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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梦之三】 灯枯人长伶(三)

山间的银色狐火变成了赤色火焰。

血红色烈烈烧过山野,并且愈烧愈烈,漫山遍野似开满朱花,灼伤白姬的眼,她不敢相信这一突变,一颗心猛地坠入深渊。

她惊恐地望着山头的烈焰,失控低喃:“不要……”

不好的预感向玉木袭来,他用指掌覆住白姬冰凉的手,希望她镇定,谁知回过神来的白姬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骗我!”白姬猛地挣开玉木,利爪狠狠划过玉木身上,被划破的衣襟顿时染开一片暗红,白姬如含烫蜡,“你们杀了仪宁。”

原本已经被万彦士兵控制的俚族民众看到神女挣脱挟制,也纷纷奋起反抗,万彦士兵看到主帅被伤,再不顾命令,举起长矛直挑俚族族人的心口。很多已经被绑起来的俚族人甚至来不及反抗,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山上是烈烈赤焰,山坳是哀声一片,白姬惊怒不堪,她悲声诘问:“为什么?”

“我本就不该再信你,我怎么会信了你?”她哭了笑,笑了哭。

玉木脸上哀色渐浓,他想拉住白姬,白姬却冲向天际。

她将狐火烙印从额间逼出,一股劲风如惊涛骇浪自她足下卷起,几乎将她淹没,她的发髻被吹散,一头黑发飞舞风中,妖冶诡艳,她眼里却是悲痛欲绝的癫狂,“就用你们三倍的兵力为我的族人陪葬吧。”

蛰雷惊起,原本月朗星稀的天空俄而变了天,响雷滚过天边,连绵不绝。

一股汹涌澎湃的气流直卷茫茫四野,如洪水猛兽扑向山坳间的数万兵将,气流卷过之处,一切生灵化作焦土。

“白姬!快停手!你会后悔的!”玉木唤道。

可白姬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声,那股飓风已将她完全裹卷起来。

海浪般的旋风直抵天际,一股妖力自天际吸附白姬的灵力,不但吸附灵力,还贪婪地吸附她的魂魄。随着流光点点飞逝,白姬的生命也迅速流逝,她身上一头黑发似渐渐蒙上飞雪,万千青丝顷刻褪成霜白鹤发,她身上的一切都褪去颜色,整个身子趋于透明。

吸附的灵力越多,那股奔袭原野的气流越凶猛,削草拔根,形成不可抵挡之势。

玉木意识到,白姬是要与敌同归于尽。

白姬用的是禁术,被她催动的天神之力正在吸附她的精魂,若白姬最后一丝魂魄也被吸走,她将灰飞烟灭。

玉木定心凝神,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到双臂上,周身碎屑涌起,木叶翻飞,他化掌为斧,劈向缠绕着白姬的旋风,风被切开风口,又迅速合拢,玉木抢身冲进那道愈渐缩小的缝隙。

窒息的气流,剥皮抽骨的疼痛。

玉木艰难地穿过风口,手终于触到了白姬,奋力一扯,他冲到了漩涡中心,白姬却已经不省人事,那股妖力将她的身躯缓缓引向天际。他上前抱住她,这才惊觉她的身子已经瘫软如棉絮。

他抽出匕首,割破自己的双腕,最后将利刃直刺心头,那股妖力感受到玉木的精血,舍弃了白姬,转而附上玉木。血流如注,不是滑落,而是直涌天际。

九隼巫术名震大荒,他早年到九隼拜师学艺,师父看他天资不凡,将来定是个能影响风云大势的人物,所以偷偷亲授禁术,还授予他破解禁术之法,留待将来不时之需。

谓之禁,定是因为无解之处,破解禁术,也只能是以命换命。

他拥住白姬,让昏迷不醒的她伏在他胸口,“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的确姓阮,只是父王收我作义子,剔去了我本姓。”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放下王子的身份,过寻常人的普通日子么?我已经向父王交出兵权,替愫馜辟出养病的幽谷,我将一切都备妥了,我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抛下这一切,带你离开。”

“可你没有等我,没有等我查明真相,也没有等我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等我爱上你,你对我却只有恨了。”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可能一开始就错了。”

“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

响雷渐息,天地万物归于沉寂。玉木血祭天神,神魂俱灭,灰飞烟灭。白姬身死,一寸皮一缕发都随他而去,只留元神被封在那盏她提的雕花灯笼中。

那是玉木临死前为她守住的。

白姬没有留心,若她看得仔细,会发现战场上,玉木始终戴着她当初送他的护腕。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晨光破晓,青衫男子打马逆着晨曦而来。

他身后背着瑶琴,怀中抱着一名女婴,赶到俚族后急急勒停马,在他面前的不是村寨部族,也不是星火废墟,而是一大片地表裸露的焦土。

数十万人,一个也没剩下。

沐蠡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朝阳打在他脸上,映出新长的青色胡渣,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怀里的婴儿脸上,毫无生气的婴儿却蓦地啼哭起来,虚弱,断续,却渐渐有了活力。

……

名动天下的万彦国王子万彦玉木带兵横扫八荒六合,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却在带兵歼灭俚族时,全军覆没,整个俚族亦灭亡绝迹,所有参加战斗的双方将领和士兵皆一夜之间消失匿迹。王子消失,万彦国奸佞贼臣当道,国祚衰微,泱泱万彦倾覆于朝夕之间。

万彦国破,亡国公主寻到沐蠡,她想问玉木的下落,却看到沐蠡怀里的女婴,她目中有泪,“这是玉木的孩子吗?”

沐蠡道:“这也是白姬的孩子。”

愫馜转身欲离去,顿了一瞬又回过头,“我要去谷中住下,等玉木回来。那里的花草是灵药,能续孩子心脉,你若想清楚了,便抱孩子到谷中找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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