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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半以后》

下午两点半以后,他决定骑车子出去一趟。临走时他特意戴上一副黑色的太阳镜,依旧反锁好房门,摸摸钥匙和安眠药都装在裤兜里,才放心离开。

他离开时她还没醒来。他没敢往正街去,只在城边的环路附近找到一家门脸破旧的生资日杂店钻了进去。

从里面出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铁锹一只很大的塑料编织袋和一卷细尼龙绳子。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像一个刚刚进城来的青年民工。他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始终戴着太阳镜,说话声音很小,好在这阵是初秋时节,似乎并没有人会觉得有多奇怪。他跟售货员说话时也尽量压低嗓音。而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让他无法在原地站稳。快到曹姐的美发店时他低着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猛蹬车子,他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还好,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路边的美发店,那辆新大洲摩托车不在,这说明曹姐出去了。他心里一阵窃喜。

开门前他忽然忐忑起来,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他想如果她已经逃跑了那该怎么办?她说要去告他,警察会来抓自己吧!就是带着这种惶恐的心理拧开房门的,不过,他立刻就明白这是自己紧张过头了,她根本不可能逃走。她似乎毫无逃跑的意识,从昨晚到现在都是这样。他同样为此感到迷惑不解。

他进一步回想起昨晚的事,他用车子把她撞倒的时候,她就没有怎么喊叫;他把她抱起来跑进路旁的树林里的时候她只是嘤嘤地哭着像个孩子,后来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就不那么哭了;再后来他从她的身上爬起来,她一直坐在地上呜呜地抽噎着,外面太黑了,她的上衣和裤子不知被他胡乱撕扯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夹克衫脱下来给她披在身上。本来他完全可以抛下她先跑开的,可看到她在黑暗的树林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他只好不停地悄声安慰她,说你的衣服找不着了,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吧,等天亮了我帮你买身新的。

所以,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竟然就跟他回来了。还有一个细节他也一直疑惑难解,就是他用车子带她往回赶的路上,尽管那条土路很黑,可一路上还是碰到过几个行人的,那些人都曾跟他俩擦肩而过,他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她突然喊叫起来该怎么办?而且,她是完全有机会和理由喊叫的,可她始终保持沉默。其实,那一路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她向路人求救。此刻,他多少有点懊恼,他觉得自己真不该把她带回住所,他越来越发现她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孩子,他从一开始就把问题想得简单了。事到如今他越发恨自己太过于优柔寡断了,他觉得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惹的麻烦可不小啊。但冥冥中他又觉得她并不难对付,事实上她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只要他拿定主意,他随时可以解决掉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嘛。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她正坐在床上像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你答应过要给我买衣服的,我不想没衣服穿。

她用手指了指披在身上的被子。

如同挨了当头一棍,他一时无话可说了。

我想好了,不穿那种校服,我要穿漂亮的连身裙,最好是天蓝色的,我喜欢那种颜色。我喜欢天空那样蓝的颜色。

他嗫嚅着站在她面前,神情中不无歉意。

我……忘了买,不过我一定说话算数。

他把铁锹绳子还有叠得四四方方的编织袋放下来。

她一直注视着他,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他不假思索地冲她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不喜欢被人约束,所以……她扭头看了看他刚才放在桌上的那团绳子,她说你千万别拿绳子捆住我,那样我会很难受的。

他低下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鞋尖不停地蹭着地板。

好吧。他小声说。

那你打算把我埋在哪里?

这个么……我还没有想好呢。

最好是能靠近田野,有花有草,躺在那里就能听见风吹树叶和小鸟唱歌的声音……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吗?

怕什么?

当然……是死……了。

她没有马上说话,眼眶里涌动着泪水,闪闪烁烁,很好看。

那你怕吗?

