子侄女之事,真大胆!

就这句话足够挑起翻江倒海的大澜啦!

齐襄公站在那里,看着彭生:这个鲁桓公很不像话……

彭生自然明白父亲话里的怨气,连连说:父亲,请允许我替你出这口气!

头脑发热的齐襄公,遇上了头脑简单的彭生,他想也不想地问:你有何妙计?

彭生:愿听父亲的。

齐襄公对他如此这般交代。彭生受命而去。

齐襄公回到桌上,鲁桓公继续昏头胀脑地对着齐襄公辱骂。齐襄公也不回应,听任鲁桓公骂。鲁桓公越发生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齐襄公说:不喝了,回去好好享用你那宝贝妹妹……

齐襄公朝守在外面的彭生使眼色,大声交代:送你姑父回驿站休息。

彭生进来扶着醉醺醺的鲁桓公上车,门一关,外面的人就不知道车厢里的事了。总之,彭生弄死了鲁桓公后,悄悄打开车门跳车而去。

车夫在半路上发现问题了,他感觉到车的重量减轻,便放慢了速度,在一个拐弯处,忽然听到车厢里有什么栽倒的动静,赶快停车过来看,发现鲁桓公倒在车厢里,而彭生已不见踪影。再上车看鲁桓公,早已没了气。赶紧把车赶回驿站,报告文姜。文姜得到报告,一下子软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诸儿哥,你怎么能杀了我夫君啊!他是国君啊!

祸闯大了。彭生却一点也不怕,对前来问他原因的上卿竖曼说:是父亲让我做的,要追究,也是父亲去抵罪,他去抵罪,最好是杀头,谢罪天下。

上卿竖曼觉得好笑:这是什么荒唐念头啊!

彭生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接位做新主公!只有这样,才能平诸侯之愤。

还有别的吗?上卿竖曼费解地问。

彭生:当然。如果他娶了周天子家的女人,那女人生的杂种是要做太子的,到那时,还有我的份吗?上卿,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畜生倒也知道这个理。唉!怎么办?身为上卿的竖曼也拿他彭生没办法。他叹口气,走开了。他想让管仲来处理这件事,给自己留一个回旋的余地。可一时间却到处找不到管仲,好久才在通向鲁国的大路边看到站在那里发呆的管仲。上卿竖曼下车请管仲上车。管仲说:我不能回去了。齐国出了这样的事,先主的荣耀与辉煌哪里还有?谁还愿意来齐国!

上卿竖曼点点头,邀管仲上车再说话。两人在车厢里,车朝朝堂而行。

上卿竖曼:从这件事上看,鲁桓公还是很贤惠的,他的死让人们看到了善恶并不以亲戚友情来区分。人们可以用鲁桓公代表仁义与贤惠,让人们思念!你认为呢?

管仲:上卿所言极是。

上卿竖曼: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比如像您这样的人,不去议论事件本身,而是站在大路旁思考,想到更深远的未来。未来是什么?先生虑之有据。未来的齐国必有大难!鲁国完全可以请周天子下令讨伐齐国啊!这件事,先生有什么良策可以阻止?

管仲:外人都只知道是鲁桓公与齐襄公喝酒吵架,鲁桓公回驿站的途中醉酒摔倒,折断胸骨而亡!上卿能不能从这方面考虑化解矛盾,免于激变?

上卿竖曼:先生之言极对。但车夫已经把情况向鲁国禀报,大家都知道是彭生的事啦!能瞒吗?照说,彭生是仅次于主公的人,他在这场争吵中,应该是和事佬,怎么就成了凶手。真是不应该啊!看来,只有把彭生送给鲁国去处理,这样才能避免主公受辱!

管仲赞成:这是个好主意。上卿应该把彭生的罪行用文字写清楚,正式函告鲁国,以释鲁人之愤。想想彭生也是悲惨的,他不做,周王姬入齐为夫人,必会生下太子。那一刻的彭生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依管仲的建议,上卿竖曼形成文书,将彭生谋杀鲁桓公的事件用外交手段告诉了鲁国。上卿竖曼在外交公文里说:

……今彭生二于君,无尽言而谀行,以戏我君,使我君失亲戚之礼,命又力成吾君之祸,以构二国之怨,彭生其得免乎?祸理属焉。夫君以怒遂祸,不畏恶亲,闻容昏生,无丑也。岂及彭生而能止之哉?鲁若有诛,必以彭生为说。

(《管子·内言·大匡十八》)

今人在� ��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帛书《春秋事语·医宁》上,重新阅读到了上述文字。

两个月后,鲁国终于给齐国来了回函。

这件事记载在《左传》里:

鲁人告于齐曰:寡君畏于君之威,不敢宁居,前来修好。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恶于诸侯。请以彭生除之。

(《左传·桓公·十八年》)

依鲁桓公亲信们的态度,上书周廷,组织诸侯联军,惩治齐襄公!

