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的不是老校长的品格，而是正直一脉相承，他黄权路的后果由此产生。这种后果，就是后来弄得黄权路为此起一道又一道弯路的根本原因之一。尽管大多数原因起于自己，但是这些原因不是过去的老师正直的品格害了自己吗？这个疑问，直到现在，在黄权路大脑中还是浆糊一跎，弄得直犯迷糊。
“看你呃个样子，是不是对我老人家有意见。”
“我那敢有意见？你不仅是我的老校长，还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之一。而且是最之一的一个。”
陆老校长看着纪文正自坐在办公转椅中发呆。发语道：“纪文校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却是一个想让人想忘记也难哩人。”
“尤其是现在？”纪文仍然端坐转椅中，不过已经收回了目光，双肘杵在办公桌角上，支撑着下巴，言话含含混混地从双掌的那条缝中泄出。
在她不清楚此人的来意时，她不得不作出最大限度的防范。在她而言，这是应有的执业关注，不仅要关注人，尤其重要的是，关注发起事端的人本身才是重中之重。至于事情本身，自己说了都难算，更何况一个古董似的老校长了。
“看你现在哩样子，的确很难让人忘记。”老校长站起身道，“老夫是本校的第一任校长——陆寂宇，对，陆寂宇。”
她听到第一任三个字，虽然悸动了一下，转瞬间，又不大以为然起来。不过心中渡过一个念头：你是第一，难不成我成了最后一任？你这是诅咒我吗？好在黄权路在一旁，怒火才没有燃烧起来。她站起了身，缓缓地道：“你是第一任，我是现任。不错不错，坐吧，寂宇老校长。”她伸出右手，向靠近那堵玻璃隔断下的沙发处，摆了个请坐的POSE。神情虽不倨傲，却也难说是谦逊。
黄权路在一旁看了，有些发慌。不住地向纪文甩眼色。纪文不过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小黄，咋个些没得听你说起过呢？”
陆老校长坐下后，微闭双眼。一边等着纪文再次发出声音，一边窗外的寒风肆意滋扰着窗棂。
他睁开了双眼，看着黄权路：“你这个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事有些散漫。”
“你还记得我过去的事？”
“咋个记不得？你们那个班，成绩过得去没得几个。”陆青岭老迈地一笑，一边端起塑料杯，一边像在记忆那一切无法再回首的往事，“那时考大学，可不像现在呃。尤其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一届三百来人，录取的也得那么十七八号人，而文科班被录取的，更是凤毛鳞角。而你正是那只鳞角的一角。我老人家咋个会记不得？”
“是啊，您不仅教我们历史，而且在语文老师匆匆调入长陆市后，硬是顶风雨接下了我们那两个班的语文课。我记得，他走的时候，我们的课正好上到《鸿门宴》。后来，到长陆学习哰，去看望他，他的日子似乎轻闲了许多。为此，在看望他的学生面前，他虽无怨言，但是眉头并不咋个舒展。”
“你还真会说话。”陆寂宇哈哈一笑，抬手过头，轻轻拍了拍黄权路的左肩，“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我们也很重视的。唉可惜哰。不过，话又说回来，长陆大呐，我们市小哰点点，你说是吧？”
纪文暗想，看吧，序幕开始了。正事还没有开谈，这个老滑头，就已经开始拉助阵的人哰。我可都看在眼中，印在脑海了，就看接下来咋个入戏哰。看啊，黄权路！
现在睁开你的双眼，待会你闭眼都不及哰。待会我会的，片刻之后一切都结束哰。难道就如此结束哰？如果你这个古董闭了眼，事情保准就顺利地结束了，我将永远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因为你在我即将深入深深的黑暗时，闭眼的瞬间又给予了我点亮心思的毫光。你们还要唠叨哰，我自己会听的。我的耳朵不聋。
现在看看吧，没有你们，我仍然在这儿坐着。一切依旧，如水如光如波。一切照旧进行着。
当黄权路“陆老校长”再次出口时，她猛地咯噔一下：又是一个姓陆的。一笔可写不出两个“陆”字来。据说，陆凌天市长，是这一任大员们硕果仅存的三个兰眳人。而且听说也是最让人皱眉的一个，不会呃巧吧？
看看权路刚才的眼神，似乎另有所指，又似乎不像。陆寂宇是他的老师，既是他的老师，这另有所指就好解释多了。
嗨，自己呃胡思乱想，可别息乱哰方寸。这方寸之间一乱，可势去八分哰。
“呵呵，陆老校长。”她道，“年已古稀，还像呃健硕，还真是难得。”她想把事情从正事扯开去，转换到正事外的话题，把事情引向一个没有结果的方向。在这个方向上自由的翱翔，肯定比在展不开的正题中扭捏更加天宽地广。
她话一出口，在陆寂宇回话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弄巧成拙的滋味：“哦，对哰。我差点忘记哰，我进来是为哰啷子来的。纪校长，我们现在就‘学究’一词，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你说说看吧……”
陆寂宇说话仍然不愠不火，不紧不慢。但是，却像一棵刺，直插中心，点明了大意。似乎早已把此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这倒让纪文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绪，在一时之间乱了头绪。她的头在一抑一扬之际，瞟了一眼眼前的这个老人。此时她的确眼前的这个人的确不愧是老人，而且相比之下，的确是老人了。
她迅速氛围思绪，开始小心翼翼起，慢慢地思考起来。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这个老人，此是正平静地看着她。
他双颧红润，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配上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铮亮的皮鞋发出褐色的光。在上衣口袋中，一条浅蓝色的手帕折叠了六个三角形的装饰纹，正好露出它们的形状。下巴光洁得几乎看不到胡桩，鼻头圆润微红，双目宁静平和。此时正凝视着她，正在等她的演讲过程。（未完待续）