他像是没有听清她的问题,也沉默不语,木鸡样的呆坐着。

她看见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手指有些哆嗦,往嘴里塞烟的时候却把烟嘴弄反了,他嚓嚓嚓地搓着打火机,可半天也打不出火来。

他怒气冲冲地将烟和打火机都摔在地上。

接着,他使劲摇了摇头,散漫的目光最终凝聚在她那张苍白柔弱的脸上。

她也很奇怪地望着他。她看到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郁起来,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有些发青。这让她既感到恐惧又滑稽。她觉得无论如何他应该高兴才对。她忽然冲他浅淡地一笑。

他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愣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朝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的双膝虔诚地跪在床上,然后伸出双手去摸她的脸。

她的脸蛋和他的手都是凉的。泪水从眼眶里明晃晃地闪出来,一行,两行。他用手掌轻轻地抹开那些温热的眼泪。

最后,他一下子将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来自她身体里的气味简直让他着迷,他像贪婪的孩子扑进久别的母亲的怀里那样将脑袋拱来拱去,拼命闻着她的气味。而她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感觉,一味地呆在那里,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体上亲吻。

刚开始,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她还是听清了他的哭声,他抱着她仿佛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号啕大哭起来。她的身体跟着他的哭声一起动摇着。自始至终她没有做任何反抗,就像恋人那样被对方拥抱。

她依稀听见他说为啥会弄成这样啊我们本来可以不这样的。

那时,她觉得他们俩这样真的很荒唐。

除了荒唐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一个更恰当的词来。

她还很奇怪地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她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但电影的结尾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对相爱着的情侣,他们双双决定以死来捍卫他们的爱情,于是,在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这对情人对饮下有毒的红葡萄酒,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流着眼泪等待黎明慢慢到来……想到这里,她不再觉得荒唐也不觉得孤单了,死亡对于她来说依旧显得那么渺茫和陌生,就像那场古老的爱情电影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女孩们大多都喜欢胡思乱想,她自然也不例外,她曾经甚至也很无聊地设想过自己的爱情,但那种不着边际的想象总是摆脱不了片面的悲情se彩,眼下的情形倒是在某种程度上有点接近于她的理想。理想中的事物总是美好的,也让人憧憬。

所以,她竟然下意识地用双手抱紧了他,她的脸在他的胸前摩挲着,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强烈起来。他已经不再有哭声了,像是在极力迎合她的种种温存,两只手在她身体的重要部位上摸来摸去,动作非常轻柔,不再有一丝粗野了。

她也更紧地拥抱他。她的内心变得空旷起来,像是能容纳一切。在一阵相互无言的抚摩之后,她感到脸热心烧,感到阵阵耳鸣和晕眩袭来,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焦虑和渴望,而他恰到好处地将嘴唇移到她的微微开启的唇上。四瓣嘴唇刚一碰触,她忽然一下就咬住了他,死死地咬住。他虽然没有叫出任何声音,但她已清晰地感觉到他要叫喊的欲望在喉咙里涌动。于是,她带有报复性地更狠更深地咬住了他。她听到自己发出的快乐的呢喃声。

他终于挣脱了她的牙齿,事实上是她自动松开了口。他用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嘴唇上被她咬出的血。他没生气,反倒觉得很好,随即又将她摁倒在床上。他的嘴唇热气腾腾地在她的胸前探索。她始终在沉迷中扭动身体,但她的双手一直无力地揽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身体似乎在极力闪开,可她又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任由他将全身重量压向她自己。

她听见他含混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时,她的身体完全松弛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忽然萌生出一种需要被紧紧抱住直到窒息了才好的愿望。

他们就那样抱在一起迷糊了好一会儿。

《将近昏黄时分》

将近黄昏时分,他为她买到了她想要的连身裙,正是她所说的那种天蓝色,裙摆有许多褶皱,最下沿还有一圈别致的蕾丝花边。另外,他还额外给她买了一件米黄色的背心一条白色的短裤和一双薄棉袜,舅舅给他的钱几乎花光了。买东西的时候他想起舅舅叮嘱过他的话,舅舅说小子不要乱花钱,早去早回,代我问你爸妈好。他记得自己当时没敢抬眼看着舅舅,而是低头含糊地答应他的。所以,花钱的时候他多少有些难过,但又像鬼使神差非买不可,好像不这样做良心会受到莫大的谴责。但更多时候,他确实打心底里觉得她挺可怜的,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毕竟喜欢过她一场,只是他跟她注定做不了朋友。他甚至于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尽管那些梦既荒唐又难以确定,大凡有点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他要永远跟她在一起。