依处事的规矩,首先要解决谁来继承主公位置的问题,其次才是对齐国的发难,才有名目向周天庭告状。

文姜与鲁桓公生有两个儿子,太子姬同已经成人,此时依律监国。

姬同正式监国,择良日登基。监国期间,便可以解决鲁桓公死于齐国的事件。这件事的起因是母亲文姜与舅舅私情所致,作为儿子的姬同不好主动表态,要先听听大家的意见。较长的时间内,姬同一声不吭。“这是舅舅干出的事吗?”连发出这种疑问的声响都没有。据后人野史记载,姬同当时只在人背后叹了一句:“舅舅啊!你是舅舅啊!……”没了下文。

小儿子共仲(即庆父)支持满朝文武的意见,惩罚诸儿。他认为,这个齐襄公胆大妄为,敢杀人家国君!应该灭掉,另扶其他人上台。不管是谁,他庆父都不再认齐国为亲戚!

年仅十三岁的姬同开始说话了,他的语气温和:我们与齐襄公是娘舅与外甥的关系。现在齐国来使者说明是彭生杀了我们的父亲,彭生是何人?我们的表哥!都是亲戚。把彭生推出顶罪,对于齐国已经是不易了。彭生原本是要做太子的,这一来,太子没了,还有性命之忧!再往深处说,奏请周天子动用天下诸侯联军,大家传开,能不说舅舅与母亲的那么点丑事?于我们“仁义礼智信”为上的鲁国,那可是比灭国还要耻辱的事啊!

小小年纪的姬同以过人的智慧,一语惊堂,压下乱糟糟的朝堂混乱。鲁国以太子姬同的意见回复齐国,同意齐国上卿竖曼的意见,杀掉彭生,以解鲁人之恨。

《齐诗》:“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就好比张着捉鱼的篓,鱼只能进入,却退不出来了;齐襄公此时想干什么,就像捉鱼一样顺当的嘛!要怪就怪这个鲁桓公对文姜太宠啦,一味地委曲顺从,好像水朝地上淌,哪有不出事的。

文姜此刻在哪里?

《左传·庄公元年·传》:“元年春,不称即位,文姜出故也。”因为文姜的缘故,十三岁的孩子姬同登基没举行大典。姬同登基,即鲁庄公。紧接着,鲁国要做的事就是操办鲁桓公轨的葬礼。依规矩,未亡人文姜是一定要到场的。朝中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结果还是姬同一锤定音:她好歹还是我的生母嘛!众卿无语。

已经正式成为鲁庄公的姬同考虑再三,明知自己的父亲是被母亲和舅舅合伙害死的,可他也拿这个风流老妈没办法。顾及孝道,也考虑到国家的面子,还得派人去接文姜回鲁国。文姜羞于回鲁国,在车子走到齐国和鲁国交界的禚邑(今山东长清境内。当时为齐、鲁、卫三国交界地)时,感叹道:这里既不是鲁国,也不是齐国,我该在此安身啊!使者劝道:您这点小小的要求,新主公会满足的。

参加完鲁桓公葬礼,已经是三月。

《左传·庄公元年·经》上记载:“三月,夫人逊于齐。”这年的三月,迫于压力的文姜悄悄离开了鲁国国都。怎么离开的,《左传》没记载,这是鲁人忌讳之事,这种忌讳也将文姜奔齐而去写成“逊”,其义深刻!

到了禚邑,文姜择一民舍住下,派人回复鲁庄公:我ing爱闲适,不愿意回宫。如果非要我回宫,除非我死之后。

鲁庄公只好在祝邱为母亲建馆舍。从此以后,文姜就来往于禚和祝邱之间,直到终老。

这年夏天,周庄王佗派成周畿内采邑的单国主公单伯护送周平王的孙女去鲁国。《左传·庄公元年》:“夏,单伯送王姬。”

依照当时礼仪规矩,天子的女子下嫁诸侯,必须先到与诸侯同样的诸侯国,从那里出嫁。这本是正月齐襄公与鲁桓公泺水会面的内容之一,由鲁桓公做媒,齐襄公娶周庄公佗的侄女王姬为夫人。依当时的规矩,单伯受周庄王佗之遣,将王姬送到鲁国。

单伯到鲁国城外,没有直接带王姬入城,而是自己先入鲁国朝堂,将周天子的圣旨递到鲁庄公手里。鲁国因为这件事引起了灾难,自然不愿意再掺和。仁义的鲁庄公同不愿意得罪周庄王,也不想去讨好齐襄公,怎么办?

