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麟如看着她无忧无虑，坦荡爽快的样子，和他印象中的独孤司琴完全不同，但不论那个样子，都那么让自己好奇，念念不忘。
司琴看他不说话，笑起来：“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别信你在人前看到的，尤其女孩子。”
“是吗？可是我觉得很好啊，我是说你，就算你捉弄我，我也觉得很好玩。”姬麟如看着司琴说，“既然这样，对不起，我可是饿得狠，你又有一手好厨艺。”说着夹起饺子，痛快地吃。
司琴看看他，狼吞虎咽，安静地陪着他吃。
“知道吗？这是我这些年吃得最痛快的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姬麟如抬起头来看着司琴，“平日里工作餐、宴会、聚会、酒会，人请我或者我请人，有模有样，但是吃得不痛快，有时候还痛苦。我已经忘了怎么样真正地吃饭，遇到你真好。”
司琴笑起来：“啊呀，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我还有这等能耐。”
姬麟如看着她：“我是认真的，你的能耐足以让人安心，做你的家人是件幸运的事，我羡慕他们。见到你爸妈，也很意外，很久没有遇到他们那样正直，简洁的人。和我在北京官场里遇到的人大不相同，我都忘了，他们才是正常人本来该有的样子。”
司琴看着他不像是说笑，“没想到我家还让你有这样的感触，我们不过是普通人，怀着普通人的心思过活罢了。”
“你这普通两个字，在你父亲的位置，在你商界的地位，那是奢侈。几乎是梦想，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回事。越了解越成迷，我常想什么人能那么简单地生活，你是一个谜。”姬麟如看着司琴对自己说。
司琴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他：“别想太多就好，有些事情真的想不清楚，比如说那‘水月观音’，我本不是冲它去的，可它却找上门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可也不复杂，应该不会是谜吧？吃完没？吃完收拾一下，出去走走，对了，你在这儿待几天？什么时候走？我让人送你。”
“我后天去曼谷，然后去吉隆坡，每次过就来麻烦你。”姬麟如笑着站起来帮着司琴收拾桌子。
“哪儿啊，既然你和司明相处那么好，欢迎你常来。”司琴端着托盘，“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你好奇的书房和马廊。”
“说好了，我可是早有耳闻，你家山上的大房子，城堡一样。”姬麟如笑着帮她收拾厨房，“没想到我们能合作出那么好的一顿饭。”
“这倒是真的，我不会擀饺皮，合面更是摸不着头脑。”司琴笑着把碗碟收起来，“我妈常说，‘还好在这边，要是在北方，你还不得天天吃面糊。’”
“面糊？那是什么？”姬麟如奇怪地问。
“不就是把面粉倒进水里搅合搅合煮煮？哎，大约得撒点儿盐，对吧？我猜是这样。”司琴看他一眼。
姬麟如放声大笑起来，“没听说过！”
司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妈又骗我！”
收拾完厨房，司琴到院子里把狗拴好，姬麟如隔着纱门看着她说：“真要出去？我看还是待在这儿吧，省得你又换衣服，又担心猫儿狗儿跑了。”
司琴直起身来，“随你，但我得在院里走走，吃过饭要走走，我外婆说的。”
看她已经把狗拴好，姬麟如拿着两个人的外套出来：“这话是真理。上次来匆匆忙忙的，还没见过你家花园呢，这次得好好瞧瞧。”
司琴接过衣服：“谢谢，行啊，这里和山上没法比，不过我爸和我三叔还是把院子弄得有模有样。”司琴带着姬麟如绕着花园走，围着栅栏种着一圈玫瑰，星星落落地开了几朵。花色独特，玫红的底色，带着不规则的白色条纹，或者雪白的底色起玫红的条纹。花香悠悠，不像其它品种香味浓郁。
“咦，这玫瑰样子特别，哪儿弄来的？”姬麟如仔细看看花朵问。
司琴嘴里发出嘶嘶声：“我偷来的，又被我妈一顿好打，然后上门赔礼道歉。连被偷的人都觉得，那顿打对我那么个小美人太狠了，给了我巧克力压惊，说了我妈几句，安慰我一番。最后，在最后离开时，把他们夫妻收藏的书送给我，把这花的母株送给我。其实，我爸妈，早在我把花枝剪下来带回家，我又忘了的时候，就把花养活了，只是变成白底红条纹。你看见的红底白条纹的是母株分植的，白底红条纹是我偷来的那枝培育的。”
姬麟如看着她，惊奇这个别人嘴里的狠角色，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瞧瞧你，连做小偷都带着利润，把花本尊给你不说，还搭上毕生收藏的书！”
司琴笑笑：“不是所有了，他学术上的收藏全捐给学校了。给我的是他和他夫人喜欢的文学类书籍，诗歌、小说、散文、妖魔鬼怪故事。他从我妈妈那儿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他去世时子女都不在身边，我妈和林姨给他操办的后事。林姨去学校里毛遂自荐成立治丧委员会。”
“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样的故事。”姬麟如看着阳光里静静开放的花朵，“听上去你的童年很有意思。这花真好，娇而不媚，香而不俗。”
“对，所以给我也赚了不少。”司琴笑嘻嘻地说：“在基地里，大片大片种植，在拍卖市场每天以枝论价，全发欧洲市场。”
“你…….，你这……，真是天生的生意人！”姬麟如一下子被她拉下云端，一个趔趄回到现实，心里又爱又恨，真是爱恨不能。