她换衣服的时候,他一个人蹲在门口默默地抽烟。这种情形下,他的样子在她的眼里也许并不完全是可恶的,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就是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可以,他做的事情一多半都让她感到费解。比如,他总是不多说话。这一点就多少招她喜欢,在班上也有一些男生喜欢她的,可他们都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他们都太爱说话了,太善于表白,却又显得张牙舞爪的。这对于她是不能接受的。还有,在她的想象中,他完全属于坏男孩那种类型,可他有时好像也不那么令人憎恶,他总对她表现出一些难得的耐心和忠诚(当他蹲在门口吸烟的时候多像一只忠实的狗在等待主人的口令),她发现他总是尽可能满足自己的一些要求(也许这些全是他的良心发现和不得已为之),这虽然并不能完全说明什么,然而她还是有一点感激的成分在里面,哪怕这份感激对她来说是非常不情愿的,她不想正面的给予他,她也不时在心里抗拒着自己的这种感情用事。

过了一会儿,她敲门示意他进来,他才起身进去了。

好看吗?

她站在床上用双手轻轻拽着裙摆让他看。她很瘦,裙子稍微显得大了点。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这一天里他时常有种错觉,好像眼前的女孩根本不是外人,而是跟自己好了许多年的女朋友,而现在他们不得不分手了,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她有点撒娇地对他说我做梦都想穿这样的长裙子,可我们老师不允许的,老师说谁违反学校的规定就要请家长来还要在全年级里通报批评。

你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漂不漂亮。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很窘的样子。

她看见他好像很不耐烦地先后拉开两只抽屉,弯着身体在一堆杂物里哗啦哗啦地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拿出一只废弃的摩托车后照镜,他先往镜面哈了口气,再用衣襟把镜面使劲擦了擦。他说就用这个照吧,我这里没有那种镜子。她很拘谨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东西,她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很小,而且有点像哈哈镜似的让自己的脸面变得古里古怪的。不过,她还是基本上看清楚了自己。新的连身裙使她眼前一亮。她不再顾及那只奇怪的镜子了,而是像所有的女孩子那样沉迷于照镜子的快慰之中。

趁她欣赏裙子之际,他默不作声地将另一只塑料袋里的食物取出了,两罐娃哈哈八宝粥,两块奶油面包,几根火腿肠和一大瓶可乐。

我们吃饭吧。

他和气地说。

她的胃口似乎特别好,吃下了多半块奶油面包两根火腿肠和一罐八宝粥。他却吃得很少,只象征性地吃了半块面包,喝了点儿可乐。随后,他一根接着一根吸烟,直到抽完盒子里的最后一根。他把烟盒用手揉成一团,随手丢在门背后的角落里,那里一直静卧着几十只暗黄色带滤嘴的烟头,如同一堆肮脏扭曲的虫子。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

房子里呈现出某种不和谐的静谧氛围。

他俩谁也没有抬头,各自想着心事,又或者都在发呆。慵懒因为咀嚼食物而爬满面孔。

她突然又哭了起来。

她说我有点想我爸我妈了。

她说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她说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啊!

她说我要是能再见他们一面就好了。

说完这些话时她早已声泪俱下泣不成音。

可他像聋子一样,半天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只好缄默了。她忽然觉得他俩此时的情形就像爸妈他们,好像已经走到尽头了,一切都不可挽回,彼此无话可说,只等天明以后各奔东西了。

想到这里,她一头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和脸,身体一抽一抽的,像只困囿在草窠里的兔子找不到出口。

你当我是傻瓜吗?

他突然站起身用脚狠狠地将床前的一只木头凳子踢翻了,凳子散架似的歪斜在地上。

小丫头你他妈的最好给我放老实点,别想得寸进尺!

说完,他从门背后拿起那把铁锹愤愤地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他依稀听到她的哭声仍在继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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