《左传·庄公元年》:“秋,筑王姬之馆于外。”于是,鲁庄公下令在国都外建馆,让周天子侄女移居于此。至于何时把她送到齐国去,谁也没提,谁也没问。

有个人问起了这件事。

谁?

齐襄公诸儿!

这天退朝,诸儿让上卿竖曼与管仲留下。此时,管仲已是大夫,每天要与上卿竖曼一起上朝。诸儿刚走过来,管仲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不等诸儿开口,他抢先施礼,告退。理由是纠的功课很糟,说好了今天给纠上大课,鲁妃要到场。诸儿惧怕鲁妃,不想与她多生口角,只好同意管仲离开。

性急的诸儿,在朝堂上见左右没人,便问上卿竖曼:单伯把王姬送到了鲁国,鲁国没把她送到齐国来,这是为什么?

上卿竖曼感觉他说话的口气很不中听,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说:这事您最好问管仲。

齐襄公:我想请你告诉我,我该拿鲁国那小子怎么办?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上卿竖曼说:在处理回复鲁国要杀彭生的事上,你曾经问政于管仲。管仲告诉你,这件事的最好答案在我这里。后来我告诉你,不管是齐鲁关系,还是要掩饰文姜的故事,或者是您要娶周天子侄女,千万条理由,就只有一个答案,杀了彭生,百难全解!你问我,这主意管仲大夫知道吗?我当时怎么回复你的?

诸儿想了想说:你告诉我,水都是从高处下来的,不分昼夜地汇入一个深潭,然后再流向我们知道的地方。只要用心,谁都知道的。

上卿竖曼说: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现在还是这个道理。上卿竖曼把这个球踢给了管仲。他相信管仲有办法可以避免让齐国蒙受不必要的灾难。

这天下午,齐襄公诸儿亲自登管仲家门。

管仲正在接待一个特殊的客人,这个人就是郑国祭仲派来的秘密使者。管仲处事沉稳,他的太太蕊香也就养成了一个好的习惯,平时对家中人员严格按规矩教授,使所有人机智敏慧。当诸儿的车出现在巷外大街上时,管府的人就知道那赶得急急的车一定是朝管府而来,再近一些,能够辨别是国君驾乘时,管府的人就向管仲报告。

车到门口,管仲已门庭大开,站在阶下恭候……

在正堂分君臣之礼入座后,诸儿迫不及待地提出:我的细作得知,周庄王佗已经将他的侄女送到鲁国。鲁国却没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我以为他鲁庄公想自己享用了。现在消息准确地报来,鲁庄公既不自己享用,也不告诉我,还打算在城外建别馆让王姬长期住在那里。花过了季节就败如絮,娇嫩无比的女人怎经得起岁月的摧残?到时候,残花败柳的,让我娶回来做娘吗?说着,几乎用哀求的口气道,你看我多倒霉。我的叔叔夷仲将我心爱的妹妹文姜送到了鲁国,我恨死了夷仲叔,当然恨他的儿子公孙无知。本指望鲁桓公能够替我把周天子家的女人弄个来做夫人,撑撑我的脸面,没想到彭生坏了我的事。现在彭生被杀了,谁来替我圆这个场,让我得到王姬啊!夷吾先生,王姬不是别的女人,她是周天子家的女人啊!他们能这样对待她吗?我该不该发兵讨伐鲁庄公啊!

