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忧心忡忡地坐在桌前,百里容兮也魂不附体般坐在我对面。
我和百里卿成亲的那段日子,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成天闹着要与我们断交,见着我似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可百里卿才披甲上阵不到两天,她便坐不住,一个人跑到我房里来了,才见着我,小嘴还没张,眼眶先红起来,抽抽噎噎地问:“堂兄他不会有事吧?”
侍女高举着信封,火急火燎从屋外奔进来,嘴里直呼:“来信了,来信了,战场上来信了!”
“战场……是堂兄的家书吗?”百里容兮差点没跳起来。
侍女顺了顺气,郑重道:“是族长的信。”
侍女将信递给我,我急急撕开封口,百里容兮也顾不上心里不平衡,凑过来催促:“快拆,快拆,堂兄都说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时间匆忙,信上字迹潦草,但笔力不失遒劲,展开信纸仿佛见到他冷毅的脸。
对于个人的安危和战况,他只是一笔带过,让我们放心。
他主要想说的却是一件和他无甚关联的事:
子桑国如今形势危急,如果国君子桑玦一旦有什么好歹,****公子战将会成为新的君主,为了防止有贼人趁机谋害小王子,子桑玦将小王子转移到了宫外乱离战祸的行宫,凝儿离不开襁褓中的婴儿,也随小王子一同前往行宫避难。
而三臣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打算在明日酣战之时,趁子桑玦分身乏术,派一队兵马秘密潜到行宫,欲拿小王子性命。
我念完了信中的内容,百里容兮一脸茫然,“这就完了?他怎么可能就只说这些呢?”
她从我手中一把夺过信,端近眼前一行行细看,嘴里絮絮叨叨:“堂兄应该会问一问家中近况的呀,难道他不记挂着我们吗?”
她又反复看了两遍,确定信中再没提及其他事由,她垂头丧气跌坐回椅子上,手中还是舍不得把信放下,她恼道:“他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又不关心什么小王子。”
我叹了一口气,“他啊,是想让我们做决定。”
百里容兮不明白,“决定?”
他只告知了他在万彦军中探知的一切,至于该怎么做,是袖手旁观,还是出手相助,决定权在我。
那么他将此事告知子桑玦了吗?
如果告诉了,只会让子桑玦的敌前分心,如果没告诉,凝儿和孩子就是命悬一线。
我戳了戳百里容兮,“喂,我问你,如果我和你堂兄有了一个孩子……”
我还没说完,百里容兮表情扭曲,音量提高了一个度,“有了一个孩子?”
我点点头,继续道:“可是我们的孩子有了危险,你是救这个孩子,还是不救?”
“我……”她还没从一个孩子的震惊里抽离出来,又面临这么一个难题,话到了嘴边出不来,两侧腮帮子给塞得鼓鼓的,末了,她的嘴角耷拉下来,两弯柳眉拧成了两根麻绳,她拖着尾音哭起来:“你们居然,居然都有孩子了……”
我解释不清:“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她蛮横地打断我,“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还打什么比方……你一点也不会说话!”
我无奈道:“那好吧,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做?”
她背过身,捂着耳朵不要听,嘴里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她这个样子,我心下疲倦,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
她背对我站了半晌,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忽然绕过她背过的身子,轻轻细细地传过来:“如果孩子受到伤害,堂兄会伤心难过,我当然不能看着堂兄伤心难过。”
她的话如春雷击中我的内心,比起她来,我倒狭隘了。
如果小王子会出意外,子桑玦肯定会伤心难过。
我唤来侍女,问道:“信使呢?他可还有什么话送来么?”
侍女双眼骨碌转一圈,机警回答:“有!族长说信中不方便写,必须用口头传达。”
“是什么?”
侍女犹疑道:“有些怪,好像只有四个字儿……”她歪着脑袋回忆,掰着手指列述:“死,士,待,命。”
百里容兮笑嘲她,“笨,这是两个词儿!死士,待命。”
死士,待命。
我豁然开朗。
这里赶到子桑国的行宫要两天的行程,想要赶在三臣动手之前保护凝儿,就要马上动身。
当机立断,我对侍女吩咐:“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料堂小姐。”
百里容兮错愕讶然,一把扯住我的裙子,问:“你要去哪?”
“想让你的堂兄安心作战,你就在家老实待着。”我扯掉她拽上裙侧的手,出屋往军营的方向行去。
那四个字的意思,就是他留下了死士,我若不去救小王子,死士就守在九隼保护我们,我若要去救小王子,死士便听凭调遣。
家中无主,内防空虚,担心百里容兮的安危,我留了一半人手在阆月山庄,命令他们一定保全堂小姐安危。
另一半人,随我星夜赶往子桑国行宫。
可尽管怎么赶,都来迟了一步。
夜里大雪忽降,直至今晨才止,行宫前堆满皑皑白雪,却没有婢仆清扫。
行宫坐落在郊野,环境清幽,此刻放眼望去,行宫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的梦靥中清醒,沉沉睡着,不闻人声,不见人影,死一般沉寂。
没有守卫相拦,我们很顺利进到行宫之内。
满阶的白雪,映着阳光,明晃晃十分刺眼,远远的大殿之外,雪白中的几片猩红色更是突兀扎眼。
血,点点滴滴,洒在玉阶之上,宛若雪中绽放的红梅。
踏上玉阶,上到大殿前,还是血,大泊大泊的血,那是动脉迸裂,抛却头颅,才能泼洒出的写意画,妖冶,诡异,残忍。
大雪也掩盖不住这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是天冷,还是害怕,我的脚下有些颤抖,身体的血液急剧倒流,眼眶一阵发热,一阵酸痛。
凝儿呢?孩子呢?
来到后殿,终于听到了兵戈缠斗的声响,有女人的声音,那是凝儿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