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据刘家雀提供的地址找到小胖子的家。我见到小胖子的一瞬间，小胖子的脸一下失去了全部血色，呆呆地看着我，惧怕控制了她。她显然认出了我，当我摘下军帽，准备自我表白时，她“啊！”地尖叫一声，像见了鬼似的想关上门。我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我将皮靴插进门框里，用肩抗住说：“我是高仕其，我要跟你谈谈，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是啥子鬼。”小胖子疯了一样，拼命想关住门。
“没啥子好谈的，滚开，没什么好谈的……”
门还是被我推开。
我挤进屋里。小胖子竭斯底里地拦在我身前。
“你真好意思，我家掌柜不在，你就硬闯进来，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出去！”
堂屋光线暗淡，屋里只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胆怯地靠在八仙桌边大哭起来。
“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吗？我找佩瑛，我想找到她。”
小胖子一脸的鄙夷，粗声粗气地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不是跟你走了吗？你说你要给她终身的幸福……你能给她一切。她相信了你，相信你能帮她……”
“求你了，我也不想那样……谁能想得到会碰到那样的事，我宁可我死也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麽说是她的错？她不该相信你？”
“求求你，莫说了。看在你和我都曾想帮佩瑛逃脱陈秃子强逼为妾的份上，不要说了。”
“帮她？你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瞎了眼窝！”
“求你了，莫……”
“又来求我？你嫌她死的次数还少？”
“我不会害她。我只想见她一面……我的心才能落到肚里，我找她找的好苦，我要疯了，我真要疯了。”
“哇，哇……”屋角摆的摇篮里传来婴儿的哭闹声。小胖子冲到屋角，轻轻从摇篮里抱起一个婴儿，整个搂在怀里，好像我会伤害那个小生命似的。她神情决绝。
“你走吧，佩瑛从那次跟你离开，从没来我这里。想想真可怕……谁能想到同学会变，变成这样？”
“我只想见她一面，看到她安全就放心了。”
“你，就你这身皮？鬼才知道你安的哪样心！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她真没来过这？我到哪儿能找到她？”
“不晓得。”小胖子一口回绝。孩子在她怀里不停地哭闹着。
我看着她，想从眼睛里找到答案，她也逼视着我，想看出我纠缠不休的真正目的。她的变化真大，没有了上学时那种无时不在的愉悦的神情，瘦了，胸部则更丰满，头发随便地拢着，一缕散发垂在眼角，一件家居的青布内衫松垮地罩在身上，完全变成围着孩子操劳居家的妇人，学生时的轻盈、快乐和无忧已荡然无存。
“孩子饿了，我要给孩子喂奶……你还不走？不害臊吗？要看我给孩子喂奶吗？”她说着，撩起衣襟，露出涨得鼓鼓的乳房。
我只好转身准备离开，我不死心，小胖子的话里给我一种感觉，她知道佩瑛的近况，我该怎么办？
屋里有股淡淡的茉莉花粉的味道，这不是小胖子身上的，她的身上只有汗和奶水的味道——是佩瑛喜欢用的花粉！我信任我的记忆，这不会错。我转身嗅嗅，是在这屋子里。小胖子严厉地看着我。
我向内屋走去，小胖子试图阻挡：“你干啥子？你……”
她根本阻拦不住我，我撩开内间的珠帘——佩瑛半躺在内屋的床上，目光冷冷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我被她的目光定死在那无法移动。佩瑛半靠在床榻上，胸前盖条被子，右手搭着条白毛巾，左手搭在右手的毛巾上。
“佩瑛，真是你，我找的好苦。”我进入里间，小胖子跟在身边。
“找我干啥子？再抓我进监狱。”她平静地说。
“我怎么可能抓你进监狱。那天如果不是警察局长硬拦阻，我当时就把你放了。我阻止了对你的死刑执行，那天下午我立即赶往常德绥靖公署，想申请撤销对你的死刑执行令。没想到你被自己人救走了，红军袭击的时候我不在部队，致使我的营损失惨重。我被撤职送军法处，几乎丢了脑壳。这两天一放出来我就来找你，我现在啥子也不是了，不是军官，也不在部队，我啥子也不在乎了，我只在乎你。”
“想也莫想，还有可能吗？”佩瑛看着我。
“有，为啥子没有？那年我们离开长沙，一块走在山路上时你笑的那么开心，山间的花草树木也笑了，太阳也笑了，风也笑了。真的，我一直记着。我带你走，世上的一切都不要管了，啥子争斗，啥子理想，啥子对错都放开，我们到一个没有这一切的地方，就我们俩个。我会让你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担惊受怕……”
“你还没有梦醒？海式撩天的，你理想的地方在哪里？”佩瑛面带揶揄地问。我楞在那，确实想不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
“你凭啥子要带我走？我为啥子要跟你走？你又要决定我的一切吗？那天刑场上的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佩瑛已经死了，高家二少爷，我的目标就是推翻你所保护的世界。打破私有制，推翻有产阶级，建立工农**。今天你就是放了我，我仍然是你的敌人，绝不会改变。’”“你凭啥子要带我走？我为啥子要跟你走？你又要决定我的一切吗？那天刑场上的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佩瑛已经死了，高家二少爷，我的目标就是推翻你所保护的世界。打破私有制，推翻有产阶级，建立工农**。今天你就是放了我，我仍然是你的敌人，绝不会改变。’”
“我不是你的敌人。这身皮不代表啥子，我可以脱去。”我无力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