管仲静静地听着,观察诸儿的表情。

诸儿说累了,向管仲提出召集诸侯于首止(卫地,在今河南睢县东南)会盟的事。用会盟的机会来讨伐鲁庄公,逼他交出王姬。

管仲告诉他,这个办法应该不错。

诸儿问实施情况时,管仲就把这事推到了上卿竖曼那里。因为这样的大事,他作为大夫的话语权是很微弱的。

诸儿只好离开。

齐襄公刚一走,管仲便进入密室再次会见郑国使者。

依管仲私下对郑国来使透露,齐襄公年少气盛,目空一切,他开口说王姬的事,必然会遭到诸侯嘲笑,会有人向他发难;提文姜的故事,他就更没脸面再会盟。他要会盟,大家不要怕,见面就问他文姜的事,就说王姬的事。也许,这么一提,倒会对齐襄公有所打击,他会清醒几天,收敛一些。他一收敛,天下就会安宁。当然,齐国民众更会有几顿饱饭吃吃。

郑国使者问管仲:泺水齐鲁两国主公会面,听说姬突也派人参加了。是否有这事?管仲表示,想吞灭你郑国的,目前敢说话的是齐襄公,但能不能实现,那可是遥远的事!但你们要劝住郑国主公,不可轻易会盟,以防不测。

这是周庄王三年(前694)夏末。

郑国派秘密使者到齐国与鲁国,是祭仲的主意。他从齐襄公与鲁桓公在泺水三河口会面的消息里闻到了不祥之味。让他更为害怕的是听说齐襄公在泺水秘密接见了姬突的人。如果这样,郑国面临的危险就大了。他一定要稳住郑国,千方百计阻止姬突杀回。思虑再三,只能派人秘密到齐国见上卿竖曼与管仲等人。从鲁国带回的让他兴奋的消息是王姬留在了鲁国,这对郑国是个好消息。而从齐国带回的管仲的话,让祭仲尤为重视。

秋天,姬亹接到齐襄公邀请,准备赴首止会盟。

祭仲劝他不要去,说有危险。姬亹不以为然,说:齐国强大,若我不去,齐国找个借口率诸侯伐我,那不是助姬突一臂之力,加速他从栎邑回新郑吗?所以,我一定要去;去了,不一定就会受辱,更不至遭遇不测吧?祭仲还是坚决地劝止。

姬亹在朝堂上问谁愿意去时,无人应答。姬亹不高兴了,点名高渠弥与他一起去。这时,又是祭仲站出来说:还是我去吧!

姬亹:你是上卿,掌管国政,不能离开。我带上智勇双全的高将军,还怕谁啊!

就这样,姬亹带着高渠弥赴会去了,祭仲留了下来。祭仲隐隐感觉到危险正在来临,趁姬亹还没走,赶紧告假说自己身体欠佳,要安心养病。姬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祭仲便将朝政交给别人,自己躲在家里思考去哪里躲避灾难,思索许久,决定不了去向,只能坐家观事变。

姬亹在首止一见到齐襄公诸儿就主动道歉,还特别提到那次两人角斗,他放暗器的事情。如果不提,粗人诸儿也许不会再想起。他提了,就让诸儿气不打一处来。他借着其父齐僖公“诸侯小伯”的余威,在首止会盟上当着各国主公的面,一声喝令:拿下这弑君的恶人!

参加首止会盟的各国主公刚刚到。周天子的使者虽已让前遣到场,但他本人还在路上。这时,大家见齐襄公站在高处大声喊叫,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就见有人拿下了姬亹。高渠弥正想动作,齐襄公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他。高渠弥哪里知道,就在他们来首止的路上,姬突的人已早早来到齐襄公的身边,穿上了齐军卫士的服饰。当齐襄公一声令下,便刀起头落。紧接着,齐襄公看着被绑住的高渠弥,准备发话。旁边有人悄悄对齐襄公说,高渠弥是姬忽最憎恨的人。齐襄公扬手喊道:那就车裂!

周天子的使臣荣叔这时已经到了现场。大夫荣叔系周厉王时代的卿士荣夷公之后,他是代表周天朝来宣布赐鲁桓公谥号的。见齐襄公自说自话将姬亹砍了,现在又要车裂高渠弥,便上前劝阻。旁边有人拉住他,低语道:天子已经将王姬送到了鲁国,齐襄公不久将是天子爱婿,周庄王会指责他砍姬亹头的事吗?

大夫荣叔何等聪明,看看对方,收回了步子。诸侯看周天子的使臣荣叔都退缩了,别人还多什么事。

齐襄公就此宣布将护送姬突回新郑就任郑国国君,无奈诸侯响应者寥寥。齐襄公自觉无趣,不等会盟结束,跑到禚去与文姜幽会去了。

祭仲从陈国迎回在那里避难的郑公子姬婴,让他坐上了那把不祥的国君宝座。

《左传·庄公八年·传》:“初,襄公立,无常。”意思是说,诸儿做了齐襄公,言行无准则,使人常常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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