“怎么？在欧洲我不说话，你不痛快，现在我说话你还是不痛快，哎呀，难伺候。”司琴看着他说。
姬麟如看着她点点头：“休想那么轻易就摆脱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不论你说不说话，我好奇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那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让我好奇，看不透。”
“听上去，你比我哥还要吓人，比他拿着血淋淋的手术刀还吓人。”司琴抱紧胳膊，一副寒颤兢战的样子。
姬麟如弯下腰摘下朵白底红纹的花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借花献佛，下次我要送你一大束。你赶不走我。”
司琴接过花，“好吧，我期待一束高山鸢尾。小时候我哥哥他们上山放羊，都会给我带一束回来。蓝的、紫的、黄花蕊，非常漂亮。”
“好，我给你找一束蓝鸢尾，但我不是你哥哥，和你没有半点儿亲缘关系，关于这一点我很幸运。”姬麟如笑着，“它很合适你，这玫瑰。什么东西太纯粹就没意思了，大概也活不下去。”
“是吗？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喜欢这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像你说的，没有纯粹的东西，所以不妨看开些。”司琴把花迎着冬日的阳光举在眼前，花瓣像丝绒一样晕染开阳光，宁静美丽。姬麟如拿着另一朵红底白条纹的，和她手里的那支放在一起。两支玫瑰不同的色调相互映衬，在阳光里摇曳生姿。司琴不觉笑起来，很久没有这样停下来仔细看一朵花，看一片叶子，就是种在自家院子里最爱的花，也忽视了。然而花儿依然自顾自地开放，美丽妖娆。
“你这么笑起来很美，虽然你礼貌的微笑就很迷人，可是，你这样由心里笑出来才是摄人心魄。”姬麟如看着司琴，又看看花说，“就像这花，特立独行，美在自然。”
司琴收回花朵：“是吗？你真的很会说话。”说着迈开步子顺着院里的石板路往前走。
“我？我自己也吓一跳，我从来没这么对谁说过，我自己连想都没想过。”姬麟如看着手里的玫瑰，跟着司琴走，“真的，真奇怪。”
司琴笑起来，“你要天天这么想，这么讲那就麻烦了。”
姬麟如看她一眼：“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讲话。多奇怪，自然而然就和你讲。和别人只怕想也不会想，更别说讲。这样的话，你只怕听得多了吧？”
“我？印象里没有，至少没有那么频繁，不过我好像也不讨厌，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司琴抬头看看姬麟如，他的个头比司斌略高，和林锐差不多。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只到他的肩头。
“怎么奇怪？”姬麟如笑着问，“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却不知道为什么！”
“说不上来，大概因为我们遇到的方式有些特别，一直相处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司琴侧头想想说。
“大概吧，在这么暖和的春节里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也是特别。跟着你秋天里跑遍欧洲，看着你独自一路走远，于心不忍。就是你不说话，只是笑笑也让人愿意跟着走，我这是怎么了？”姬麟如笑着，“三十五年里第一次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别人走。”
司琴笑起来：“又把人逼上墙。”
姬麟如摇摇头：“是吗？我可不打算收回，难得有那么敞开了的交谈，我已经忘了这样的交谈什么时候有过。轻松，想谈。”
“好吧，去那边坐一会儿，冬天下午的太阳，冬日暖阳。”司琴带着姬麟如来到小水池边的花下。姬麟如才看出来，池边的椅子是两棵紫红的三角梅枝条编出来的。粗壮的茎早早被精心编成网格，随着时间长成椅子，顶上的枝条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形成华盖一样的花棚。此时还不是盛花期，只有少量的三角梅零零星星地开着，点缀在绿意盎然的枝条上。
司琴在花枝椅子上坐下对他说：“坐下吧，这椅子经得住。”
姬麟如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这也太特别了，这要长多少年？活的椅子，还会长大吗？”
司琴笑着：“我建好房子，我叔叔就找了两棵三角梅来，那时还是枝条柔软的小花苗。他算好尺寸，在地里种下，等枝条长到可以相互接触，就选择枝条，编织，预留，修剪，有五六年了。”
“这样的心思，真是了不得，没想到他生意做得了得，日子还过得细致。怎么会想起这么弄？你的主意？”姬麟如看着司琴问。
司琴一笑：“我，我忙得累断腰的时候就说，要回山上去，要回到我的阁楼里去，要在我的花架吊篮椅里睡上三天三夜。我爸说那就让我叔叔在这儿也弄一个，我叔叔就弄了这个。还挖了鱼池，把我的睡莲移过来。”司琴笑着，“没有那边的美景、好空气，但是也有难得的心思，累的时候，我喜欢呆在这里。”
“做你的家人真是件幸运的事。难怪你那么不慌不忙，事事心思周全，这样的家人值得用心维护。”姬麟如笑着，“这冬天的阳光，真的很好，让人幸福。”
“你呢？总是在说我，我家，你烦了罢？”司琴笑着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